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幾條人影在山崖上晃動着,他們顯然在找什麼。
就着月光可以看到那個被叫做納山的人個頭不高,可卻很健壯,站在山崖上,就好像塊和四周融合在一起的山石。
如果修道士在這裡,他一定會很驚訝,因爲這個人就是之前在科森察城堡外他見到的那個波西米亞的“波西米亞人”。
這些人的突然出現,讓躲在巨石後的亞歷山大他們暗吃一驚,雖然不知道他們的來歷,可想想這山崖上的秘密,就很難相信他們是因爲其他什麼巧合的原因才找到這的。
亞歷山大感覺到伯萊裡的身子在不住顫抖,他顯然爲秘道的安全,或者說是爲箬莎的安全擔心,看着他眼裡露出的兇光,亞歷山大知道他已經起了要殺掉這些人滅口的心思。
只是既然這些人已經發現了秘道,就不能保證別的人不知道。
就在亞歷山大琢磨着是不是放棄去山鷲崖探聽消息,立刻回城堡調動人手把秘道封死時,那個叫納山的人開口說話了。
“就是這兒,”這人的聲調有些奇怪,聽不出是哪裡的口音,不過他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有力,就和他的外表似的,好像蘊藏着巨大的力量“那個貴族少爺說的就是這裡。”
“哦,那個貴族少爺啊,他可是在你手裡吃了不少苦,”另一個個頭略高的人走過來,月光照在他身上,他腰裡的武器發出放光,他一邊說着一邊轉身向另一個人問“老爺,是不是你們貴族都那麼自以爲是?”
被問的人頭上戴着頂有着很寬帽檐的圓頂帽,他的臉完全遮在帽子下面,當他擡起頭時,可以看到臉上還戴着副只有醫生和收殮師才戴的鷹嘴面具。
這人面具上兩片鏡片後的雙眼默默的看着那個高個子,然後並不理他的低頭在山崖上尋找着。
高個子似乎對面具人的這種冷漠不以爲意,他又對那個納山問:“如果找到了那條暗道怎麼辦,我們只有這麼幾個人,難道就這麼衝進去?”
雖然知道這些人來意不善,可當確定他們的確是來找秘道的時候,伯萊裡還是因爲激動險些控制不住自己。
亞歷山大用手按住伯萊裡微微顫抖的肩膀,向他搖搖頭,示意他冷靜下來,同時他注視着那幾個人。
“我們人太少,不過外面有鮑夫卡,城堡裡的人肯定都被他吸引住了。”納山冷靜的說“所以我們只要進了城堡之後引起騷亂就足夠了,接下來鮑夫卡知道該怎麼做。”
“鮑夫卡那個笨蛋只會在人面前妝模作樣,如果不是你先抓住了那個貴族,也許我們就只能如他們說的那樣在那個山鷲崖等着那些科森察人了。”
說到這的時候,高個子向另一邊的鷹嘴面具人的方向示意了下,同時刻意壓低了聲音。
“不過那個貴族小子還真是厲害,如果不是你親自動手,鮑夫卡那個笨蛋根本拿不下來啊,虧他平時還吹噓自己的馬刀玩的多厲害,”高個子嘲笑着。
這兩個人的對話讓亞歷山大心頭一動,似乎同樣有所感覺,他看到伯萊裡眼中也露出了緊張和不安。
很厲害的貴族少爺,又是知道這條通往山下城堡的秘道,亞歷山大可以肯定他們說的就是剛剛離開的凱澤爾!
