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是空慶幸自己能活下來,在冥府進行善惡對辨後,秦廣王也沒有充足理由,判決他的陽壽多少歲。
更高興的是,昨晚,他幫助主命鬼王逃過劫難,還與主命鬼王結成兄弟。
今天晚上,他非常開心。他叫小鳯來同飲茶。他久久地看着她,嘆:“我們到佛嶺已經三十八年啦!如幻如夢啊!”小鳯點頭稱“是”。
小鳯兩次救過他的命,他也救過她的苦難。他多她四十歲,把她娶來做妻子,心裡很是內疚,他們是共患難過來的……
順緣?孽緣?歷世前生相欠債?哎!老來喜做少年狂。老人愛談少青事。
死不去的程是空,今晚特別激動,幾十年前的事,一幕一幕地從腦的記憶神經裡強行鑽出來:
當時,他名稱程舟。在上陽客店,掩埋了程掌櫃和兩個夥計後,他把如癡如呆的小鳯抱上馬車,一路風塵地往家鄉揚州趕。
夜宿曉行,一個多月來,小鳯很少說話,他也很體諒她喪父失家之苦,路上除了服侍她吃點東西充飢,安排她住旅店時,跟她講上一兩句話外,大部分的時間讓她清靜,恢復心智。
他家吉縣角鎮,離揚州城五十里路,到揚州時,他對小鳯說:“我家很快就到了,這是揚州,很是美麗。你要不要下來看看?”
小鳯說:“不啦!他鄉再美,也沒有自己的家鄉好。你家再好總是你的家。你難道沒有聽說‘一日離家一日深,猶如孤鳥宿寒林。此地風光雖是好,更思家鄉一片心’嗎?”
程舟聽到程小鳯一下子說這麼多話,還會吟詩,高興得笑出眼淚來。眼睛久久地看着她。
待轉過神來,才說:“不要緊,你很快就會習慣的。現在是戰亂的年間,生靈塗炭,餓浮遍野;無家可歸者、常遷移者數都數不過來。江海飄搖,有舟則安,有島是家。”
程小鳯微微點頭,然後,擡頭睜眼,問:“我爹說,你原來叫程鐵英,後改程舟。這是什麼意思?”
程舟說:“往事不堪回首……我十六歲投軍,二十多年,身經幾十戰,直當至校尉。一心報效朝廷,驅逐達擄。
沒有想到朝裡屢屢出奸臣,戰事一敗再敗,大宋江山已被奪去一半。那年懷城戰敗,我身被砍十幾刀,死去了好幾日,幸虧釋法濟法師,從死亡線上硬把我拉回來。
之後,聽到我軍節節敗退,我所在的軍營全部覆滅。我就心灰意冷,回家做起生意,飄搖江湖。所以,就改名爲程舟。”
程小鳯聽後,生起興趣,說:“我爹說過,古代范蠡不當宰相,帶着美女西施泛舟五湖,你是不是也學范蠡呀?”
程舟笑笑說:“見笑,見笑!我怎敢攀比古代能人。只是當時心無所繫,隨意改取名字吧!不過,我倒真是學了范蠡帶美女回家啦!”
程小鳯靦腆地叫:“你壞,你壞透啦!”過一會兒,她又說:“我跟你到你家後,你要把我用什麼身份對家人講?”
程舟問:“你說呢?”又說:“我就說天上賜給我一個小仙女。”
程小鳯嬌瞋地說:“擡舉你!”
程舟說:“是真的,天賜給我的!”
揚州外圍的路,小而坎坷,馬車蹦蹦跳跳,搖搖晃晃。趕車的夥計說:“掌櫃的,坐好了!”程小鳯歪在程舟的懷裡,甜蜜地笑了。
程舟的家到了,他挽着程小鳯慢慢地進家門。妻妾、兒女都非常高興。妻子程秀花對程舟問:“哪裡來的客人?”小妾董小穎說:“小姑娘真美,不是仙女,勝似仙女!”
小女兒程月芬說:“爹,這位姐姐真美!我喜歡!”只有第二的兒子程順安看着程小鳯直笑。
面對一家子人,一人一句,程舟真的答不出話來。只說:“沏茶吧!我們喝死啦。”妻妾倆心裡直犯嘀咕。
這時,聞聲的父母也出來。母親看到家裡來了一個美麗的姑娘,美滋滋的,對程小鳯說:“來,姑娘,到我這邊來,讓我看看。”
幾杯茶後,父親問:“這次生意順利嗎?亂世之年,平安就是福。”
程舟答:“還算順利吧!貨物下午就到。我已交代夥計跟老大平兒講了,叫他喊幾個人來卸貨。”
父親說:“老大平兒這幾年已能幫你了,快十九歲了,有空閒時,你也該給他找親啊!孩子長大了,應該娶妻開支散葉。”程舟唯唯喏喏。
不料,女兒程月芬說:“爺爺,就把這個姐姐配給我順平哥當嫂嫂吧!”弄得程舟十分尷尬,左說不是,右講不能。
還是程舟的父親見過世面的,他自見到程小鳯就猜到是那麼一回事,兒子不會無緣無故帶一個女子來家,當然也不是帶來兒媳婦的。
事已至此,程舟跪下,說:“請父親容孩兒稟報!”程老爹見此,就叫兩位兒媳和孫子、孫女入內迴避。
程舟拉着小鳯一起跪下,把小鳯的家如何被洗劫,家破人亡的情況說給父母聽。並對父親說:“小鳯曾救過我的命,現孓然一身。望父母雙親成全,收留。”
小鳯也說:“望兩老收留。小女子願意侍奉兩老,併爲阿舟執箕帚。”
程老爹是明白人,說:“好吧!那就委屈你了。”程母也說:“好吧!繡花、小穎,由我跟她們說便是。”
平靜的日子快過,轉眼已過去一年多,元宵過後,程小鳯思念父親,對程舟說:“相公,我好幾次夢見父親,衣衫襤褸,臉黃肌瘦。是不是在陰間沒有錢花,又沒有吃飽。
去年以來,沒有發生戰事,世道略爲平靜。我想,今年清明回去祭拜父親。你看如何?”
