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雲與周斌幾乎在同時踏上了安陸的城牆,殘破的城牆已經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悍勇的士卒只能是二人的刀下亡魂,隨着兩人在城頭之上穩步前進,在他們的身後,已經有數百名徵北軍涌上了城頭,橋頭堡不斷地在擴大,兩人相視一笑,一左一右,開始擴大所佔領的橫截面.
紫燕坐在安陸縣衙之中,外面傳來的吶喊聲已經有兩三個時辰了,與往常不一樣,以往的日子,最多個把時辰,廝殺就會在徵北軍的失敗面前結束,但今天,一切都顯得那麼不一樣.
簡浩源渾身是血地一頭撞了進來,刀頭之上,鮮血還在滴滴嗒嗒地向下淌着血,他聲音嘶啞,看着驚駭莫明的紫燕,”大人,城破了,快走.”
紫燕張大了嘴巴,看着簡浩源,”城,城破了?”
“是,城破了!”簡浩源此時也顧不得紫燕是個女人了,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紫燕的手腕,”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末將等幾人已經在外面爲大人備好了馬,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從忠呢?從忠那裡去了,我不走,我要守住安陸!”紫燕尖聲叫了起來.
“大人,不行了,守不住了,從忠已被困住了,安陸完了!”簡浩源將紫燕拖到縣衙門外,隨同紫燕而來的十幾名護衛早已備好了馬匹,一把將紫燕抱上戰馬,”大人,我們馬上走!”
另一名衛護紫燕的將領劉徵亦接口道:”大人,必須馬上走,從忠的三千親兵幾乎已經損失殆盡,還剩下的只是潞州鎮軍,只怕馬上就會崩潰,再不走,我們也走不了了!”他揚起馬鞭,一鞭打在馬股之上,戰馬吃痛,猛地向前竄出.十幾個人衛護着紫燕,向着戰場的另一面狂奔而去.
徵北軍萬勝的呼喊聲似乎就在耳邊響起,不出簡浩源和劉徵的意料之外,在從忠的親兵幾乎喪失殆盡的時候,殘餘的潞州鎮軍崩潰了,他們一窩蜂地衝向南城門,想從哪裡逃出生天.
南城門早已打開,那裡的一股守衛此時早已逃之夭夭,通往南城的路上,此時盡是潰兵,潰兵之多,甚至擋住了紫燕一行人的去路.
開路的簡浩源毫不客氣,手中帶血的戰刀左劈右砍,直接將擋路的潰兵劈翻在地,隨行的其它人亦是同樣刀槍齊下,雖然只有十餘人,但失去控制的潰兵根本沒有心思去報復,看到他們如狼似虎的衝殺而來,只是慌亂地讓開去路,任由他們打馬揚長而去.
從忠死了,這一回贏的是周斌,爲此,周斌負出捱了三刀的代價,不過好在傷不重,精良的鎧甲替他將傷害降到了最低,而從忠則被他一槍釘在了城樓之上,從忠的死,使得安陸城中最後的抵抗也告煙消雲散,沒有來得及逃出城去的潰兵丟棄了武器,一排排地或跪或蹲在安陸的街道之上,任由徵北軍用繩子將他們一串串地捆起來,從城中拖出去.
“王爺,城中搜索已經完畢,沒有找到紫燕,我們在南城門處抓到了一些傷兵,據他們供稱,紫燕在護衛的保護下,已經出城逃走了,他們就是被這些護衛砍傷的.”吳凡站在雲昭面前,向雲昭彙報着自己搜查的結果.
安陸城中有兩個大人物,一個是從忠,已經戰死,一個是紫燕,卻已是無影無蹤.
“跑得還真快!”雲昭笑道:”讓札木合派出騎兵去搜索,紫燕是羅網現在實際上的控制者,抓到她,於我們以後的戰事大有裨益.”
“是,王爺!”
“周雷二部暫作休整,三天以後展開行動,命令札木合,馬裡漢,脫裡所轄騎兵,立刻對雄闊海部展開搜索,堵截,分割.務必將這支軍隊消滅在通州境內.”雲昭重重地一拍大案,”這是上京在我們面前最後一支能作戰的部隊了.”
“明白了!”帳內的將領們都是興奮地道.
“上京,我來了!”雲昭擡起頭,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深夜,距離通州數十里的一條隱秘小道之上,一到不到十餘人的隊伍正在蹣跚前進,他們只剩下三匹馬了,其餘的馬在一路逃亡的過程中大都已經倒斃,一行人此時又餓又累,體力幾乎已經到了極限.但他們卻不敢停下來,徵北軍擁有太多的騎兵,職方司現在想必已經拉開了大網,正在搜捕他們,紫燕的身份對於職方司來說,絕對是一條大得不能再大的魚了.
