房門大開着,蘇紫看見清柏正坐在圓木桌子邊喝茶,神態安然閒適。
她也不進去,只在門邊站着,道:“你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清柏將茶杯擱在桌上,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與秦初沒有住在一起?”
“你別胡說。”蘇紫冷淡地分辯,“我和駙馬如膠似漆,恩愛得很!”
淡然的眼裡掠過了些許意外,薄脣竟染了一分笑意,他的神情卻又一本正經,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笑什麼?”蘇紫幾乎疑心他是看透她的謊話。
清柏靜默地凝眸看住她,思忖了片刻,道:“見到你,心情好。”
他的目光安靜,語調平淡,一點也不似在說笑,反倒顯得自然而真摯。她並無什麼反應,抿了抿脣,沒有做聲。
小玉端着薑湯從屋檐下邊過來了。她拿着傘去接公主時,卻瞧見皇上與公主在一起,便悄悄地回來,去廚房裡熬了一碗薑湯。
“公主,喝點薑湯,不要着涼了。”她在窗下站住,關心地道。
“多謝你,把湯給我罷。”轉頭見到小玉,蘇紫微微笑道。
“很燙。”小玉道,“公主不如去大堂坐下慢慢喝,有個小丫頭在那兒等着,說是有事情要與公主當面講。”
她在府裡一向不管事情,又怎會有小丫頭要找她?料着是小玉爲她解圍,她便朝着小玉走了幾步,一面道:“走罷。”
兩個人走到了大堂裡,蘇紫方笑着道:“哪裡來的小丫頭?”
“奴婢嚇都嚇死了,公主還要笑話!”小玉擱下了薑湯在桌上,拍了拍胸口。
“我還當你沒瞧見皇上在屋裡。”蘇紫在椅子上坐下來,笑道。
“奴婢是沒瞧見啊,不過看公主站在外邊不進去,又想到皇上來了府裡,便猜着皇上必定在屋子裡了。”小玉說着,目光漸露幾分憂色。
“你來得正好。”蘇紫誇讚地說了一句,她低頭吹了吹薑湯,喝了一小口。
“公主……”小玉眼波微動,“皇上對你是不是還……”
小玉話猶未完,翠兒便從門口進來了,她道:“公主,前院裡已擺下午膳了,駙馬請你過去。”
“好,我知道了。”蘇紫隨口應了一句,慢慢地喝完了湯,方起身去前院。
雨還在下,勢頭卻漸漸小了。蘇紫撐着傘行至前院,見到一個丫鬟背對着她蹲在花壇裡,便詫異地道:“丟了東西麼?待雨停了再找罷。”
丫鬟轉過頭,看見了她,忙俯身行了禮,“奴婢見過公主。”
見她的頭髮溼漉漉地滴着水,大約是爲了七夕特意化了濃妝,卻是已被雨水淋花了,蘇紫舉着傘遮在她頭頂,好笑地道:“不要多禮了,快回去換身衣裳罷。”
丫鬟仰着臉,兩頰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道:“公主,淑妃娘娘要奴婢來摘幾枝最好看的梔子花。奴婢看着這些花差不多,尋了半晌也不知哪一枝最好看,公主眼光好,幫奴婢看一看罷。”
“不要摘了!”蘇紫蹙着眉,伸手拉着丫鬟的胳膊,“來,你拿着傘回去換衣裳。”
“可、可是……”丫鬟彷彿反應不過來,愣住了。
“沒有可是。”蘇紫硬將傘塞到了她的手裡,“淑妃那裡我會去說,你不
要害怕。”
蘇紫將傘給了丫鬟,自己便幾步踏上了臺階,在廊檐下站着,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雨珠。
她走進了上房,便聽見秦雨晗在抱怨,“大哥,你們府裡的下人真是該管一管了,幾枝花也半天採不來!”
“淑妃娘娘不必等了,我已叫那丫鬟回去。”蘇紫冷冷地道。
秦雨晗瞪起了眼睛,“你憑什麼不讓她摘花?難道我連幾枝花也要不得麼?”
清柏凝眸看着她。
秦初注意到她的頭髮和衣裳有些溼了,便道:“公主過來坐罷,怎麼不打傘?”他轉過頭吩咐立在窗邊的一個丫鬟,“你去拿一張帕子來罷。”
丫鬟應聲出去了。
蘇紫剛一坐下,便又聽見秦雨晗怒道:“你是聾子麼?我在問你話!”
“我不准你摘花。”蘇紫盯着她,帶些冷漠地一字字道。
“你……”秦雨晗直着眼看了她半晌,忽然轉過臉看着清柏,委屈地叫道:“皇上!您就看着她欺負臣妾麼?”
清柏的目光看向蘇紫,漆黑的眸底辨不清情緒。
蘇紫迎着他的目光,沒有半分退避。
丫鬟取了帕子回來,覺出席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斂聲屏氣地站在秦初面前,低聲道:“駙馬爺,帕子。”
秦初接過了帕子,想了下,道:“淑妃娘娘要幾枝梔子花,你儘快採了來罷。”
“是。”丫鬟轉身要走。
“不許去!”蘇紫忽然側過頭盯着丫鬟,厲聲道。
“公主……”秦初微微蹙了眉。
丫鬟嚇得渾身一顫,雙腿一彎,跪下叩頭,“奴婢該死。”
秦雨晗也微微驚了下,隨即不甘示弱地站起身,瞥了眼地上的丫鬟,道:“怎麼還不去?莫非你是不將我放在眼裡?”
