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議案
陸陸續續地,大唐二十來州出現了類似的事件。
處心積慮弄來火藥配方,結果被自家推出的匠人得了好處,繼而自立門戶,自家卻只能乾瞪眼,甚至再偷偷研發都會被那些匠人反告。
氣不過啊!
相互拆臺、舉報、動粗,一些按捺不住的豪強、世家,已經遭到反噬。
《火藥管理辦法》對在冊火藥匠人的保護,堪稱全方位的。
即便有匠人因爲意外身故,註冊名單除了直系親屬外,任何人不得繼承。
一州之地,如果火藥匠人絕戶了,此州就再無緣於火藥,硝石也不許在此州銷售一兩。
火藥匠人爲了自己的利益,又有官府爲後盾,即便原東家勢力再強大,也會忍不住反目成仇。
利益,纔是最根本的東西。
無論那些豪強、世家雌伏或者反抗,《火藥管理辦法》依舊強橫地推行下去。
阻礙的,輕則杖責、栲枷,重則流放。
當初竊得火藥有多欣喜,如今就有多惱火。
緊盯此事的李世民吐了口氣。
王端正這主意,當真是妙,即便是其他藏有火藥配方的世家,也因此而偃旗息鼓了。
那些得利的火藥匠人,纔是死守火藥配方的衛道士。
有利有弊,煙花爆竹的出現,繁榮了市場,濃郁了年味,卻也讓各地多了一些火情。
晉王遇刺的奏章也傳上御案,李世民不由勃然大怒。
“逆子,竟敢行同室操戈之事!”
兩儀殿上,李世民氣呼呼地將奏摺擲到李承幹臉上。
李承幹直挺挺地站着,面不改色。
“以陛下之意,李承幹就活該被人下毒、被人刺殺?就活該去死?”
衆宰相紛紛噤聲。
瓜甚大,一人吃不下,大家一起吃。
李世民被噎了一下,隨即惱怒道:“你是長兄!”
李承幹平靜地回話:“所以,臣就應當與隱太子一樣,活該身死;所以,被削去親王爵位,只要哭幾聲就可以封回來;所以,《唐律》是個甚麼玩意兒?”
被揭了短的李世民大發雷霆,抓着鎮紙朝李承幹砸去。
本可輕易避開鎮紙的李承幹,此刻卻不動如山,任由鎮紙砸破額頭,任由鮮血瀝面。
東宮的宦官驚叫着上前,要叫御醫包紮,卻被李承幹推開了。
“孤,大唐東宮太子,發起裁撤百騎議案。太子多番遇刺,百騎竟不能追查幕後主使,孤覺得百騎已不能勝任偵緝之職,與其浪費錢糧,不如解甲歸田!”
兩儀殿中,唯有李承乾的聲音在激盪。
所有人都知道,百騎對於大唐的穩定功不可沒。
所有人都知道,百騎對於太子遇刺,表現之差,令人側目。
所有人都知道,那其實不是百騎的錯。
但是,這口天大的黑鍋,百騎還就得扛起來。
站在兩儀殿外的霍燃進退維谷,尷尬得想在臉上蒙白布。
百騎這塊響噹噹的招牌,不會毀在自己手裡吧?
沒有聲嘶力竭的嘶吼,因爲這不是瓊瑤劇。
但是,鮮血瀝面的太子,以最平靜的語調,發起最驚人的方案,卻讓兩儀殿經受着巨大的衝擊。
“陛下若有異議,請廢李承幹太子之位,以便立李治爲儲。”
李承幹斥開心急火燎的御醫,再爲兩儀殿添了一把火。
平靜的語調,揭開了皇室最骯髒的一面。
李世民又急又怒,一口淤血吐了出來。
“今日,或撤百騎,或廢太子,孤在此靜候決議。或無結果,孤便死在兩儀殿又何妨?正好稱了某些人的心意。”
李承幹身子微晃,以袖拭面,擦去遮眼的血水,靜靜地倚柱而立。
早就受夠了這偏心的待遇,噁心夠了。
有些事,需要有個結果,不是嗎?
禮部侍郎哭喪着臉,舉着《長安晨報》,進兩儀殿直接跪下了。
從皇帝到宰相,人手一張。
當先是一篇犀利的文章,直指太子近年受到的下毒、刺殺,詳實有據,每一次的描述都如親眼目睹,其後百騎那耐人尋味的處置也列在上頭。
整體一看,百騎就彷彿是刺殺太子案的幫兇,洗都洗不乾淨。
李世民胸膛拉起了風箱,很想讓人把文章作者抓起來,然而看到“胖泰”的署名,李世民只能默然。
連青雀都覺得朕偏袒過分了麼?
“不準印發!”
禮部侍郎直接哭出了聲音:“魏王持橫刀鎮守《長安晨報》,督辦印刷,並遣魏王府下屬官吏監督發行、配送、售賣,臣不敢阻攔啊!”
論戰鬥力,李泰就是個渣。
可魏王的身份擺在那裡,誰敢逆了他?
惹惱了李泰,即便被他一刀斬了,最多不過罰俸了事。
這年頭,有幾個人是正經靠俸祿吃飯的?
作爲當世頂尖作者的李泰,隨隨便便甩出兩篇稿子就足夠抵賬了。
何況,事涉皇室,連尚書都稱病不出了,小小的侍郎能怎麼樣?
在魏王的威脅下,只能照辦,然後轉頭來兩儀殿哭訴。
但是,兩儀殿內的情況更兇險。
沒看到太子滿面血跡麼?
沒看到宰相們默然無語麼?
沒看到皇帝騎虎難下麼?
禮部侍郎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寫一封遺書告家人了。
世道險惡,官不聊生。
新老皇帝即將交接之時,果然最兇險。
要不,設法找一個老親戚,然後丁憂?
這該死的沉寂啊!
多沉寂一息,《長安晨報》這條消息就多傳播一分!
李泰很光棍,事畢也不走人,只是在禮部公廨坐着。
現在,長安城應該傳得沸沸揚揚了,該如何善後?
“諸卿以爲如何?”
李世民騎虎難下,只能看向昔日的老夥計房玄齡。
房玄齡果斷搖頭。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涉及儲君的大事。
本相倒不怕日後會如何,反正大概率也活不到那會兒,可本相的子孫怕!
馬周?
馬周裝聾作啞。
本來就是皇帝偏袒過頭了,自己還能昧着良心胡說?
常絹要知道自己如此沒立場,怕是會崩潰吧?
“王端正以爲如何?”
情急的李世民看向王惡。
這混賬說話向來不中聽,卻又往往能解決問題。
誒,又得聽他的醜話了。
“臣自民間來,還是說一說民間的事吧。父母愛幼子,但又長幼有序,難免偏袒幼子一些,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除了特例之外,繼承家業的都是長子。所以,父母要求長子對弟妹忍讓,是因爲最終家業要歸長子繼承。”
“但是,遇到幼子貪圖家業而挑釁長子的事,民間一般都是:往死裡打!”
“這時候偏袒幼子,是想讓他死無全屍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