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海明顯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架不住崔寶森又是激將又是玩笑,見他點頭,崔寶森卻對沈國章的態度視而不見,“季平,你走到哪裡了?”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享隆集團副總趙季平的電話,“你直接到國章家裡,捎着福海和福文。”
“走吧,沈書記,”他又跟沈國章開起玩笑,“你也別開你的大奔了,委曲一下,坐坐我們的桑塔娜。”
沈國章果然豪爽,“都是車,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文光耀見他要上車,主動搶前一步,打開車門,想了想,跟沈巖打聲招呼,自己搶先坐到後排中間的位置。
汽車駛出村外,一幅幅方正的鹽田就出現在視野裡,延綿遠方,無邊無際,隨着汽車的疾馳,仍不見頭。
遠處卻逐漸出現了一道防潮大壩,汽車很快駛上了壩頂。
大壩全部用石塊砌成,高十幾米,左右兩側都有階梯,可拾級而上,壩頂的道面也有四、五米寬,文光耀向遠處望去,大壩就象一道壯闊雄偉的海上長城一樣,挺立於風浪之間。
於興業搖下車窗,“沈書記,這道防潮壩能有多長?”海風吹進車裡,帶着一股濃重的海腥味。
“一百多裡吧,”沈國章也搖下車窗,他聲音宏亮,“這都是當年在毛*主*席時代修起來的。”
“當時全縣人民都來修防潮壩,”閻興成邊開車邊介紹,話語裡也透着自豪感,“這道大壩就是用小車推出來的,用人力堆出來的。”
崔寶森接過話去,“毛*主*席時代,淨幹大工程,你看現在的大水庫、大梯田,哪個不是毛*主*席時代修起來的?現在有錢又怎麼樣,你再幹這麼大的工程試試?幹不起來了!”
汽車延着防潮壩約摸行駛了十多分鐘,快到十一點時,在一處小漁港前停了下來,漁港裡的船可能都出海打漁了,只停留着幾艘小船和一艘嶄新的鋼殼船,漁港裡顯得冷冷清清。
鋼殼船分爲上下兩層,十七、八米長,五、六米寬,在一艘艘小船間顯得卓爾不羣,白色的船體,錚亮的欄杆,深藍色的玻璃,都在深秋的陽光下閃耀着炫目的光芒。
衆人下車,孫福堂跟戴增良和尹長貴也從車裡走下來,大家正在寒暄,杜雲龍拉着顧文清也停下了車,王書堅的帕薩特也幾乎前後腳趕到。
看着鬍子颳得鐵青的中年人,文光耀估計這就是國稅分局的分局長顧文清了。簡單地打過招呼後,於興業就跟顧文清拉扯起來,看來以前就比較熟絡,但顧文清與文光耀握手時,表情卻很是平淡。
待趙季平拉着周福海和周福文過來,文光耀趕緊上前跟趙季平打招呼,大妹還在享隆幹活,而趙季平卻是廠裡的領導,他沒有理由不去套個近乎。
大家依次上船,甲板上寬敞,十幾個人上去,空間足夠。
鋼殼船慢慢啓動起來,駛向深藍色的大海。蔚藍的水面了無崖際,直接天邊,遠處,白色的海鷗不時從海面掠過,感受着清涼的海風,欣賞着無邊的海景,大家興致都很高,站在甲板上抽着煙說着話,氣氛很是融洽。
但只一會功夫,涼涼的海風就把大家都吹到船艙裡了。這些人平時都有車坐,都穿得不多,文光耀年輕,也只是西裝與白襯衣,好在大家情緒依然都很高。
船艙空間也不小,周圍是一圈沙發,中間已經擺好一張圓桌,五星、海螺、鮑魚,海蔘、海蠣子,大蟶子,赤甲紅……都已擺滿桌面,個頭都很大,味道也很鮮,讓人胃口大開。
兩條“中*華”煙也已經撕開包裝,擺在桌上,桌下則放了兩箱“五*糧*液”。
“國慶,沒準備點清菜?”崔寶森一進船艙,就跟一個穿着廚師服的中年人喊道,看來他以前就來過這裡。
廚師邊抽菸邊笑,“崔所囑咐的事,我哪能忘了?”他指了了指不鏽鋼盆裡的蘿蔔、黃瓜、白菜,“都洗好了,等會醮麪醬。”
崔寶森拍拍他的肩膀,轉頭笑着對大家說道,“本來想烤只羊,但這次還是以海鮮爲主,下次吧,留個念想,呵呵。行了,菜齊了,大家入席吧,以後這裡就是大家的餐廳了,我們常來常往,我代表沈書記,歡迎大家過來。”他轉而又對沈國章笑道,“是不是,沈書記?”