程舟想:這也是合情理,行孝道之事。就說:“好吧!待我稟報父母,後天就上路。”
一路上,夜住曉行,清明的前三天,到達上陽。清明日,程舟與小鳯上墳墓祭拜程掌櫃和夥計。觸景傷情,小鳯哭的傷心欲死。哭累後,喊道:“金狗殺父毀家,此仇何時能報!我恨不能啃其骨,食其血!”
程舟說:“金兵侵奪大宋江山,蹂躪大宋百姓,罄竹難書!
何奈朝廷奸臣得勢,多次主和妥協,賠款賠物,等同投降。
而金人得寸進尺,狼口大開,也不知何日平息干戈,還黎民百姓於安生日子!”
小鳯激怒之下,邊哭邊說起前年重陽節的悲慘過程:“重陽節中午,一羣金兵十多人,罵罵咧咧地到客店,吵嚷着要吃。
父親和兩個夥計趕忙上菜上酒,我在廚房炒菜不敢出去,夥計一個端菜,一個在廚房幫忙。
不料一個金兵去小解回來,從廚房經過看到我,就咿咿呀呀進來,伸手對我非禮。
我跑出去,又有一個金兵攔住去路。接着七八個金兵都過來對我進行侮辱。父親與夥計們前來勸解賠禮,被金兵拳打腳踢。
其中一個金兵酒醉,打人時自己摔倒,就惱怒起來,拔刀砍倒一個夥計,另一個夥計就搶掉他的刀,接着又有幾個金兵對兩個夥計亂砍。
金兵撕裂我的衣服,父親情急之下推倒兩個金兵,結果也被當場捅了幾刀,倒在地上。金兵有的砸東西,有的進內室搜刮錢物。
幾個就抱我進內室,輪流進行**……你進來時,我剛甦醒不久…..”小鳯哭得如淚人……
端午節前一天,程舟與程小鳯回到吉縣角鎮家鄉。這次回來,由於宋、金戰事又起,耽誤了十多天時間。回到家裡,一片肅穆悲慘氣氛。
女兒程月芬帶着責怪的口氣哭說:“爹,你怎這麼久纔回家!”原來是妻子程秀花已經去世半個月。程舟懊悔不及,只覺得對不起妻子。
小妾董小穎也說:“阿姐離世前多次念你,歸仙的前一刻還說你是藉機遊山玩水,連最後一面都不得見。甚有責怪之意。”
事已至此,程舟也只有內疚的份。只解析說:“回來道路上,遇着刀兵又起,爲了避兵災,只得白天藏匿,夜間行路,又多次繞道,所以回來遲了。”
過了三個多月的憂鬱生活,轉眼已到中秋。俗語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世道亂而盜匪生。
中秋下半夜,一陣馬嘶叫,四處火起,全村一片驚呼聲。幾十個盜匪直撲程家,見人就殺,翻箱倒櫃。程舟驚起時,三四個盜匪舉刀對他亂砍。
幸得程舟上過戰場,經受過戰陣,又有武藝在身,慌亂中操起掃把和麪盆做武器,打倒幾個盜匪後,護着小鳯出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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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小鳯藏在豬圈裡,交代她千萬不要出來,別出聲。然後,直衝到父母的臥室,已是不及,雙親已倒在血泊之中,顯然斷氣。
再跑到小妾董小穎和女兒程月芬的住處,已經不在;再轉回來呼喊大兒子程順平、二兒子程順安,也毫無聲息。
這時,盜匪已經搶去家裡的金銀細軟和錢幣,胡嚷着出村。他一路跑一路喊,在離家不遠的路上發現兩個兒子的屍體,……他覺得天旋地轉,癱倒在地……
在鄉親們的幫助下,程舟與小鳯泣血送走了四位親人。
這次被盜匪搶劫的共四家大戶人家,被殺的十三人,被燒燬房屋三十多間,擄去女子六人,程舟的妾董小穎和女兒也在其中。
事後,據鄉親們統計,盜匪出動兩百多人,在混戰中也有十多人受輕重傷。
家破人亡,物人皆非。程舟意識模糊了一個多月,如癡如呆如病。幸虧程小鳯前年已經家遭變故,勉強挺得住,日夜照顧程舟。
這年九月二十日,程舟改名程隱,又自稱程是空。隔年,賣田賣宅,帶着小鳯爬山渉水,餐風宿露,行走了兩個月來到贛西的佛嶺村。
程是空回憶至此,禁不住老淚潸然,程小鳯也泣不成聲。
程是空說:“小鳯,我明天要跟釋法濟師父去鎮裡施粥,要六七天才回來。你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