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牽着戰馬的楊弘文腳步有些踉蹌,目光銳利的苗翠花立馬向大鏢頭李山使個眼色,對方則是心領神會的換上一副和善的笑臉,拎着火把一路小跑迎了上去,這些對於行走江湖的李山來說並不是難事,一切看似奉承的舉動卻被他做的不卑不亢,笑着從楊弘文手中接過戰馬繮繩,將手中火把稍稍降低一些往前遞了遞,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卻是在爲楊弘文照亮面前的道路。
“楊將軍,您慢點,先過去包紮一下!”說話之間,李山的目光迅速的掃過楊弘文那滿是血污的盔甲,雖然已不復往日光彩,但李山還是能從中看出楊弘文的身份不低,從而更加斷定對方的身份,心中樂開了花兒的同時,目光卻掃到楊弘文臉上突然浮起警惕之色,身子一震,隨着楊弘文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是刀疤衛提着一把短匕和一個箱子走來,趕忙開口向楊弘文解釋:“楊將軍不要誤會,我們是扶胥鎮的苗氏鏢局,這是我們的副鏢頭,大夥都叫他刀疤衛,人很好的,包紮的手段也是一流!”
雖然之前丁力已經提醒過自己了,可楊弘文在看到刀疤衛時還是愣了一下,畢竟那臉上觸目驚心的刀疤,很難讓楊弘文將對方想象成一個好人,不過聽了一臉和善的李山解釋之後,雖然內心稍稍鬆懈一些,但渾身的神經卻依舊緊緊繃着。
“苗氏鏢局苗翠花,見過楊將軍!”關鍵時刻,作爲當家大掌櫃的苗翠花快步上前,朝着楊弘文鄭重的抱了一拳,正色向對方做介紹。
這下楊弘文放心許多了,同時餘光掃過周圍,依稀能夠看到被收攏起來插在衆人坐騎一側的鏢旗,再打量一番苗翠花,同樣面色鄭重的衝對方抱拳還禮,語氣誠懇的向衆人致謝:“剛纔多謝苗當家和鏢局的諸位兄弟出手幫助!若非如此,楊某這條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荒郊野外了!”
“不敢提謝!楊將軍不必客氣,這些正是我們應該做的!”苗翠花當即閃身躲避,連忙再度向對方抱拳施禮,隨即雙目之中流光轉動,微微一笑攀起了關係:“楊將軍要說這荒郊野外,那倒也是我們之間的緣分了,沒想到竟然能在此以這種方式相遇,那倒是我等衆人的福氣了!”
楊弘文本就受儒家思想薰陶長大,並沒有從對方話中聽出任何阿諛奉承之意,反而是因爲苗翠花的分外客氣讓他有些不自然,趕忙雙手拱起,衝着對方以及周圍的衆多鏢師一一施禮,面色依舊如剛纔那般誠懇:“苗當家客氣了!不過的確是有緣分!今日楊某受諸位兄弟幫助得以從賊人手中生還,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楊某幫助的地方,苗當家和諸位兄弟大可開口,只要楊某力所能及,必當竭盡所能,報今日之恩!”
當下苗翠花和李山兩人就交換一個顏色,嘴角更是浮起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不過兩人還是帶着衆多鏢師還禮,口中更是客氣的迴應:“楊將軍客氣了,不敢勞煩楊將軍!”
“諸位不必再客氣!”楊弘文此時的表現根本不像是一名節度府的牙將,反而像是一個穿了戎裝的飽學書生,一番互相的客氣讓苗翠花等人也極其不適應,只好連連笑着還禮。
“咦?不知苗當家和諸位兄弟,爲何會在此露宿?難道也是路上遇到了麻煩?”楊弘文這才注意到周圍並沒有尋常夜宿時所需的帳篷,當即便斷定在此露宿的苗翠花等人是臨時決定,再想想自己的經歷,立馬將兩者聯繫在了一起。
“不瞞楊將軍,的確是在半路遇到了麻煩!”苗翠花已經打定主意攀關係了,所以並不想多做隱瞞,只是將自己等人的遭遇稍稍修改一些講給了楊弘文:“我等在扶胥鎮接到一趟鏢送往廣州府,奈何下午的時候在半路遇到了埋伏,賊人人多勢大,我等力戰不過,最終還是拼出一條路才堪堪逃命!只是,只是這樣還是有十多個兄弟因此喪命。。”
苗翠花刻意將押送的貨物和僱主忽略了過去,反而是在說到最後,不僅語氣哽咽了,還將含着淚珠的雙眸投向了一旁堆放着屍體的馬車。她可不敢當面對楊弘文說關於貨物的事情,更沒膽子說自己這些人還和霍家嶺的綠林好漢聯手將一支數十人的正規軍騎兵隊全殲了,雖說他們剛纔救了楊弘文,但誰知道對方會不會因此翻臉。
“哎!苗當家和諸位兄弟還請節哀!”隨着苗翠花的示意,楊弘文也看到了馬車上的一幕,先是一愣,隨即輕嘆一聲,或許是因爲衆人剛剛救了自己,一向心思縝密的楊弘文也根本沒有去考慮苗翠花等人押送的貨物以及與賊人的爭鬥,反而是沉吟片刻,沉聲自責起來:“在廣州府和扶胥鎮的地界出現這種事情,實在是我們的問題!給苗當家和諸位兄弟帶來的損失,楊某深感自責,不過諸位放心,這次回廣州府,楊某正是爲了此事!屆時一定親自向李節度說明情況,李節度定然會親自下令調兵清剿這一帶的賊人!”
