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將小巧的茶盅放在矮几上,雅爾丹看着對方,”紅姑娘,你愛雲昭嗎?”
紅娘子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雅爾丹,雅爾丹報以微笑.
“我喜歡雲昭的時候,你與他還是死敵,他整天琢磨的是如何殺光你們蒙人,這些年來,雖然我們聚少離多,但我對他仍如當年一般無二.”紅娘子道:”你竟然問我這個?豈不是多此一舉麼?”
“你錯了,紅姑娘,我說得是愛,而不是喜歡!”雅爾丹靜靜地道.
“愛就是喜歡,喜歡就是愛,這有什麼不同嗎?”紅娘子反問道.
“不,紅姑娘,你錯了,喜歡與愛是不同的.”雅爾丹緩緩搖頭,”喜歡一個人,你自願的付出,但你付出後是希望有回報的,愛一個人,你也是自願的付出,但你想不到會有回報;喜歡一個人,在還沒有見面的時候你會想見面的開心,離別後你會不開心,但你會想還會有的下次的見面,愛一個人,在還沒見面的時候想的不是相見的喜悅，而是馬上就會有的讓人心碎的離別…….”. .
“停!”紅娘子大叫道:”你繞來繞去的倒底想說些什麼?說得直接一些,不要曲裡拐彎.”
雅爾丹微微一笑,”我是想說,愛是不求回報的,愛是不求獨佔的.愛不能成爲束縛的理由.”
“我從來沒有要求過雲昭回報我什麼?”紅娘子怒道.
“不,你要求了!”雅爾丹笑道:”你要求雲昭只愛你一個.”
“難道這不應該嗎?”
“於一個普通人而言,這個要求並不過份,但於雲昭而言,就是不可能的,因爲他的愛恐怕絕大部分都要付給他的子民,而不是一個女人,紅姑娘,你明白嗎?作爲一個統治者,如果他把他的愛統統給了一個女人,那他絕對會成爲一個失敗者.正如現在的你一般,如果雲昭將所有的愛都給了你,那麼,北地將仍然陷入熊熊戰火,戰事絕不會結束,程羣不會失敗,北地三方仍將廝殺不休,最終,他們都會成爲失敗者.”
看着紅娘子,雅爾丹正色道:”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統治者最終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你想雲昭成爲這樣的人嗎?”
“你這是在爲自己找藉口嗎?”紅娘子冷冷地看着雅爾丹,”雲昭從一介獵戶,到威震北地,沒有你,他照樣取得了成功.”
“此一時也彼一時!”雅爾丹微笑道:”人站在不同的高度上,便會面臨不同的處境,所處的位置不同,思考的方式也不一樣.雲昭是要雄霸天下的人物,絕不可能被感情束縛住,這些年你不在他的身邊,他已經變了很多,或許你感受不到,但作爲他曾經最大的敵人,以及他現在最忠誠的夥伴,我非常瞭解.”
“如果不是我不在他的身邊,怎麼會給你機會乘虛而入?”紅娘子恨恨地道.
“你又錯了!”雅爾丹提起小壺,給紅娘子倒上香茶,”你想說如果去年你不使性子,與雲昭順利完成大婚,我便不會有機會嗎?紅姑娘,實話告訴你,即便如此,在雲昭面臨今年這種局面的時候,他仍然會選擇我.因爲這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而是徵北軍數十萬軍民的事情,亦是北地數百萬百姓的事情,在他們面前,你是渺小的,人不能跟勢鬥.在你和北地的和平以及雲昭將來逐鹿天下的大業相比,你認爲雲昭會選擇那一個?”
紅娘子頓時茫然失措,在雅爾丹的咄咄逼問之下,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半晌,紅娘子才幽幽地答道:”也許,在他瞞着我吞併白蓮軍的時候,我就該明白很多事情了.”
“是的,你應當明白,這個時候的雲昭已經不是你原來認識的那個雲昭了,如果你那時呆在興靈不離去,或許你會明白更多的東西,也有人會告訴你很多東西,但可惜,你一怒之下離開了,你的這一離開,讓你失去了徵北軍集團之中大多數人的心,在他們的心中,你紅姑娘是一個自私的人,你應當看到,連你的昔日愛將燕小乙對你的離去都不置一詞,沒有說任何話就順從地聽從了雲昭的安排去了江南,可惜你沒有想這麼多,你去了鷹嘴巖,失去了最後一次機會.”
紅娘子捂着頭,痛苦地垂下頭去.
“雅爾丹,雲昭愛我嗎?”
“我想,他應當是愛的.”
“那他愛你嗎?”
“我不知道.也許有那麼一點點.也許他現在根本就不愛我.”
紅娘子擡起頭來,看着雅爾丹,”嫁給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你覺得會幸福麼?”
雅爾丹笑了,”我愛他.紅姑娘,很早以前我就愛上他,我也相信,終有一日,我會讓他愛上我,我從不企求他只愛我一個,只要他心中有那麼一片位置是我的,那就足夠了,雲昭不可能屬於那一個人,他是屬於這個天下的.”
