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冥府追兵後,程是空及時集中隊伍,清點兵員,四百二十五個鬼兵剩三百八十一個;青藤縣來的神靈沒有減員,三百二十五個;越獄的二十個也沒有減員。
按照吳智慧建議的方略,必須迅速退兵佛嶺。這是第一步的打算。三百八十一個餓鬼和二十個地獄鬼,在衆神的幫助下,跟着程是空於三更拔營撤退。
惡目鬼王立即派小鬼向秦廣王報告。自己帶一百個鬼兵遠遠跟隨着程是空的隊伍。
程是空到達佛嶺後,請青藤縣山神將餓鬼和地獄鬼安置在佛嶺背面五十里的山林裡,叫吳智慧任營長,吳良任副營長,管理這支隊伍。日常供品由佛嶺村山神、地神、果樹神負責供應。
程是空自己則匆忙往家裡趕,未進家門就大嚷:“小鳯,小鳯!我回來了!”連叫幾聲,沒有聽到應答。他找遍所有的房間,沒有小鳯的影子。
他想,可能是到溪邊洗衣服吧!煎水沏茶,一壺水吃完了,還不見小鳯回來,走到廚房,哎!奇怪!鍋蓋、竈臺一層灰塵。
不好!這是多少天沒有煮飯啊?小鳯到哪裡去?不祥的感覺從心底生起。難道小鳯跑了?不會的;難道死了,別,不應該。
這時候,天未亮,找誰問去?去溪邊問洗衣的女人?不好意思。他站在門口張望......
天亮,阿傻走過來。程是空既急又高興地喊:“阿傻!阿傻!”
阿傻聽他的聲音,拼命跑過來。氣喘噓噓地說:“師父!你回來啦!你去哪裡啊?都八個月啦,也不知怎麼找你。”
程是空說:“你知道小鳯去哪兒嗎?怎麼會不在家。”
阿傻說:“我也不知師孃去哪裡。一個月前,一個老尼姑來你家,隔天,小鳯師孃就不見了。
我和阿磐、阿鬆找了兩天,找遍了整個佛嶺,還到鎮裡去找,就是找不到。我只好每天都來這裡看一次,有時看兩次。”
程是空問:“你們有沒有到山上寺裡去找?”
阿傻答:“有。可是都說沒有看見師孃去寺裡。連法濟師父也不見了。我問法空,他說法濟師父出去雲遊了。”
程是空說:“莫非小鳯被女師父度去出家,當了尼姑去?我得去問法空師父,看看有沒有線索。”說着把腿就走。
阿傻說:“師父,還有一事。我還未說呢。”
程是空不耐煩地說:“阿傻,還有什麼事比找小鳯更急?!你沒有看我急得要死了!
阿傻急着說:“這事也重要!師父你先聽我說。”
程是空說:“你講吧!”
阿傻回憶說:“你走時,連師孃也沒有告訴她。那天,師孃急的半死,到處找你,就是找不着。她知道你有一身法術和功夫,可能有急事,纔不別而走,很快就回來的。可是,等了六七天,你還沒有回家。
她就到寺裡問法濟師父。回來後,我問她,她說:‘法濟也不知你師父到哪裡去。但說玄語。’
我問師孃,法濟說什麼玄語,師孃說:‘因因果果,緣生緣滅,別也不怨,聚也不喜,該相會時再相會。’我也不知是啥意思,師孃也沒有跟我講。”
程是空急說:“哎!都怪這個老和尚!他通天通地的,我雖沒有跟他說去那裡,但他是知道的,故意不跟小鳯講明白。小鳯聽他這麼說,就被女師父叫去出家了!一定是這樣,這個老和尚!”
唉聲嘆氣一會兒後,嚷:“阿傻!你不是要跟我講另一件事嗎?怎麼又扯到老和尚去了?”