“如此,我等就帶兄弟們和同行的大夥先行謝過楊將軍了!”苗翠花趕忙衝楊弘文抱拳致謝,李山等人也是緊隨其後,在場的衆人沒有一個認爲楊弘文是在說大話,畢竟楊弘文是節度使李迢身前的紅人,還兼有一個世侄的身份,楊弘文剛纔所說,一點都不爲過。
“楊將軍,過來這邊坐吧,有火,眼睛容易看!也免得夜風吹的涼!”刀疤衛已經在一堆篝火邊上將所需的東西準備齊全了,這可跟平常給自家的兄弟們處理傷口不同,刀疤衛作爲鏢局的副鏢頭,他也知道只要與楊弘文有了關係,自家鏢局日後的路絕對還長的很,而他自己也將會水漲船高。而且他也深深認爲,憑藉如今楊弘文的地位和能力,日後必定飛黃騰達,而他自己,說不定日後憑着這關係,還能去軍中混一個後勤方面的差事養老。
楊弘文這才衝着刀疤衛歉意一笑,再看對方那張臉之後,也不覺得像剛纔那般恐怖了,快步走了過去,在李山的協助下,將身上的盔甲的脫掉了。
傷勢並不算重,但無奈有些太多了,而且就連貼身的衣服已經和一些傷口粘黏在了一起,讓刀疤衛處理起來也頗爲頭疼。不過楊弘文此刻的表現卻讓周圍衆人都暗暗吃驚,衆人之中不乏有忍受過那種疼痛的,但隨着刀疤衛的動作開始,楊弘文卻只是在最初狠狠的皺了下眉頭,隨即便逐漸舒展開來,像是沒事人一般,任由刀疤衛在自己的傷口處擺弄。
“啊!!”
遠處沉浸在夜色中的大鬍子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伴隨着那邊蹲在地上的丁力緩緩起身,衆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去,包括楊弘文和刀疤衛兩人。
丁力若無其事一臉淡然的走向篝火羣,看着楊弘文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大鬍子,低聲解釋:“問完了,有用的信息不太多,看樣子他的確只是一個小角色,不僅是他,他們這一夥人應該也是如此!所知道的消息太有限了!”
“嗯。。”楊弘文低聲應了一句,皺了皺眉,一旁的刀疤衛也趕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隨後楊弘文沉思片刻,仰頭看着丁力追問:“說說看,他都知道什麼?”
“前陣子有一批從東邊流竄過來的賊軍,據說是東邊打仗的起義軍,不過具體人數他也不清楚,有可能三百,有可能八百,也有可能三兩千!”說起這些,丁力也有些無奈,剛纔他用過的手段不算多,但他有自信讓對方將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可得到的這些消息,完全跟沒有一樣。
“就這些?”聞言,楊弘文的雙眉再次擰在了一起,這些消息簡直可以說一點用處都沒。
“差不多,唯一有用的就是他們這一夥人,應該是沒了!”丁力點了點頭,繼續給對方解釋:“他們這夥人有六十多個,據他說在之前的爭鬥中死傷了一多半,剩下的人都來追你了!”
“嗯,這個沒錯!”楊弘文點點頭,提起之前的爭鬥,目光之中登時涌現出兩團烈火,咬牙切齒的破口大罵:“這羣天殺的賊人!卑鄙無恥!竟然在半道設下埋伏,我帶來的十七個兄弟,全部栽在了他們手裡!”
“楊大哥,按理說如果走官道,你們早上離開扶胥鎮,下午就應該抵達廣州府啊!爲何會出現這種情況?”丁力不想多在埋伏的問題上面做糾纏,特別是一旁的苗翠花不斷的向自己使眼色,丁力想了想,將話題岔開了。
“昨晚扶胥發生的事情,西營那邊觀察使的人找麻煩,我留在東營幫着周旋了一會,因此才耽誤了時間!”一提起這些,楊弘文就更氣了,要不是昨晚抓回去的曹琦刻意惹事,自己帶來的那些節度府親衛也就不會遭此毒手了,想到這些,楊弘文更憤怒了,不過旋即卻壓下怒火,擡頭看着丁力詢問:“阿力,你怎麼也突然離開了扶胥?守義那邊暫時沒事?”
“哦,沒什麼事了,我就先回廣州府!”丁力淡淡的應了一聲,聳聳肩滿臉的不在乎。
“那好,待會包紮了傷口,你跟我連夜趕回廣州府,我這裡有緊急軍情,必須儘早送回!”楊弘文絲毫不避諱周圍的衆人,說起正事,渾身的怒氣也驟然消散,一臉鄭重。
“那倒沒問題!”丁力瞥了一眼苗翠花等人,乾脆的點了點頭,隨即叮囑對方:“不着急這一會,你先讓衛大哥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