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所謂的妙計?”一身灰撲撲的服裝,臉上畫着用豆皮和魚膠混合製成的特效妝容,幾個身材單薄的中年人拉着板車正往太廟前進。
趙國的太廟採用全通透設計,四面以立柱長廊環繞隔離,並沒有圍牆,位置也不在宮城內,而是位於城中的一處獨立區域,周圍多是官府衙門的辦公場所。
之所以如此設計,還是因爲每年的國運任務所致。常人設置圍牆是爲了防備宵小,然而會入侵太廟的都是修士,翻個院牆和跨道門檻也無多大區別,反而因爲院牆的阻隔妨礙了外面的守衛觀察內部情況,不如不要這牆。
當然,太廟外面沒有圍牆,卻也不是真的四敞大開允許百姓隨意出入。這一圈環繞太廟而建的衙門便是圍牆,拱衛着中央的太廟。
不過,這圈衙門與太廟外面的換裝長廊之間卻有一圈相當寬闊的便道,是各衙門之間互相聯絡的通道。
天佑他們如今就走在這通道上,而他們的身份卻是收垃圾的雜工。
這官府衙門多了,自然每日就會有大量的垃圾產生。況且這裡的府衙不像地球上的單位,因爲交通與通訊的原因,這裡的府衙都設有常備人員,每日吃住在府衙中,自然這些人就需要配備生活起居等一干用度,產生的生活垃圾更是多了許多。
這些東西每日自然有府衙中的雜役清理出去,但卻不能隨意丟在大街上。若是每個府衙都專門安排人手運去城外顯然又很麻煩,因此便有了這專門清理垃圾的雜工,每日沿着這條便道挨個收羅各類垃圾、夜香等不淨之物。
天佑幾人僞裝成運輸隊伍在這裡已經來回跑了兩天了,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覺與注意。本來那些眼高於頂的大人物也不會去注意這些賤民的情況,何況趙國的那些達官貴人們尤其的懶散,各個府衙除非有事,一般都沒什麼人來當差,簡直處於半停頓狀態。
當然,這所謂的半停頓狀態是天佑的看法,畢竟和地球上高效的現代政商體系來說,這種中古時代的政體效率確實低到令人髮指。
不過趙國這邊越是鬆懈,天佑就反而越是高興,因爲更容易接近和調查太廟的情況了。
但又人高興,有人就不太滿意了。白冰雨他們還好,畢竟還擔着秦國的任務,知道隱忍。趙靈韻卻是有些受不了了。她本就是來幫忙的,如今卻要她化妝成老婦收夜香,實在是讓她有些忍無可忍。
“俠之大者就在於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你看我們這不是已經摸清了趙國太廟的大致情況了嗎?”天佑一邊推着車一邊解釋。
“可我們這樣在外圍繞圈又進不到太廟裡面,你說要如何盜取金磚?”
“盜取金磚當然要先查清外圍的情況。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至於說具體行動,還需要再等等。”
“等什麼?”趙靈韻不滿的問。
“等時機。”
“什麼時機?”
“這便是我要的時機。”三日後的下午,天佑他們居住的民宅之中,一名狼兵剛剛進來告訴了天佑一個消息。
“什麼時機?”早就等的不耐煩的趙靈韻激動的詢問。這幾天前去傾倒垃圾的人員已經逐漸換成了狼兵來扮演,趙靈韻他們卻是被安排在了住所成天無所事事起來,不過天佑自己卻是沒閒着,整日在外面遊蕩,後來還開始帶着沒有任務的狼兵出去晃盪,給她們安排了這樣那樣的任務。
剛剛回來報信的這個就是一個負責與街面上的混混、青皮接觸的狼兵,顯然剛剛帶回來的消息也是從這些人口中得到的。
天佑並沒有立刻回答趙靈韻的話,而是先對那報訊的狼兵道:“去把其他人都叫回來,我們安排任務,今晚行動。你自己把人都叫回來之後就不用回來了,去鼠道那裡等着,代我看住那一家人,晚上我們能否安全撤離就看你的了。”
“屬下明白。”狼兵抱拳一禮,轉身就跑了出去,天佑這纔開始給趙靈韻她們詳細解釋情況。
原來天佑在等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國的那些青年才俊。趙國如今的樣子,別國都不會將其作爲搶奪金磚的目標,而趙國的青年才俊卻不會甘願無所事事。所以,他們每年都會與宋國聯合,然後一起入侵秦國。如果得手,則根據事先的約定進行金磚分配。
