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程羣並沒有見過,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個名字如雷貫耳,這個人是大越將領之中的一個傳奇,短短的五年時間裡,他從一個獵戶,以奇蹟般的速度崛起,一路直升到雲麾將軍,而自己做到這一職位,足足用了三十年。
亂世出英雄,雲昭的傳奇經歷完美地詮釋了這一句顛破不僕的真理,放在和平年代,這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大越的很多將領都在感嘆着這個人的好運氣,心中的嫉妒毫不掩飾,不止一個人臆想着如果自己處在當時雲昭的位置之上,一定會做得比雲昭更好,甚至已經擊垮了蒙人,征服了大漠。對於這些人,程羣是哧之以鼻,如果這些人當真與雲昭易地而處,只怕早就被人吞得連渣渣也不會剩下一點。
雲昭現在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手握重兵,鎮守一方,卻又偏生處於敵後,幾乎四面是敵,朝廷對他的控制幾近於零,對他的影響,想到這裡,程羣不由冷哼了幾聲,只怕比零還要低吧!說不定他對皇帝以及皇族恨之入骨也說不定。
以程羣的位置,有些隱秘自然是瞞不過他的。雲昭到現在還在苦苦支撐着抵抗蒙人,沒有變節投靠,此人對於大越已經非常忠心了。
這樣的人,程羣自然是敬重的。特別是以雲昭的經歷,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他自然更加敬重。
“有請!”程羣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下,如果是雲昭本人來,他自當迎出轅門,但僅僅一個使者,他還犯不着如此折節。
帳簾掀開,一個蓄着大把鬍子,身材魁武的大漢走了進來。那身板,一看便知道是一員武將。
“益州知州,鎮將,雲麾將軍麾下姚長坤見過程大將軍!”來人雙手站在程羣面前,啪地行了一個軍禮。
“姚長坤?”程羣看着眼前的大漢,卻是吃了一驚,“你便是姚長坤。王好古的部將?”
姚長坤點點頭,沉穩地道:“正是。”
程羣身子向後一仰。對於曾受封蒙元朝廷益州王的王好古。他亦是深惡痛絕,姚長坤霍震霆曾是王好古麾下悍將,急先鋒,程羣對他們那裡有什麼好感,一聽來人是姚長坤,他一顆熱切的心頓時冷了下來,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譏諷的笑容。
“我當是誰?原來是僞元益州王的老部下啊?”程羣哼哼道。如果不是姚長坤現在頂着雲昭使者的名頭,他只怕當場便要大喝一聲。拖出去砍了!
看着程羣的臉色,姚長坤心中大怒。冷笑道:“故王大將軍雖然受封蒙元益州王,可終其一生,可沒有放蒙人一兵一卒踏入益州一步,比起某些人,不知要高尚多少!程大將軍,你說是吧?”
程羣一滯,姚長坤這話說得不假,王好古的確沒有放蒙人一兵一卒進益州,而且王好古的最後一戰,在他們這些大行家眼中,自然知道是爲了什麼!但終究是心中不舒服。
“霍震霆投靠了雲昭,努力殺蒙賊,將功贖罪倒也罷了,你不是要替王好古那廝守墓麼,怎麼啦,眼熱了?農夫的日子過不慣?”程羣譏笑道。
姚長坤看了對方一眼,按下心中的怒氣,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自然會爲王大將軍守墓終老,只可惜,老天爺不給我這個機會啊,大越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大越如亡,益州自然也是難以保全,益州難以保全,我家大將軍豈不白死了!值此生死存亡之機,我焉能坐視不管?”
“雲昭麾下沒人了嗎?”程羣道。
“的確是沒有人了!”姚長坤盯着程羣,一字一頓地道:“我出發之時,雲昭將軍盡起麾下大軍,向蒙元京城燕京發起了進攻,益州所有的力量基本上都投入到這一次戰鬥中去了。”
“什麼!”程羣霍地站了起來,燕京是蒙元都城,其防守力量自然是蒙元最爲精銳之士,而且絕不會露出什麼破綻給雲昭,看雲昭一路打過來的戰爭,他不是魯莽無知之輩啊,怎麼會頂着腦袋往石頭步撞呢?
“雲昭想幹什麼?”程羣盯着姚長坤,既然雲昭這麼做了,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爲了什麼?”姚長坤冷哼一聲,“還不是爲了你們!”