沈國章的豪爽勁開始顯露,“大家平時沒有事,常到海防營來指導指導,週末帶着家屬一塊過來,呵呵,海防營別的沒有,海鮮有的是,好酒也有的是。”
衆人臉上都掛着笑容,崔寶森也不用推讓,在正對着艙門的位置坐了下來,“今天雖然地方是沈書記的,但我還是要作個主陪。”
沈國章笑道,“你還有不坐主陪的時候?”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這些人整天在一塊攪和,都很是熟悉。
“今天我們的主題就是給我的兩個兄弟接風,也不按職務年齡了,來,興業,你過來,”他指了指自己右側的位置,看於興業還想推辭,他不容質疑地說道,“讓你過來就過來,都說了今天不按職務,”見於興業笑着走過去,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左側,“光耀過來。”
文光耀笑着推辭道,“三哥,我還當客嗎?”
崔寶森說道,“程序不能變,規矩不能亂,這是掌櫃的常說的,聽三哥的,過來。”
文光耀無奈之下,只好走過去,他打定主意,雖然坐在這裡,但也要有眼力價兒,多倒茶開酒,做些服務工作。
“沈書記,麻煩你幹副陪吧?”崔寶森笑容可掬,“沈書記的事業,給個黨委書記都不換,給我幹副陪委曲了。”他故意拿話調侃沈國章。
沈國章笑道,“我的水平財政所長都幹不好,也就幹副陪了。”他笑呵呵地崔寶森對面坐下。
“讓福海給我幹三陪?”崔寶森笑着徵求意見,他又看了看旁邊不再陰鬱的周福海。
沒想到沈國章卻不給面子,他平淡地說道,“他端端茶倒倒水還可以,福文,你來幹吧。”他點着一支菸,看也不看在一旁臉紅脖子粗的周福海。
話雖少,但很擠兌人,衆人不明就裡,都大眼瞪小眼,但卻個個都是人精,吃透了社會的大事小情,都不說話,靜觀其變。
崔寶森也有些愣,但他卻心知肚明,他反應很快,他看看剛要說話的周福文,“福海今天身體不舒服,不能喝酒,但讓我硬拉過來了,都是海防營的人,誰幹都一樣。”
緊接着,他也不等衆人說話,直接讓大家入席,雖然十四個人,但每個人坐在哪裡,他一點也不亂,慢慢地,酒席上的氛圍又開始高漲起來。
文光耀也看出沈國章和周福海有矛盾,並且從沈巖的態度來看,好象矛盾還挺深,可是明知二人不對付,爲什麼崔寶森還要把周福海叫來?以崔寶森這種精明之人,不會這點道理都不懂吧?
“來,晌午了,都餓了,我們先吃點墊墊肚子,”崔寶森拿起一個赤甲紅放到於業業面前,又掂量掂量另一個,放到文光耀面前。
於興業笑道,“這個蟹子也得有一斤吧,光吃蟹子,也吃飽了。”他打開蟹蓋,脂肥膏滿,蟹香濃郁。
崔寶森把他的蟹子輕輕地放到文光耀面前,也不解釋,繼而笑着說道,“今天全是上午剛從海里撈上來的東西,興業,你不用擔心吃不完,今天爲什麼到海上,呵呵,就是大家誰都跑不了,我們午飯晚飯一塊吃了,不醉不歸。”
趙季平笑道,“還真跑不了,總不能喝多了,讓我們拿着救生圈跳海吧?!”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大家有說有笑地吃起蟹子來。待大家吃得差不多,崔寶森早把杯子收集到桌子中間,一一倒上五*糧*液,“好,一般齊吧?個人的杯子個人拿回去,別看了,都不多不少,誰都不吃虧。”
在衆人的笑聲中,他舉起杯子,“好,敬杯酒吧?今天,說實話,來的都是我的親兄弟,有老兄弟,也有新兄弟,下面,我就隆重推出咱們的兩個新兄弟,”他看了看於興業和文光耀,又介紹了一下二人的單位,文光耀沒有職務,就以辦公室文主任代替,好在大家也知道他是玩笑,也不當真。
“大家都認識了兩位兄弟了,他們到了我們瑯琊嶺地面上,用一句話講,就是緣份吶!咱別的話也不多講了,就一句,拿他們當兄弟看,他們的事就是咱們的事,對他們好就是對我好,我幹了!”他嘴一張,一杯五糧液象清水一樣流進嘴裡,他一抹嘴巴,“好酒。”
“三哥的話有力度。”顧文清酒杯在手,也不象剛纔那樣嚴肅。
“衝三哥,沒說的。”戴增良也跟着一口乾了。
王書堅笑道,“崔所,你就敬一杯?”
尹長貴趕緊說,“行了,行了,一人一杯,都趴下了。”
這稱呼也很有意思,有的人稱呼他爲三哥,有的人稱呼他爲崔所,稱呼,其實反映了彼此關係的遠近,也反映了彼此間的地位,當然,稱呼也會與時俱進,隨着年齡職務也不斷在改變。
一直悶頭不語的周福海突然說道,“這海蔘是早發好的吧?”
衆人喝了酒,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鑼鼓聽聲,聽話聽音,文光耀見他不再臉紅脖子粗,又恢復了陰鬱,心中暗想,難道他想在沈國章的船上鬧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