用這種方法趙國雖然拿不到大頭,卻多少總能有些金磚入賬。哪怕只能運回來一塊,那對趙國來說也是大好事。所以每年趙國的青年才俊都是樂此不疲,一到國運任務開始的時候就開始在國內組成團隊,然後再趕赴宋國與宋國的青年才俊合流,進而入侵秦國。
今時已經是國運任務開始的第六天了,按常理,一般國家的國運任務團隊早該開始了行動,然而趙國的人卻是每次都要慢半拍。這個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還是之前說過的原因。秦國很難在抵禦宋趙聯軍的情況下從宋國弄到金磚,因此攻擊方向只能是唐國。而如果秦國的青年才俊都在國內,那麼宋趙聯軍下手必然受到很大阻力,等於是幫助唐國分擔了壓力。
宋趙不想爲別人做了嫁衣,因此每年都會故意等上一段時間,待到秦國赴唐的青年才俊出發了之後再行下手。這樣一來秦國內部空虛,正是他們下手的好機會。
此外,趙國的青年才俊出動較晚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要花上一段時間來組隊。
趙國自己搶不到秦國的金磚,而且要借道宋國,因而在合作任務中處於弱勢地位。於是爲了增加己方分配額度,趙國的青年才俊便會在任務開始前先在國內組成一個個的團隊,這樣利用團隊優勢去和宋人談判,以便於多獲得一些好處。
天佑這幾天就是在等這些人組隊完成,然後離開趙國。
至於說那些青年才俊何時離開爲什麼街上的青皮混混會知道……這個實在是太簡單了。
那些青年才俊要組隊會在哪裡進行?當然不可能在大街上見個人互相打個招呼就合併成一個團隊了,還是要在酒桌上、宴席間纔好談事情。於是青樓、酒坊便成了他們主要匯聚的地方。而此處又恰好是青皮混混們常出現的位置,自然那些青年才俊走沒走,青皮們都是門清。找這些人收集情報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
秦國每年一邊要搶奪唐國的金磚,一邊還要應對宋趙聯軍和唐國青年才俊的搶奪,所以國運任務中的大部分力量都必須要留在國內護衛本國太廟。但趙國卻有不同。他們本身被襲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而根本不需要在國內留下多少青年才俊來護衛太廟。這樣一來,當趙國的青年才俊完成組隊趕赴宋國的時候,那就幾乎是傾巢而出,整個趙國王城都一下空了許多,別說修士,連接上剃刀帶棒的武人都少了許多。
他們這一走,天佑他們的機會就來了。
國運任務中才加的人員數量是有數的,除了本國才俊之外就只能有青年才俊人數十倍的兵士,外加上幾位將領可以參加這個國運任務,其他士兵和普通人以及本國超過年齡標準的修士都是不允許參加的。
這樣一算下來,其實能用來守衛趙國太廟的人也就沒剩下幾個了。至於說那些被留下的士兵……在修士們的戰鬥中其實真派不上多大用場。尤其是趙國軍力廢弛,士兵戰力可不像秦軍那麼彪悍,天佑他們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解釋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後出去的那些狼兵也紛紛返回,天佑把人全鬥召集起來,然後帶到了一塊用泥土和小木棍製作的簡易模型前面。
“這是趙國太廟?”去收了幾天垃圾的趙靈韻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模型是什麼地方。
“你看,我就說我的辦法是有用的嗎。”天佑說着笑道:“這就是趙國太廟,是我根據這幾天的觀察做出來的。現在大家都注意認真聽,今天晚上我們的行動計劃是這樣的……”
……
巳時已過,月上中天。趙國的天氣本就不好,乾涸的大地保溫能力極差,夜晚氣溫驟降,蒸騰的水汽冷凝後與沙塵融合,在空中行成黃色的霧霾,月光被這昏黃的厚重霧霾遮的半點不剩,下方地面上幾乎可以說是一片漆黑。
忽然,在這漆黑的夜色中,出現了兩隻金色的燈泡。這燈泡的光芒聚而不散,指向性極強,只有隊正的方向才能看到那一絲隱晦的光亮。不過,這燈泡卻不是燈泡,而是一雙眼睛,一雙視黑夜如無物的眼睛。