想到凱澤爾落在了這些人手裡,亞歷山大心裡不由飛快轉着念頭。
如果凱澤爾因爲落在敵人手裡不幸遇害,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
這個想法讓亞歷山大心裡的念頭轉的更快了,只是這個時候還顧不上這些。
如果不能解決眼前這些人,科森察的大麻煩就要來了。
只是聽那高個子的話,似乎凱澤爾就是被這個叫納山的人抓住的,那麼這個人肯定要比凱澤爾還要厲害,再想想凱澤爾那據說連威尼斯劍派的大師都頗爲尊重的身手,亞歷山大覺得可真有些進退兩難了。
就在亞歷山大琢磨該怎麼辦時,那個鷹嘴面具人忽然在黑夜中發出聲低呼:“在這兒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那幾個人立刻聞聲聚攏過去,他們圍在一片被蔥密的樹藤遮擋住的秘道入口前,小心的剝開遮擋的藤蔓。
“通往科森察城堡的暗道,”面具人的聲音在夜裡聽着很古怪,倒像是刻意改變了聲調“從這裡可以直接進到城堡的後面。”
說到這,他面具上的兩個鏡片望着納山,刻意加重語氣“說好的,城堡裡的東西隨便你們拿,箬莎·科森察歸我。”
“放心,我們只對黃金珠寶感興趣,對加傑女人沒興趣。”納山不以爲意的回答,他向黑暗深邃的秘道看了看,然後開始低聲分派人手。
伯萊裡的身子微微顫抖,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憤怒,特別是在聽到那個面具人的話之後,他已經再也控制不住的要衝出去。
亞歷山大緊緊壓住伯萊裡的肩頭,他知道如果讓這些人進了科森察肯定會釀成一出慘劇,可是以自己三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和比自己多出一倍的人戰鬥的,更何況這些人當中明顯有好幾個看上去就頗爲厲害的敵人。
“等他們進了秘道再說,”亞歷山大心頭盤算,他忽然想起了在西西里染血之夜那個夜晚,自己也曾經遇到過這種情景,雖然當時因爲帶着波鴻的傭兵要比現在形勢好的多,可巴勒莫地下的隧道顯然沒有科森察的險峻。在這裡即便敵人人數比自己多,但只要進入秘道,狹窄的地勢顯然對自己一方更有利。
亞歷山大這麼想着,正要低聲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伯萊裡,卻忽然聽到站在秘道前的面具人對一個手下吩咐着:“告訴山下我們的人,留下幾個其餘的人叫上來。”
“遵命大人。”一個手下應了聲,轉身向亞歷山大他們藏身的巨石走來。
亞歷山大壓在伯萊裡肩上的手霎時放鬆。
很顯然,如果這個時候再不阻止,一旦他們的人上了山,那麼就再也擋不住他們了。
原本試圖掙脫亞歷山大的伯萊裡因爲肩上失去力量猛然站了起來!隨着聲大喊,他猛的從石頭後撲了出去,就在那個準備報信的人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時,他的刀已經傾斜着砍進了那人的脖頸!
驟然變故讓山崖上的人大吃一驚,因爲太過突然,當那人倒在地上時,他們甚至看着伯萊裡又揮刀砍下第二刀,纔有人驚呼出聲,拔出劍向伯萊裡衝去。
就在伯萊裡跳出去砍殺那人的時候,已經想好該怎麼做的亞歷山大招呼着烏利烏幾步衝到山崖邊。
“烏利烏,和我一起推!”
亞歷山大邊喊邊奮力把一塊石頭向山下推去。
不知道怎麼回事的烏利烏只有跟着主人用力推動石頭,當另外幾個人裡終於有人發現他們時,一塊大石已經被他們推得搖晃着在地上滾動起來。
一聲低沉咒罵從那個叫納山的吉普賽人嘴裡迸出,他健壯的身體忽然閃動起來,即便在嶙峋的石頭間也異常靈活的跳躍,當他出現在伯萊裡面前時,伯萊裡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納山手裡的一把刀身並不很長的彎刀已經挑開他刺過去的刀尖,同時順着他的刀身向上一甩,伯萊裡的武器已經飛上了半空。
納山手裡的刀再次靈活的反甩,隨着刀柄上沉重的配重頭向下狠砸,伯萊裡高大的個子在他面前就像個空空的稻草人似的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別殺這個人!”
納山一邊低喊阻止面具人的手下,一邊腳下不停的向亞歷山大他們衝去。
納山眼裡泛着怒火,和伯萊裡上來就殺了個人相比,如果不是伯萊裡擋了他的路,他更想先解決這個給他造成了大麻煩的傢伙。
看到納山迅速衝來,亞歷山大甚至沒有動上一點要迎擊的心思,只要想想這個人連凱澤爾都能活捉,亞歷山大就知道即便自己跟着波鴻再練幾年也不可能是這個吉普賽人的對手。
“快跑!”
亞歷山大向烏利烏喊了一聲就又用力向前一推,藉着石頭砸響地面的沉悶大響向着山下滾去引起的震動帶來的騷亂,亞歷山大沿着山崖向遠處跑去。
被推動的石頭向着山下翻滾而去,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響徹整個山頂。
隨着石頭不住滾落,越來越多的碎石被震落下來,順着山崖“嘩啦啦”的滑落下去。
“哦天哪!”