阿傻說:“你不在之後約一個月,村裡來了一個老媽媽,她是乞討來的。據鄉親們說,她是先問這裡是不是佛嶺村,然後就問你的家。
那日,不知是誰帶她來你家的,哦!是阿鬆的母親帶來的。阿鬆的母親說,她跟小鳯師孃一見面就互相擁抱着大哭,哭的很傷心。事後,才知道她是你的女兒,叫程月芬。她比小鳯師孃老多啦。”
程是空聽阿傻講到這裡,激動得全身發抖,欲哭無淚。問:“事後怎樣?我怎麼沒有見月芬她在家。難道她也走了。”
阿傻說:“師父,她真的走了,並且永遠回不來了。”
程是空急問:“咋說?!”
阿傻說:“她死了......”
程是空哽咽地問:“咋死啦?”
阿傻說:“病死的。她在你家住了二十多天,病了。師孃到處請大夫給她醫病,最後醫治不好。死了。師孃哭得死去活來。三天後,我們幫着把她埋葬了。就埋在村西面的山上。”
程是空說:“他確是我的女兒程月芬!你帶我到她的墳上去看看。”說完,進屋裡帶了幾把紙錢,跟着阿傻到程月芬墳前。
程是空點燃香,燒了紙錢。說:“我的苦命的女兒啊!怎麼沒有等到父親回來見一面?父親也不知你受了多少苦……”
阿傻說:“你的女兒受苦的事,師孃倒是有說一些。”
程是空說:“快講!她都說了些什麼?”
阿傻說:“師孃說:你的女兒和她的母親是被土匪搶去的。土匪要她們當老婆,她們不肯。她們被關了起來,趁吃飯時逃跑了三次,但都被土匪抓回去,被打得半死不活。
最後,母女倆都被土匪**了。在一次土匪喝的爛醉時,她們又逃跑。在逃跑的路上,母親掉下山懸崖摔死了。
你女兒回到你家,你已經把房屋田園變賣。她沒家可歸,就給大戶人家當女僕。在這家大戶住了幾十年,但她一直探聽你的消息。
前幾年,這家大戶也被土匪洗劫,他就離開。憑着她打聽來的一些消息,一路乞討尋找你。至去年來到青藤縣,纔打聽到你在佛嶺。
可是,住了二十多天就病死了。上個月,師孃也走了。其實,我並不知師孃是哪一天走,是不是跟那個女師父去學仙法。”
程是空已經泣不成聲。
卻說,程是空突然離家,程小鳯既傷心又惱怒。半個月沒有回來,一個月沒有消息,兩個月沒有音信。就連釋法濟師父也不知道,還講了那些聽不懂的玄語。
程月芬尋來相會時,又見不到程是空的影子,還一病不起而死亡。父女從此陰陽相隔,再沒有相見之時。
盼到除夕,程是空還是沒有回家。到了元宵,倚門而望到的仍然是青山白雲……過清明節,過端午節,仍見風高鳥鳴…..
程小鳯真是有苦無處訴,日夜唸佛讀佛經,以消磨時光。……
二月二十日清晨,門剛開,一位中年尼姑正好走到門前。她風姿卓絕,但不失爲端莊慈祥。雙手掌合十聞訊:“阿彌陀佛”。
小鳯也合掌念:“阿彌陀佛”。隨即說:“師父,請屋裡坐。”尼姑也不客氣,進客廳就茶桌旁坐下。
小鳯開始燒水沏茶,然後,熱騰騰的茶奉在尼姑面前桌上,說:“師父,請用茶!”
尼姑微笑說:“多謝施主!”端起茶水, 慢慢輕嘗。那口、那手指的動作,優美無比,只能用天仙來形容。
小鳯看呆了,自爲人六十九年來,從沒有見過這種端莊的儀態、優雅動作。尤其是她的眼光,柔和而能洞察一切。不由心中升起敬仰之意。
嚐了一杯茶後,尼姑問:“施主就的程小鳯吧!”
小鳯答:“是,師父。”她也不感到驚訝,初次見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姓名。她把女師父當成神仙了。
尼姑說:“施主好一段時間思緒萬千,愁腸百結。都是爲思念親人未歸!”
