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闞幹挖通的地道位於翼州城內一個早已被廢棄的民居內,荒蕪的深達半人的野草遍佈院內,門窗或腐爛,或脫落,破敗之極,但在闞幹看來,這不諦於天上美景.第一個從井內爬出來,臥倒在荒草之中,一路慢慢爬到殘缺的圍牆邊上,張望半晌,確認安全之後,這才發出信號,井內的耿衝等人方纔一個接着一個地從井中爬將出來,躲到了這間早已無人居住的房屋內.
耿衝帶來了二十餘個精銳的職方司探子,此時的他們,都身着金吾衛的制式服裝,盔甲之上,塗滿了豬血雞血,一些地方被特意薰得烏黑,手上,臉上也抹上了一些血液,看起來,他們與城內的金吾衛士兵並沒有什麼兩樣.
隨身攜帶的幾個皮袋子便是他們此次的武器.
“闞幹,你就守在這裡.”耿衝對闞幹道:”如果有什麼異常,你馬上順着地道離開.”
“耿將軍,我等你們一起!”闞幹挺胸道...
耿衝笑着拍拍他的胸膛,”不必,如果真有什麼事,能跑一個就是一個,千萬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回顧身周的二十餘人,”都準備好了麼?”
“準備好了!”二十餘人齊齊點頭,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帶着一枚蠟丸,內裡裝着劇毒之極見血封喉的毒藥,一旦被發現,他們需要在第一時間結束自己的性命.
“三人一組,每半個時辰出去一組,開始行動吧!”耿衝揮揮手.
第一組人員走出了這間破敗的房屋.
天擦黑的時候,耿沖走出了這間破敗的小院落,翼州城現在就是一座大型的軍寨,走在街道上的,基本上都是軍人,沒有人在意耿衝,像耿衝這種打扮的軍人,現在是翼州城中最爲常見的了.
混亂!這是耿衝的第一映象,這讓他很是驚訝,一支訓練有素,而且有着光榮傳統的軍隊即便身處絕境,也不應當是這個樣子的,但現在翼州城內,給耿衝的映象就是這個樣子,一定是出什麼事了.耿衝在心中暗想道.
他悄無聲息地跟上了一大羣看起來和他差不多模樣的士兵,所有的人看起來都是垂頭喪氣,彼此的眼中流露出來着不滿和憤怒.但卻鴨雀無聲,行走在大街之上,只聞盔甲和兵器碰撞的叮噹之聲,從這一點,仍可以看出這支軍隊的確不同凡響.
等到耿衝發現這羣人涌向的是城東的一處校場之時,想要退出已經來不及了,此時,從各個方向涌來的士兵源源不絕,此時,如果自己轉向,必然會成爲黑夜之中的一盞明燈,想不引人注目都難,耿衝只能硬着頭皮,混在大堆的士兵之中涌進了那個校場.
很快,耿衝便發現了異樣,校場之中,涇渭分明,士兵們分成了兩個不同的羣體,一部分隊列整齊,全副武裝,刀出鞘,弓上弦,在耿衝這樣的大行家眼中看來,這部分人隱隱佔據着校場最有利地點,便連周遭的屋頂之上,也可以看見執勤的士兵,而另一羣,也就是自己現在所站的隊列裡,卻是亂糟糟的不成模樣,所有人都憤怒地注視着那些嚴待以待的士兵.
幸虧自己沒有跟錯隊伍,耿衝長出了一口氣,要是站在另一部分人當中,自己可就無法遁形了.
校場的正中央,停着一具棺柩,棺柩的周圍,十數名將領臉色沉重.
是誰死了?能有這樣的規格?耿衝訝異地想着,這些天對翼州城的攻擊,徵北軍並沒有大的斬獲啊?他不動聲色地向前擠去,終於佔據了一個有利的位置,透過前方人羣的空隙,耿衝一眼便看到了棺柩之前那塊靈牌,腦子裡頓時轟的一聲炸了開來.
蘭昆!天啊,竟然是蘭昆,金吾衛副將!出了什麼事了?這兩夥金吾衛怎麼有着一些針鋒相對的意思?難道是蘭昆與程羣發生了火併,蘭昆失敗而死翹翹了,應當是這樣,在金吾衛之中,能與程羣扳扳手腕的也就只有蘭昆了.
耿衝拼命地壓抑着自己歡喜的心情.
太棒了!他幾乎想要歡呼起來.金吾衛內部果然出了問題,難怪城內如此之亂,這對於自己手下的行動可是太有利了.
距這個校場不遠的地方,就是程羣的大將軍府衙,此時,程羣以及他的親信將領們齊聚在此,一個個都是心情沉重,現在的翼州城,就是一個火藥桶,一個處理不當,都不用城外的徵北軍打進來,自己都會幹起來了.
