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一年多的時間。
當時,蘇煙腿傷久難恢復,最終決定回到B市做理療。
而言諾最終選擇了納木錯的一所小學,作了一名支教的老師。
這邊沒有水,沒有電,甚至寒冬之時取暖都是一件十分棘手的問題,
可是雖然環境艱苦,但是言諾卻感受到了從未不曾有過的快樂。
沒有任何負擔的,這一生中她從未體會過的最簡單的快樂。
因爲沒有網絡,所以她每天都堅持用最原始的文字方式,在日記本上記錄下自己和孩子們的生活,然後會隨時隨地抓拍很多支教生活的照片,在禮拜天的時候跟隨老鄉的車去往拉薩,把那些照片想辦法發給蘇煙。
她每個月大概會去一次拉薩,卻並不知道自己的不着規律,卻讓另一個人成爲了蘇煙的週末常客。
“怎麼樣?她今天和你聯繫了嗎?”顧承一隨手脫掉外套,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期待。
蘇煙依然是那副愛搭不理的模樣,擡起下巴指了指窗邊的電腦,示意他自己過去看看。
這種等待,他已經經歷過無數次,所以心態平和,並不會覺得失落,倒是輕車熟路的走到廚房裡,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後就呆坐在蘇煙的筆記本前面,隨意瀏覽着網頁。
蘇煙自顧的忙着折騰屋裡屋外的花草,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而這種態度並非刻意,而是因爲自從半年以前,慕塵來的時候看,正好遇見她和言諾視頻的情形後,便迫不及待的透露給顧承一,從此以後他便開始了這種漫長的拉鋸戰,每週必來,風雨無阻。
大多數的時候,言諾只是把相機裡的文件,發送過來,而顧承一每次便是迫不及待的打開那些照片,想要試圖在那堆孩子中間尋見言諾的模樣。
也有趕巧的時候,言諾會開視頻聊天,這樣的時候顧承一自然也不敢露面,而是悄悄的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着視頻裡難得生動的人。
只是,本以爲相見便能緩解想念,可是偏偏每一次見過她之後,卻只覺得心裡的那個缺口像是更大了一樣。
尤其是從西藏回來之後,蘇煙對慕塵的態度是三百六十度的轉彎,雖然始終沒有接受他的愛情,卻也不再拒絕他的靠近。
眼看着慕塵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顧承一的心裡更是落寞,他甚至連爭取的機會,都已經失去,就連如今想要偷偷摸摸的看上一眼,都要奢求好運降臨,然後這一次,顧承一仍舊是空等了一天。
這是這個月的最後一週。
這半年的時間,蘇煙從來沒有超過那麼久的時間,不和蘇煙聯繫,顧承一的心裡莫名的就慌了起來。
“蘇煙,她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吧。”顧承一終於忍不住開口,想要同蘇煙分擔自己緊張的情緒。
她擡頭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經沉了下去。
言諾去拉薩從來都是天色矇矇亮的時候,便跟車趕去拉薩,然後在天黑之前趕回去。所有,
想必今天她是不可能再出現。
而這一年多的時間,言諾的手機也從未使用,所以她的確沒有任何聯繫到她的方法,聽顧承一那麼問,心裡也是難免擔心,但是見他臉色蒼白,只能靜下心來,安慰說道:“也許天氣不好,所以她沒辦法去拉薩,你沒事就回去吧。她如果和我聯繫,我告訴你一聲就是了。”
顧承一點了點頭,只是再三叮囑蘇煙,如果有言諾的消息,不管什麼時間,一定立刻通知他。
蘇煙再三答應,然後送顧承一出家門,看着他的車子在夜色中走遠。
一時間竟然有些莫名的感慨。
只覺這過去的一年,大概是生命中最爲飛快的時光。
她眼看着顧承一對於言諾的深愛和執着,卻又無法原諒他帶給她一次次的傷害,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給與他幫助,也只算的是對於愛情的尊重吧。
至於言諾,看着她發過來的照片中越發明媚的臉龐,作爲朋友她心裡更多是安慰,或者真如世人常說的那樣,西藏是這個世界上最乾淨的地方,呼吸着哪裡的空氣久了,整個人變也會變得單純而透徹。
她想,或者經歷着西藏的時光,言諾真的已經放下了她和顧承一之間的那些愛恨糾纏吧。
而事實的確如此。
長久的和那些孩子呆在一起,言諾只覺得笑容都開始輕鬆起來,她的世界裡在沒有任何的爭鬥和算計,她不清楚外面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也從來都不去關心。