丫鬟遲疑了片刻,忙站起來,匆匆地出了門。
秦雨晗彷彿出了口氣般笑了,她坐下來,輕蔑地道:“公主可真是目中無人,看來以往的傳聞還真是沒有半點錯!”
蘇紫盯着大門口,她可以看得見正蹲在雨裡的丫鬟。
她這個公主身份如今是半點用處也沒了,一直以爲她是這個府裡的女主人,卻原來,唯有權力與地位纔是真正的主人。
她感到憤怒卻又無力去改變,難道地位低就只能屈服於強權之下任人撥弄了麼?今日的小丫鬟,未必不會是將來的她!她目光異樣地看了眼清柏,在這個權力至上的時代,身爲帝王的他也能算作是她的主人麼?
覺察到她的目光,他看了過去,她卻已經低下頭。
蘇紫思緒紛亂地想着,忽然聽見了輕輕的腳步聲,接着是一道卑微低弱的聲音,“淑妃娘娘,這些花可以麼?”
“不怎麼樣。”秦雨晗嫌棄地說着,目光卻得意地瞥了眼蘇紫,“算了,沒有心情賞花,你拿去扔了罷。”
蘇紫聽見丫鬟毫無怨言地應了聲“是”,她終於忍耐不住地站了起來,幾人的目光各異地看向了她。
秦雨晗彷彿早已等着她發火,表情有些高興,眼睛閃着冷意,似乎已想好如何與她較量。
“我覺着有些頭疼,想回去躺一躺。”蘇紫目光看着清柏,“可以麼?”
清柏凝眸看了她半晌,點了點
頭。
秦初忙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待會兒叫府裡的大夫給你看看罷。”
兩個人走出來,雨已經停了,午後的陽光穿透了白雲。
下了臺階,秦初追上她的腳步,略帶歉意地道:“公主,你不要與小妹計較,她是小孩子脾氣,明天便又好了。”
蘇紫默默地往前走。
覺着她還在氣頭上,秦初便又轉了話題,道:“公主身體不適,今晚可還要出去了?”
“去。”蘇紫沒什麼表情地道。
蘇紫回去便躺在牀上了,秦初本想叫大夫過來,她卻道:“我睡一覺就好了,不必叫大夫。”
秦初點點頭,“那好,公主你好好歇着。”
當屋子裡只剩下蘇紫一人,她卻忽然掀開被子,跳下了牀,開了房門,看見小玉正站在廊檐下,她便道:“小玉,你快來!”
小玉走過來,便被拉着進了屋子,門也被關上,她詫異地看着蘇紫,道:“公主,怎麼了?”
“你上回買的瀉藥還有麼?”蘇紫拉着她的胳膊還未放開。
“有的,還剩了兩三包。”小玉疑惑道,“公主,你寒秘麼?”
“你去拿來罷。”蘇紫沒有否認,壓低了聲音,“悄悄的,別讓人瞧見了。”
小玉只當公主是面皮薄,忙點了頭,出了門,將餘下的瀉藥全取了來,她叮囑道:“公主,這個不可多吃了,不然會拉肚子。”
“我曉得。”蘇紫臉上露出了笑意,目光閃了閃。
安排給清柏與秦雨晗住宿的地方是東園。此時秦初陪着他們在逛花園,臥房裡面沒有人。蘇紫避開了過往的下人,偷偷溜進了臥房裡邊。
她走到桌邊,揭開了茶蓋,一手拿着三包黃紙包着的瀉藥,有些猶疑起來。
自然不是猶豫該不該放,她早想教訓一下這兩人,各有各的可恨之處,明的不行,她便來暗的。
只是,她猶豫放幾包合適,萬一量太大,鬧出事也不好。
思忖片刻,她決定放兩包,一人算一包,還挺公平。
晚上依然是在前廳用膳,天邊被夕陽染紅了,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這頓飯吃得還算安然無事。蘇紫與秦初早已約定好飯後便出門,秦初去與清柏他們說一聲,蘇紫便在府門口等着。
然則,蘇紫等來的人卻並非秦初,她蹙着眉看着清柏緩步下了臺階,道:“怎麼是你?”
“爲何不會是我?”清柏走到她面前,低眸看她,夕陽映得他的眸色有些溫柔,“晗兒吃壞肚子了,秦初在照顧她。”
蘇紫有些想笑,卻強忍住了,卻又忽然想到什麼,詫異地盯着清柏,“你怎麼……”沒事?
她忙住了口,還好沒問出來,他定會生疑的。
“你是想說我怎麼不照顧晗兒?”清柏道。
“是……吧。”蘇紫覺着他的目光太深了,看得她有點心虛。
“秦初放心不下妹妹,又擔心你一直等,所以我便出來了。”清柏淡淡解釋,“走罷。”
“我們兩個逛街?”蘇紫的語調有些飄忽。
“不逛街,阿紫還做其他什麼?”清柏問。
見他故意曲解意思,她便知曉這回逛街賴不掉,撇了撇嘴,“沒什麼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