“我們?”程羣眯起了眼睛,不解地看着對方。
“對,你們,你,還有蘇燦從良!”姚長坤道。
“我程羣堂堂一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居然拿我與蘇燦這個雜種相提並論?”程羣大怒。
姚長坤聳聳肩,徑直走到程羣身後,那張巨大的地圖前,也不管程羣的臉色漲紫,指着地圖,大聲道:“程將軍請看蒙元的兵力佈署,在蘇燦的身後,是阿斯蘭和達兒刻的兩支大軍,他們與蘇燦的叛軍之間的路程是二十天,當然,這是理論上的,以蒙軍的機動性,只要他們願意,他們可以將這個時間縮短到十天之內。”
“這我知道!”程羣冷冷地道。
“你還有不知道的!”姚長坤冷笑,“在蘇燦的左後方,有四萬大帳兵正在接近。而在他的右後方,巴魯圖的塔塔兒部五萬騎兵亦在接近,此時,在蘇燦的身後,不是阿斯蘭與達兒刻的十萬蒙軍,而是整個蒙軍的精華所在,將近二十萬蒙軍騎兵正在向這裡進發,這還不算他們招募訓練的步卒。”
程羣的臉色慢慢地嚴峻下來,蒼江以北,自己的哨探,潛探一個個都是有去無回,而暗房也沒有絲毫消息傳回來,一直以來,自己以爲都是蘇燦的緣由,如果姚長坤所說是真,那這些哨探只怕有相當一部分是被蒙元人拿下了。他們隱藏了自己一半的兵力,其目的何在,不言自喻。
“大將軍是知兵之人,當然知道,如果蒙元僅僅只想控制蒼江以北,想跟在蘇燦身後撿便宜的話,他們會動員了他們幾乎所有的精銳部隊麼?而且據我在路上得到的消息,即便在雲昭將軍大舉進攻燕京的時候,蒙人亦只是招回了司馬仁的步卒協助留守的一萬大帳軍守衛他們的都城,卻不肯招回這兩支隱藏的部隊是爲了什麼?”
程羣慢慢地走到地圖前,“他們是想將我和蘇燦一口全吞下去。”狠狠一拳砸在地圖之上,程羣怒目圓睜,“好在的胃口,也不怕硌了牙!”
“他們會硌牙麼?”姚長坤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程大將軍與蘇燦現在在騰衝打得不亦樂乎,雙方都費盡心機要將對方置於死地,蒙人正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樣的便宜如果不撿,那是會遭天譴的。”
“住嘴!”程羣怒視姚長坤,“蘇燦從良這兩個王八蛋,如果落在我手上,我定將他們斬成十七八塊,以泄心頭之恨。”
“那你得先擊敗了他們的二十萬人馬再說!”姚長坤微笑道:“而且,以目前的態勢,姚某人認爲,只怕還是蘇燦從良二人更佔上風,衛軍名氣雖大,但比起他們那些從戰場上拉下來的百戰之兵來說,恐怕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程羣冷笑,“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騰衝地方如此小,他們縱有二十萬大軍,亦只能與我一部一部的交手。”
“蒙元不正是期望這樣的結局麼?”姚長坤笑道。
程羣頹然坐在虎皮交椅上,看着地圖,喃喃地道:“你說得不錯,蒙元打得正是這個注意,當我們兩家打得火熱的時候,阿斯蘭與達兒刻便會撲上來,而你所說的那支大帳兵必然會趁此機會搶渡蒼江,直襲荊州。巴魯圖的部隊亦會撲向騰衝,牽制我們的部隊,使之無法往援荊州,荊州一失,便是江州,通州,衛州,直至上京!”
他霍地揚起頭來,眼中滿是血絲,大聲吼道:“但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即便我知道,我又能怎麼辦?蘇燦要過江,我必須阻止他,否則大越必然糜亂,內戰不可避免!”
“現在,內戰已經開始了!”姚長坤道,“既然內戰已經不可避免,那麼,程將軍,你還是有選擇的。”
“選擇,我能有什麼選擇?”程羣喃喃地道,雙手捂頭半晌,忽地反應過來什麼,“你的意思是?”
姚長坤點頭,“這正是雲昭將軍派我來的意思!”
“不可能!”程羣象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天方夜潭,這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姚長坤冷冷地道:“這就看將軍你怎麼選擇了,是放任蒙人的戰略意圖得到完美的實現,而後鐵蹄縱橫,馬踏中原,滅了大越,還是走另外一條路了,當然,走第一條路,將軍能保全自身,而走另一條路,大越能得救,將軍或許自身難保。”
“自身難保?”程羣低語道。
“不錯!”姚長坤接着道:“走另外一條路,上京如今的那位皇帝自然不會放過你,你也許會死!”
程羣閉上了眼睛,“雲昭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派你來勸我?”
“王好古大將軍爲了不讓蒙人踏進益州一步,不惜身敗名裂,以身事敵,最後更是身死沙場,程將軍,你不是瞧不起王好古將軍麼,到了關鍵時刻,你還是比不上我家大將軍啊!”姚長坤嘆道。“怎麼選擇,是您的事情!王好古大將軍在地下瞧着您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