“這是我們的不同嗎?”紅娘子喃喃地道.
雅爾丹看着紅娘子,眼中流露出同情之色,”紅姑娘,在這場竟爭雲昭的前半程,你是勝利者,但後半程,我卻是勝利者,我承認,在這個過程之中,我佔了便宜,因爲我們兩人的背景太不一樣,我有着足夠的籌碼,但我也可以很認真地告訴你,我愛雲昭,比你愛得更深沉,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不以爲我們兩個會有什麼結果,但我仍然無怨無悔,我不企求有結果.”
“這種政治聯姻,你認爲會很長久麼?”紅娘子看着對方.
“或許對於現在的雲昭而言,這種聯姻比起愛情更加穩定,更何況,我相信以我的能力,我一定能讓他愛上我,便像他以前愛柔娘,愛你一般那樣愛我.”
紅娘子扭頭看向車壁,半晌,回過頭來,”我明白了,你特意千里出關,就是來告訴我,即便我回去,也爭不贏什麼,是嗎?”
“不,你又錯了!”雅爾丹看着對方,”我先前說過,我從來不奢求獨佔雲昭,我只希望他心中有一個位置是屬於我的就夠了,我也知道,他對你是有感情的,我不想他的心中留下遺憾,就像秦柔娘那樣,成爲他心中永遠的痛,所以我來,是迎你回去的,只不過在你回去之前,我必須要讓你明白這些事情,否則,以你的性子,回到興靈,只怕便會鬧出事來.因爲紅姑娘,你需要明白,徵北軍不同於你的白蓮軍,也不同於你們鷹嘴鷹馬匪,因爲白蓮軍也好,鷹嘴巖馬匪也好,就好像是你的私產,但徵北軍不是雲昭的私產,他是一個有着各種訴求的人組成的一個利益集團,現在這個集團已經很大了,如果你做出了背離這個集團的事情,那麼,那怕雲昭能容你,這個集團也無法容你,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更加傷心,你失去的會更多.”
“迎我回去?”紅娘子突地笑了起來,”回去做什麼?”
“紅姑娘,我們可以在正確的位置,做正確的事情,爲了雲昭的大業,付出我們的一份力量.”雅爾丹道.
“代價是什麼?”紅娘子看着雅爾丹,反問道.
“代價?”雅爾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瞪着眼看着紅娘子.
“代價便是失去自我,紅娘子不再是紅娘子了,而是一個縮在雲昭背後的唯唯喏喏的小女人?”紅娘子大笑起來,”那不是我,雅爾丹,正如你所說,我們兩個的背景相差太大了,你認爲理所當然的東西,在我看來,卻是荒謬不堪的.我喜歡自由自在,我喜歡無拘無束,我喜歡雲昭,我愛他,我當然要求他也只能愛我一個,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紅姑娘?”雅爾爾皺起了眉頭,她沒有想到紅娘子會是這個反應.
紅娘子一口喝盡了杯中的香茶,將茶杯反扣在桌上,”我好懷念當年在鷹嘴巖的時候,與雲昭一起在鷹石上看天上的彎月,看清晨的日出,一齊策馬奔騰,一起習武,打獵,作戰,喝酒,可惜,這一切都只能成爲我的回憶了.”
紅娘了站了起來,”雅爾丹,謝謝你的茶.”
“紅姑娘,你要做什麼?”
紅娘子咧嘴笑了笑,”雅爾丹,如果你真是來迎我的,我要說,你要失望了,如果說你是來阻止我的,那麼我恭喜你,你成功了,我不回再進關了.雲昭是你的了,或者說,是你嘴裡的那些百姓,那些事業的了.我既然不能容忍,便只能離開.”
雅爾丹騰地站了起來,”紅姑娘,你再好好想一想我的話,難道你不希望雲昭有朝一日坐在上京的太極殿中,接受百官朝賀,統轄萬千子民麼?”
紅娘子搖搖頭,”雅爾丹,我沒有像你那樣讀過那麼多的書,,從小也沒學過什麼三從四德,我只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所以,你說的那些不適合我.既然愛已不純粹,那麼,我選擇不要!”
說完這句話,紅娘子轉身出了馬車.雅爾丹趕緊追了出去.
紅娘子慢慢地下了馬車,雅爾丹站在車轅之上,看着紅娘子有些蹣跚的步伐和蕭瑟的背影,莫名地覺得有些心痛.
“紅姑娘!”她大聲叫喊道.
紅娘子轉過身來,看着她,恰在此時,一股大風吹來,將紅娘子一直裹在身上的大紅披風吹得高高揚起,雅爾丹盯着紅娘子,眼睛越睜越大,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
紅娘子看着雅爾丹的神色,臉色一變,猛地拉下披風,轉身走向馬車,邊走邊喝道:”三眼虎,我們走!”
雅爾丹身體一震,一下子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亦是大聲喝道:”吳凡,攔住紅娘子,她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