看到衝過來的納山,烏利烏嚇得一聲驚叫轉身就跑,摩爾人靈活的奔跑天性在這時候得到了暢快淋漓的發揮,他那比山羚都不遜色的敏捷讓追在後面的納山不由意外的“咦”了一聲。
亞歷山大這時卻很狼狽,原本山崖上崎嶇複雜的地形就根本不適於奔跑,漆黑的夜晚更是平添危機。
他甚至覺得自己居然跑出這麼久還沒有被亂石絆倒摔斷脖子簡直是個奇蹟,不過這個奇蹟很快就到了頭。
隨着腳下突然一空,亞歷山大覺得整個身子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向前栽去。
在空中的時候,他本能的雙手抱頭身子蜷起,可就這樣當他的後背摔在亂石堆上時,鋒利的石頭還是把他身上的衣服劃得稀爛,後背更是被扎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可是還不等他因爲疼痛呻吟出聲,納山已經從一塊石頭上跳下,藉着在亂石間的跳躍穩住身子,然後立刻向亞歷山大衝來。
剛剛站起的亞歷山大立刻被腳下的亂石絆得向後仰倒,因爲疼痛完全使不上力氣的身體撞在身後的石頭上,隨着一道涼風,吉普賽人的彎刀從他頭頂一閃而過。
“走運的傢伙,”納山嘟囔一句,他原本很有把握的一刀卻因爲亞歷山大的摔倒被躲了過去,不過他覺得這個加傑人的好運氣也到頭了。
納山心裡涌動着怒氣,雖然不想殺人,可這個加傑人找的麻煩讓他忍不住要用殺人泄憤。
這次偷襲顯然已經失敗。
那麼多的落石勢必已經引起科森察人的警惕。
如果那個科森察貴族沒說謊,那麼這條秘道顯然易守難攻,只要城堡裡的人有所警惕,那麼就算有再多人也不可能經由秘道攻陷城堡。
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看上去狼狽不堪的年輕加傑人造成的。
納山面露殺機的向亞歷山大逼去,彎刀在他手裡划起兩道弧光,刀柄上沉重的配重頭讓他的刀舞動起來更趨於沉穩有力,一旦揮舞起來,納山有把握只需要一刀就能砍斷這個可惡加傑人的頭。
會被殺了!
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時,亞歷山大一剎那幾乎就要發狂!
對危險的恐懼讓他的身體迸發出了超出平時更大的力量,他的動作比平時更加靈敏,甚至當納山第二次揮起彎刀時,他靈活的躲避開吉普賽人可怕的進攻,同時抓起地上的石頭向敵人用力砸去。
“你真惹火我了,”納山用刀尖挑開亞歷山大投過來的石頭,雖然那石頭因爲力量很大依舊從他胸前飛過,幾乎砸中他,可納山腳下不停,依舊向前一步同時舉起刀來“耽誤太久了,加傑人。”
烏利烏跑的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喊上主人就已經衝在前面。
當他終於想到亞歷山大還在後面時,雖然害怕的要命,摩爾人還是不由回頭向後看去。
恰好在這時,就着頭頂月光,摩爾人看到了讓他膽戰心驚的一幕!
一把在月光下反射着可怕亮光的彎刀高高舉起,隨着刀鋒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烏利烏似乎聽到了刀刃割破空氣發出的呼嘯。
而彎刀的目標,就是他那已經倒在地上無處可逃的可憐主人的脖子。
烏利烏猛的閉上了眼睛,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主人的頭顱飛上天空,就如同他以前那可憐的大維齊爾主人一樣,噴着血漿的無頭屍體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倒下。
可接下來摩爾人並沒有聽到他想象中亞歷山大的身體栽倒發出的聲響,當他茫然的睜開眼睛時,他看到那個吉普賽人的彎刀正架在依舊倒在地上的亞歷山大脖子上。
但是讓烏利烏意外的是,月光下吉普賽人的臉色這時卻是一片焦急甚至緊張。
“你剛纔說什麼?”納山的刀緊緊壓着亞歷山大喉嚨,只要輕輕向前一推他就可以毫不費力的殺掉這個加傑青年,可這時候手卻在微微顫抖,甚至連發出的聲音都因爲過於就激動而有些走調“告訴我你知道什麼?”
亞歷山大擡頭眼前吉普賽人脖子上圍着一條頭巾,那是他投出的石頭劃破吉普賽人胸口衣服時露出來的。
頭巾的花紋很熟悉,或者說是太熟悉了,亞歷山大知道只有一個人身邊纔會有這麼條同樣的頭巾。
“索菲婭。”
亞歷山大急促的說,他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就靠這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