小鳯也不穩瞞,說:“師父說的是。確是爲思念親人未歸,日夜愁緒滿懷。只不知親人何時能歸家?”
尼姑說:“相見是緣,離別何況不是緣?長相廝守是緣,離別千年又何況不是緣?相聚則又死別,不如不聚。相見難時,別也難,不如靜看百花殘。”
小鳯聽得覺蹊蹺,問:“師父,您是說我與程是空不能相見了,或是說千年後再相見?”
尼姑說:“施主悟性極高,又何必細問、深究。”
小鳯說:“若是千年後再相見,豈不是輪迴轉了幾多世?到時,誰認識誰啊?千年再相見實是‘無期’之見,不如不見。難道人生就這麼薄緣?”
尼姑說:“見與不見,自有因果定律,不是人能定奪的。你與程是空則是百年夫妻情份,千年神仙伴侶。”
小鳯說:“師父啊!我今只想早日與他團圓,盼他早日回家。我倆是情深似海,愛堅如磐石。”
尼姑笑笑說:“天下萬物都在瞬間變化,情愛也一樣。世間不存在着無緣無故的情愛,也不存在着永恆的情愛。
此去人世間的真情,萬中難有一。你與程是空的真情執愛,忘年之情,是一段佳話傳說,增加了後人世世代代茶餘飯後的談資。
未來世的男女相愛,不是爲了權力,就是爲了金錢,要麼就是本能慾望,或是瞬間的衝動。情感隨時隨地隨境變化,男女結合快,分離也快。
朝三暮四者多,幾個男女糾纏者多。所謂的月老一條紅線牽纏男女百人。”
小鳯說:“師父,你對人生男女的見解這樣深刻,當是走遍天下的吧!請問師父法號上下尊稱?”她本來是想問師父是否“半路出家”,經歷了人生情愛之苦難。
尼姑說:“貧尼釋普空。”
小鳯說:“未來世界的人,就無所謂‘情愛’了。或者…..”
釋普空說:“世間男女常誤以衝動是情,慾望是情,故爲‘情’所累,爲‘情’所困,有的甚至爲‘情’而死。其實,皆不知‘情’爲何物。從事相上論,‘情’並非固有之物,是心念。
‘情’字的結構,乃青年抱心。你講青年時期的人,心思穩定成熟嗎?是故‘情’字義,本身就是不穩定也。”
小鳯說:“以我所解義,愛情不是朝朝暮暮廝守在一起,也許有分離之時,纔是可貴的。”
釋普空笑着說:“既然相會之期遙遙,不如別離,去感受人世間的真諦?”
小鳯問:“師父是想度我出家?”
釋普空說:“佛說,‘你以爲佛度衆生?實無衆生得度也。’‘你說佛說法,佛實無有說法。’人生來就有覺性,棄‘無名’,滅貪瞋癡,自渡而渡人也。”
小鳯說:“難道我就等那千年期之會嗎?”
釋普空說:“阿彌陀佛。”
程是空祭拜了女兒程月芬,哭泣後,心情略有所緩解。回到家裡,心想:小鳯無留片紙一字,雖真的跟尼姑去,當有所繫念我。我先解決與冥府這場糾纏,之後才四海五洲找小鳯。
也該怪我不小心,走時沒有給她講清楚,又沒有給她留言。怎麼我的感覺是兩三天時間,阿傻說是過了八個月?
原來他忽略了地獄一年是人間的兩百年,有的地獄一年甚至是人間的千年。
他在地獄折騰了半天,在鬼界折騰了半天,人間已經過了八個月了。只有平等山廝殺的一夜才與人間的時間相等。
他因爲想念小鳯,卻怪起了釋法濟來,唸叨:“都是你這個老光頭不夠意思!
你老光頭如果給小鳯透露點情況,給她一點示意,她也不至於被尼姑度去出家。該死的老光頭!還雲遊呢!其實就是不想幫我與冥府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