“大人,前面有間屋子!”在前方打探道路的劉徵策馬回來,”裡面沒有人,恐怕是因爲害怕打仗,出去躲起來了,我在屋裡找了一下,發現了一些吃食,大人可以去哪裡休息一下.”
紫燕疲憊地點點頭,”走吧,弟兄也都累壞了,去哪裡歇一下!”
房屋很破舊,幾乎處處漏風,但此時在衆人的眼中,卻無異是廣廈豪屋.劉徵所謂的吃食就是一大堆紅薯,而且還是去年剩下的,有的已經開始腐爛,這已經是能找到的所有東西了.
有人在竈間生起了火,將紅薯洗乾淨了丟在鍋裡,沒過多久,一陣陣香氣便撲鼻而來.
“大人!”簡浩源給紫燕遞過來一個紅薯,”將就着吃一點吧!”
“弟兄們都有嗎?”
“有,大傢伙都已經在吃了!”簡浩源點頭道.
默默地接過紅薯,拿在手中,卻是絲毫沒有食慾,紫燕看着畢畢剝剝燃燒的火把,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麼,外間的士兵在吃完之後,已經呼呼大睡起來,這兩天,他們實在是太累了.
“大人,趁熱吃點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吃完好好休息一下,這裡離衛州城還有好幾百裡呢!也不知道敵人的騎兵有沒有抄到我們的前頭去,如果真是這樣,這一路回去,只怕危險重重.”簡浩源道.
紫燕手微微一顫,將手裡的紅薯放在桌上,搖頭道:”不,我們不回衛州去.”
“不回去去哪裡?”簡浩源驚道.
紫燕沉默半晌,才道:”簡浩源,你是從江南便一直跟着我吧?”
“是,大人,我們這些人都是一路跟着大人從江南過來的,以前是江曦和林齊將軍領頭,後來二位將軍出去任職,我與劉徵便被大人簡拔到了身邊.”簡浩源道.
“林齊死了,江曦此去通州,只怕也是有去無回,跟着我的老人們已經就只剩下你們幾個了,這一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紫燕有些悽慘地道:”不到一年多時間,你們便隨着我經歷了兩場逃亡,一次比一次危險,也真是難爲你們了!”
“我們都是大人一路提拔起來的,爲大人肝腦塗地是我們的本份.”簡浩源恭敬地道.
“這一次與上一次不一樣,上一次我還能看到希望,這一次,卻是連希望也沒有了.”紫燕長嘆一聲,”江陵一破,安陸失守,從良大將軍生死不明,闊海被堵在了通州,已經沒有希望回上京駐防了,從衛州到上京,徵北軍已是一馬平川了,我們,要敗了!”
“大人,江陵失守之後,朝廷不已經急調蘇燦將軍回兵上京護衛了麼?上京如此堅固,只要上下一心,或許反敗爲勝.”簡浩源說着這話的時候,底氣也有些許不足.
紫燕嘿地一聲,”蘇燦回到了上京又能如何?他一走,南部三州便丟了,南部三州一丟,上京便成一座孤城,這天下,說起來徵北軍還有近二十個州沒有打下來,但還用打嗎?只怕兵圍上京之後,一紙檄文便可平定四方了.大越的歷史要結束了!”
“大人!”簡浩源聲音顫抖地道.
“眼下是一個機會!”紫燕看着簡浩源,”一個隱姓瞞名,從此脫離這些事情的機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大人,您?”簡浩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紫燕.
“我們也許會有機會回到上京,但到了那裡,又能如何,最終還是一個死字,簡浩源,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林齊死了,江曦只怕也死了,我不能看着你們一個又一個地在我面前死去,等弟兄們睡醒之後,你去告訴他們,走吧,走得遠遠的,隱姓埋名,去做一個普通的老百姓.”
簡浩源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大人,那您呢?”
“我,我會去通州,去找孩子的爸爸,我得將他也帶走,我的兒子不能沒有爹.”紫燕低沉地道:”我此小沒有爹孃,這一生受盡苦楚,加入暗房,九死一生,我的兒子不能像我一樣,從小便沒有了爹孃,我得去找到闊海,和他一齊離開.”
“大人,現在雄將軍那邊危機四伏,即便找到了雄將軍,又怎麼能安然脫身啊?”
“這個顧不得了,先找到他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是能找到機會的.”紫燕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了,職方司只要找不到我們,便會猜測我們已經死在亂兵之中,他們或許會在一段時間內四處搜捕我們,但時日一長,便會放鬆,只要熬過最初的一段日子,我們便安全了,以後作一個普通人,日子會過得很好的.”紫燕拿起了桌上的紅薯,已經冷了,但她仍然是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哪怕是頓頓都吃這個呢,也比日日夜夜擔驚受怕要好很多,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