虎妞舉起右手向前揮了兩下,天佑一行立刻跟上,半蹲着身子快速的向前移動。他們身上都穿着紫褐色的服裝,腳下包了獸皮,走路輕巧無聲,在這黑暗且寂靜的夜色掩護下如幽靈一般迅速而安靜的向前推進。
正快速移動中,虎妞忽然舉手握拳,隊伍立刻整體一個停頓,閃電般靠上附近花壇壓低姿態。
天佑小心的移動到了前排虎妞身側,虎妞指了下左前方,天佑凝神去看,隱約可見一個人影靠在根柱子還是大樹上不知道在幹什麼。也就是虎妞這大妖級別的雙眼能在如此濃郁的霧氣中看穿人形,就連天佑這種被強化過的非人視力,也需要凝神仔細辨認才能勉強看清輪廓。換了一般人,那和瞎子根本就沒什麼區別。
回頭用手勢示意所有人原地待命,天佑和虎妞一左一右的摸了過去。沒有靠近那人,而是由兩側迂迴,確認周圍沒有第二個敵人,天佑這纔拿出一隻造型奇特的短哨放進口中用力吹響。奇怪的是看天佑吹得那麼用力,周圍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不過對面的虎妞卻是有些難受的動了動頭頂毛茸茸的虎耳。爲了潛入時保持最大偵查效果,虎妞此時已經化爲半獸人形態。頭上頂着一對毛茸茸的獸耳,雙眼金黃,隱見期間墨綠色的豎瞳。就連她的腳掌都化爲了虎爪,厚實的肉墊踩在地上比什麼鞋子都來得安靜、穩固。當然,因爲要獸化,所以虎妞身後此時還晃盪着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不過這個形態倒是更容易保持平衡。
隨着那無聲的哨音響過一會,天佑開始改變節奏。天空中,一團黑色隱隱張着雙翼也不拍動,僅憑空氣浮力安靜的滑翔而至,就像是襲擊老鼠的貓頭鷹一般寂靜無聲。
不用說,那黑影便是嘲風了。在這種天氣環境下,收起自身狂暴氣息的它只要不去揮動翅膀,便像是無聲的黑夜死神一般,可以任意收割下方的生命。
那靠在華表上休息的軍士完全沒有意識到死神正在接近,直到頭頂劇痛,兩隻鋼爪同時抓住他的頭顱,跟着上方的巨大黑影猛地一個旋轉,瞬間讓他的腦袋扭過一百八十度,徹底終結了他呼救的機會。
沒有絲毫停頓,嘲風用力拍了幾下翅膀,黑夜中只傳來幾聲輕微的噗噗聲,那軍士已被嘲風抓着頭顱帶上雲霄。直飛至城外,嘲風才張開雙爪猛的將屍體丟了出去。臨了還不忘扯下頭顱,在空中用鋒利的尖牙咬穿頭蓋骨,貪婪的吞掉白花花的人腦,這纔將眼神空洞的無腦人頭丟了下去。在空中再次盤旋了一圈,確認附近沒有人發現屍體,這才轉向再次飛回城內等待着下一次行動。
障礙排除,天佑等人重新向前推進。
越過太廟外圍的那一圈長廊,這便是到了中央的巨大廣場之上。從這裡開始,往前二百步外就是太廟,而中間這片廣場卻是乾乾淨淨無遮無攔。這就是趙國人想到的防禦計劃。清空太廟周圍的一切障礙物,讓入侵者無所遁形,唯有硬闖一條路可走。
然而很可惜,設計者雖然想法不錯,卻沒考慮到趙國的天氣。或者說,這本就不關設計者什麼事情,因爲當初太廟建立的時候趙國還沒有被搶奪金磚,那時候的趙國也是和唐國一樣物產豐饒天氣溫和的地方,只是如今……只能說是事過境遷了。
當然,天佑他們可不會爲趙國感嘆。如此環境正是他們的最大助力。本該一覽無餘的廣場是小規模行動隊最大的阻礙,因爲根本無法隱蔽靠近。然而在這夜色與霧氣的雙重掩護之下,環繞太廟佈置的明哨、暗哨都成了瞎子,愣是讓天佑他們就這麼輕鬆的突入了進來。
一路摸向廣場中心,前方已經能隱約看到霧氣中如巨獸盤桓一般的巨大黑影了。然而天佑卻是忽然舉起了一隻手,緊跟在側的衆人立時便是一個停頓,齊齊望向天佑這裡。
白冰雨小心的觀察了一下週圍環境,而後壓低聲音詢問:“發現了什麼?”
天佑指了指前方地面。“法術陷阱。”
聞言白冰雨連忙向天佑看的地方望了過去,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端倪來。天佑是因爲自帶靈視屬性,一切運行中的靈力對他來說都像是明燈一般,白冰雨若能看出什麼來,那才叫不正常。
不過雖然看不到任何異常,白冰雨卻沒有任何要質疑天佑的意思,反而小聲詢問:“面積有多大?能繞開嗎?”