她全部的生命,都給予了那些個孩子。
甚至,言諾自己都以爲,當她下定決心離開納木錯的時候,她的一生也都會變得不同。
只是,她卻忘記了,人的生命中有一個詞,叫做註定。
就像曾經她在小昭寺裡占卜的那一卦,含糊不懂的行文中早已經註定好了你的一生,任由你如何努力,掙扎,卻終於是難以擺脫命運的桎梏。
村長冒着大雨跑來學校,找到言諾,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她解釋說道:“言老師,你家裡的電話,很着急。你現在趕緊跟我過去。”
言諾的確是使用過村長家的電話,聯繫父母。
卻不知道父母爲什麼會深更半夜的聯繫自己,一時間心裡不禁擔心,穿上一件後外套,便快步隨着村長走出了學校。
雨很大,大風把頭上的傘吹得東倒西歪,她瘦弱的身子也在大風裡搖搖晃晃,村長走在前面,不時的回過頭來提醒她:“言老師,看好腳下的路,實在有些滑。”
大風吹得她張不開嘴,只能用力的點點頭,然後繼續前行。
等到她走進村長家溫暖的屋子時,身子已經被雨水澆透了,她來不及擦一擦頭髮,趕緊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卻是無人接聽。
那麼晚,家裡怎麼會沒有人,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言諾焦灼的撥打父親的手機,腦子裡更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大概過了一分多鐘的時間,電話終於接通了。
“爸,我是言諾
。”聽到父親聲音傳來的一刻,她只覺得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一些。
可是下一秒,卻聽到父親聲音哽咽的是說道:“言諾啊,終於聯繫上你了,你快點回來,一分鐘都不要等。是馬上回來,言諾,妞妞病了,病的很嚴重,你不要再耽誤一分鐘的事情,馬上坐飛機回來。”
言諾還從未見過父親如此語無倫次,那種驚惶無措的感覺再度襲來。
可是還未等她多問些什麼,因爲大風的原因,電話的信號已經斷了。重新了撥通了幾次,都沒有響應。
村長見她神色沉重,不由得問道:“言老師,您家裡有急事嗎?”
言諾連連點頭:“村長,我家裡的確有特別着急的事情,需要立刻回去,您能不能幫我找一輛車?”
“言老師,不管你有多麼着急的事情,都要等到天亮以後啊。你在納木錯也有一年時間了,你也知道這樣的天氣發生泥石流的可能性很大,而開車到拉薩也需要四個小時的車程,你一個人實在太危險。”
“可是,村長,我真的很着急,我的外甥女病了,很危急。”雖然她還不清楚,妞妞到了發生了什麼,可是提起她名字的瞬間,卻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
“言老師,您相信我,只要天一亮,就算雨不停我也一定想辦法把你送到拉薩,好嗎?今晚你就先回去,收拾一下隨身的物件。您要知道,不管發生什麼,只有先保證了您自己的安全,才能去幫助您的家人。”
村長的話,的確是最真實的道理。
言諾終究是點了點頭。
回到學校以後,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些行李,然後把自己的身份證等物件一遍遍的檢查好,生怕明天會出現任何的紕漏,之後躺在牀上,卻也是一夜未睡。
幸運的是,天剛剛亮的時候,雨便停了。
村長早早的來敲門,同來的還有納木錯的貨車司機,桑巴。
他見言諾整理妥當的打開門,趕緊上前接過她手裡的行李。
言諾關好門,連聲向村長道謝:“真的是太感謝您了,我走的匆忙,還要麻煩您跟孩子們解釋一下,他們的課程安排我都已經寫好,放在了我的教科書裡,麻煩您交給陳校長。讓他幫忙安排。”
“您放心吧,我都會交代下去的。言老師路上一定小心,相信您的家人也都會平安的。”
村長說着,做出一個當地人習慣的庇佑的手勢。
言諾再度說聲謝謝,然後便坐上了桑巴的貨車,揮手和村長再見。
暴雨之後,空氣裡是一種潮溼而清甜的氣息,言諾從後視鏡裡看着納木錯越來越遠,心裡莫名有一種割捨的酸楚。
她並不知道,這一次匆忙的離開之後,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因爲哪怕她從這裡洗禮了自己的靈魂,但終於沒有辦法永遠的停留於此。
必定,在那個留給她太多悲傷的城市裡,還有她的親人,還有她的家,所以在這個風雨之後的清晨,她還是踏上了回去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