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我這心裡邊簡直複雜極了。
一方面是出於正道公義,本該繼續發力,一掌致她於死地纔是,可是望着這女人將死時,呈現在臉上的嬌柔病態,心中卻有萬般不忍,百轉千回,結印的雙手更是微微顫抖,出賣了內心的不寧靜。
瞿令使似乎也看出什麼,慘然一笑,閉上眼,坦然說來吧!
我雙手蓄滿力量,只要手印再下去一寸,保管這顆粉頭就要顱骨破損,炸成西瓜,可事到臨頭,終於還是狠不下心腸,對瞿令使惡狠狠地說,“你想死,還是想活?”
她十分意外,瞪大迷離的雙眼,問我何意?
我說,“想活,便依我一件事,以後絕不可傷人性命,我要你發下血誓,昭告九天十地、諸天神魔,若有違逆,便永世不得翻身,墮入無間地獄,飽嘗千百世輪迴之苦!”
若是普通人,發誓只當放屁,然而修行者的血誓卻與之不同。
所謂血誓,需要修行者以獻祭自身精血爲代價,昭告蒼天,在自己體內種下心魔,這心魔看不見,也摸不着,卻會成爲阻礙修行者邁入下一個境界和層次的魔障,若有違逆,終生修爲不得寸進,死後必然飽嘗無間地獄之苦。
所以修行者的誓言,大抵是信得過的。
“好,我發誓……”瞿令使與我對視了許久,最終還是割捨不下對於美好世界的眷念,將雙手合十,置於額頭,指尖輕輕一點,畫下血誓條紋,一字一頓,將我的要求複述了一遍。
等她操作完成,我便收斂了氣息,吸了口氣道,“好,既然你發了重誓,今天我就饒了你。”
說着,我便溝通噬神蠱,讓它不要再釋放殺意了。
氣息消失,作用在瞿令使身上的壓力也隨之一輕,有了噬神蠱的氣息壓制,那些幽冥鬼蟲的氣焰不再,紛紛再次涌入她體內,而瞿令使的臉色也再度恢復了紅潤,擡頭,用極度複雜的眼神看着我,說爲什麼?
我說什麼爲什麼,救了你,難道不好?
她自嘲般一笑,說像我這樣的女人,也值得你去救?
我不說話了,與她緊緊對視着,沉吟半晌,默默開口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然而蒼天的不仁,卻是最大的憐憫,我相信生活在這個世上,並非每個人都是真正的無可救藥,但凡你心中還有所眷戀,便有回頭路可以走。”
當然了,我救下瞿令使,一方面也是爲了給自己留後路。
自打入行以來,我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其中最大的勢力,便來自於光復會。
對於此刻的我來說,殺掉這個女人,實在簡單不過,可殺完之後呢?以光復會那幫高手的能力,未必不能追查出是我乾的,一旦如此,接下來我將要面對的,便是這幫不法狂徒們不擇手段的全力追殺。
個人生死倒是不足掛念,可我還有朋友、有親人,雙親便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牽掛,誰敢保證這幫瘋子到頭來,不會拿我父母泄憤?
做事留一線,他日也能多一條退路。
“不管怎麼說,還是得謝謝你!”瞿令使掙扎着坐起來,背靠樹蔭,氣喘吁吁道,“我從不欠人情,等出去之後,一定會想辦法還你。”
我苦笑,說出去?這茫茫大漠,除非你能上天!你還是省省吧,節省點力氣,好好享受剩下來的時日。
然而聽了這番話以後,瞿令使卻抿嘴一笑,露出幾分捉摸不定的神情,“未必哦……”
“嗯?”我愣了一下,但並未往心裡去,搖搖頭,轉身朝那片水渠走去。
忙活這麼久,我也有點口渴了,懶得跟這女人做口舌之爭,正準備去水源那裡飽飲個痛快。
可意外它偏偏就發生了。
正當我走向水源,打算低頭取水時,卻在那泓清泉的倒影中,瞥見了一道手執柺棍,弓腰駝背的蒼老身影。
誰能無聲無息地靠近這裡?
我心裡一驚,本能地擡頭望去,卻見水源的對面,佇立着一個身穿麻袍的灰色暗影,是個體態臃腫的白髮老嫗,滿臉都是枯樹皮一般的褶子老紋,頭髮花白,宛如柳絮非分,正氣定神閒地站在水邊,看着我,眼中有着死灰般的色彩。
“前輩你……”我滿臉驚駭,正要出生詢問這人來歷,誰想他卻將柺棍一點,身體橫飛而出,一個縱步,跨越五丈寬的水源,輕飄飄來到我面前,宛如一隻沒有重量的幽靈。
這是這麼身法?
我嚇了一大跳,滿心戒備,正要往後退去,那老嫗直接將柺棍一挑,輕點在我胸上,我頓時感到胸口一麻,雙膝失去力道,撲騰着坐倒。
我次奧啊,又是一個絕頂高手!
我撲騰在地,滿臉都是驚駭,此時背後卻傳來瞿令使歡天喜地的呼聲,“鬼婆婆,你來了?”
“小姐恕罪,是老身來得太遲了,害您受辱於這小子之手,實在該死!”
鬼婆婆將足尖一點,橫躍五丈,鬼魅般來到瞿令使身後,望着出現在她手臂上勒痕,老臉一片森怖,道了聲“該死”,隨即便將那死灰的眼仁朝我投擲過來,眼中倒影着宛如黑天般的恐怖,氣勢森然,用無比沙啞的語調說道,
“小子,膽敢對我教聖女無禮,你吃了熊心豹子膽!”
話音剛落,這老太婆已經舉起來手中柺棍,看似平常的一根短杖,在她手中瀰漫出了無盡的恐怖,橫杖一舉,沙漠中的天氣驟然陰沉,彷彿匯聚了整個世界的力量,有着天崩之勢。
我還能說什麼?
好吧,我這人一向倒黴,屬於趕上哥們燒香,連佛爺都掉腚的那種,這老乞婆修爲之強,比我高了好幾層樓,殺我能用得上那根柺棍,已經屬於一種特別的“禮遇”了。
我無言以對,慘笑跌坐,索性垂着腦袋不吭聲,倒是那位瞿令使,忽然咯咯笑着起身,對那老嫗說道,“鬼婆婆,先不要動怒,這小子是林家後人,帶上他,將來會有大用場。”
什麼?
聽了這話,鬼婆婆滿是褶皺老紋的臉上,頓時露出更加森怖的恐懼,雙眼猩紅,淒厲無比地吼叫,“原來是林東霆那個老不死的後人,哈哈,總算蒼天有眼,給了老乞婆一個雪恥的機會,小子,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尼瑪呀……
瞧見着恐怖的陣仗,我嚇得蛋都縮回去了,我爺爺到底幹了什麼?惹得這老乞婆對我如此痛恨,恨不得扒我的皮,拆我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