天佑凝神仔細觀察了一陣,然後點頭:“陷阱不是連續的,可以繞開。告訴其他人排成一列,踩着前面人的腳印移動,千萬別走錯了。”
白冰雨點頭,轉身告訴其他人。
因爲外面還有接應以及預備行動過程中擾亂視聽的人手,所以突入太廟的不是全部的三十人,而是隻有十三人。白家五姐妹有三人沒來,還帶着部分狼兵在外面。她們是萬一情況下幫助天佑他們撤離的後手。
人數少,行動起來自然要便利許多。天佑打頭,其他人一個跟着一個,踩着前面人的腳印,小心的開始在無遮無攔的廣場上走起了弓字形路線,時不時的還需要停頓下來小跳一步才能躲開某些陣法陷阱。由此可見趙國的太廟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鬆懈,只不過人家是外鬆內緊而已。看着好似沒有防備,其實卻是相當周全。
今天這是天佑,換個人帶隊,多半是要觸發警報被圍個水泄不通的。
有天佑帶路,一羣人就像是在做過標記的雷區中穿行一樣,雖然周圍到處都是危險,他們卻是輕鬆的穿了過去。
陣法這東西需要靈氣支撐才能運轉,即便以一國之力也不捨得佈置太多,越過這片比雷場還要危險的區域之後前面的太廟已經躍然在目,腳下的地面也重新編程了普通的地面,不必再蹦蹦跳跳的躲着那些危險的法術陷阱了。
十國的太廟建造的位置、格局各有不同,但奇怪的是太廟本身的建築卻好像是一支工程隊建的一樣,幾乎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太廟的主體是座傳統大殿的造型,但是檐高屋巨看着很是氣派。不過和一般的傳統大殿不同的是,這太廟的中央位置,還立着一尊高塔。此塔高度驚人,比之高聳的大殿還要高出兩倍有餘,在城中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見它的尖頂。
天佑他們摸到了太廟的基座之下,整個太廟都是建在這一人多高的白玉基石之上,外圍還有浮雕欄杆圍着,上去倒不復雜,但此刻上方卻隱隱有哭聲傳來,讓天佑一時之間有些疑惑。
白冰雨移動到天佑旁邊,也是疑惑的擡頭看了一眼,顯然也是在疑惑大晚上的太廟中爲何會有哭聲傳來。
這幾日的垃圾可不是白收的,天佑他們已經將太廟中的一些簡單情況都調查清楚了。例如說這太廟之中是沒有駐軍的,只有一名風燭殘年的老人負責照看燈火而已。然而此刻上方的哭聲卻分明來自一妙齡女子,不但年齡對不上,連性別都變掉了。這顯然不是天佑他們打聽到的守夜人,應該是另有其人。
雖然情報出了點問題,但如今他們已經是箭在弦上,不行也得行了。
踩着太廟基座周圍的浮雕,天佑小心的向上攀爬,露出個腦袋四下打量了一下,確認沒看見人影后這才翻身爬了上去。回身招呼了一下,下面其餘人也紛紛跟了上來。大家上來之後都是第一時間貼到了牆邊,然後靠着牆根下移動,很快運動到了大門旁邊。
這太廟和普通民宅不同,房高六丈有餘,窗戶不多,且全部設在離地近一丈高的地方,想要窺視一下都不成。至於說上房頂就更不可能了。不是說上不去,而是因爲太廟本身就是座大陣,專用於將金磚中的氣運激發出來滋養全國,因而太廟本身的結構不僅嚴密,而且自成體系,只要稍微破壞一點,立刻就會導致大陣出問題,到時候就不止是驚動守衛那麼簡單了。
所以,不想和滿城的守衛剛正面的話,天佑他們就只能從正門進入。
在別國,搶奪金磚的唯一方法就是強闖對方太廟,硬生生的打進去。僅有的計策也就是調虎離山之類的方式,讓守衛儘量減少一些而已。但這趙國因爲防備鬆懈,卻是讓天佑他們有了突襲下手的機會。不然光是這太廟只能由正門進入的限制就能逼死天佑他們這幫闖入者。
小心的貼着牆根移動到太廟正門附近,從這裡可以聽到更加清晰的哭聲,似乎聲音就在門後不遠的樣子。
天佑聽着裡面動靜,小心的從門縫往裡看了眼,可惜門縫太窄,啥也看不清楚。想了想,他又從身後拔出匕首,然後順着從裡面關上的大門門縫向上找到門閂位置,接着用匕首挑着門閂一點點的往旁邊挪。
門閂在匕首的推動下一點點的終於鬆脫了下來,天佑這才小心的往下放,讓門閂落實,然後纔敢拔出匕首,小心的將殿門推開了一條小縫,然後趴上去將眼神向裡探去。
順着之前哭聲發出的位置,天佑的目光迅速搜尋而去,然後便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我靠,要不要這麼豪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