蘭昆在金吾衛之中呆了十數年,親近的將領不在少數,他本人亦深受士兵擁戴,他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讓程羣百口莫辯,因爲的確是他親口下令將蘭昆關了起來.
程羣握着的拳頭格格作響,蘭昆一死百了,卻將天大的難題留給了他,他這是以死相逼啊!逼着自己放棄翼州城突圍,可是突圍不一樣是一個全軍覆滅的下場嗎?難道真如蘭昆所說的那樣,爲了讓金吾衛能夠活下來一些人,而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大將軍,該下決斷了!突圍吧!”劉汗青看着程羣,”眼下只有突圍,纔能有效地將弟兄們的心凝聚在一起.大家夥兒纔會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否則,只怕城內就會譁變了!”
譁變!程羣呻吟了一聲,他從軍數十年,統領大軍數十年,還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的麾下會出現譁變這樣的事情.
“大將軍,突圍吧!”屋內所有的將領涌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勸解道:”現在的狀況,已經根本沒有辦法守城了.”
“是呀,今日白天,徵北軍在攻勢最兇的時候突然撤軍,一定意識到了什麼!如果他們接下來的幾天內不進攻,我們的軍心只怕就再也凝聚不起來了.”
“撤退吧,大將軍,好歹總有一線希望,再困守城中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徵北軍再發動攻擊的時候,我們絕對是守不住了.”
程羣也知道守不住了,眼下城中,蘭昆系的將領已經與自己的嫡系幾乎要火併了,如果不是金吾衛的傳統在約束着他們,現在的翼州城中,已經殺聲震天了.
“傳令下去,準備突圍吧,蘭昆將軍的遺體就地火化,把骨灰帶上.”程羣頹然坐倒,他知道,一旦出了翼州城,迎接他們的將是徵北軍麾下犀利的蒙軍騎兵部隊.
突圍的命令很快便傳達到了校場,猶如一場及時雨,讓校場之上幾乎快要迸濺出來的火星熄滅了下去,外圍小心戒備的金吾衛一隊一隊的撤走.大堆的柴禾被堆集到了蘭昆的靈柩之下,澆上油脂,騰騰的火勢燒起,很快便吞沒了巨大的棺槨.
耿衝心花怒放,突圍?徵北軍本身就放開了南方,就是希望金吾衛能棄城而逃,在翼州通往秦州的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金吾衛拿什麼抵擋兇猛的蒙軍騎兵?在運動戰之中殲滅對手,可以極大地減少徵北軍的傷亡,這是徵北軍中樞一直所希望的.
他心滿意足地隨着士兵們離開了校場,中間找準一個空子,溜了出來,潛回了那間破敗的民居.
此時,已經是二更天了.
派出去的隊員們正在一組一組的返回,混亂的翼州城中根本沒有什麼有效的警戒措施,到處都是亂糟糟的,這讓耿衝的手下順風順水地便完成了他們的投毒大計.
“耿將軍,金吾衛要撤退,我們豈不是白辛苦一場了?”闞幹很失望,如果白辛苦一場,自己挖出這條地道的功勞可也要打折扣了.
“怎麼會白辛苦一場?”耿衝笑眯眯地道:”他們要突圍,總得填飽肚子吧,只要他們吃飯喝水,就可能中毒,我更希望看到他們在逃亡的路上發作,你們想想,一邊逃着,一邊不停地拉着稀,拉着拉着,他們還有力氣跑路麼,還有力氣打仗麼?嘿嘿嘿,到時候,不要說蒙騎了,便是咱們的步兵,也能輕而易舉地趕上他們,殲滅他們.”
想着金吾衛們毒發的那一幕,屋內的衆人壓低了聲音,快意地笑了起來.
“我們走,回大營去,向王爺稟告程羣準備突圍的計劃!”耿衝站了起來.
徵北軍中軍大帳,雲昭以及麾下將領們都放聲大笑起來,誰也不會想到,在這個時候,蘭昆居然來了這樣一出,這倒是幫了徵北軍的大忙,至少可以讓徵北軍少傷亡許多士兵.
“太好了!”雲昭站了起來,”程羣的突圍時間必然會選擇在凌晨時分,放他們全部離開城池之後,我們再開始追擊,程羣會設置一些掩護和阻礙,不過這不是什麼問題,札木合!”
札木合站了起來,”王爺有何吩咐?”
“你帶領你的部屬,繞過逃亡的程羣所部,一直向前,兜頭給我攔住他們.”
“是!”
“勃律,馬裡漢!”
“末將在!”兩員蒙將站了起來.
“你們各率本部,左右迂迴.”
“遵命!”
“其它各部,自後壓上吧!”雲昭笑道:”北地最後一戰,很快就要結束了,北地將會恢復和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