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並不知道在王宮裡發生的事,但是他知道在如今的巴利亞多德誰是最有勢力的人。
能知道這些消息並非是來源於他對卡斯蒂利亞有多麼瞭解,而是純粹因爲這些都是莫迪洛伯爵多年來的努力和準備。
當帶着喬治安妮離開卡斯蒂利亞的時候,莫迪洛卻知道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他的計劃是那麼龐大,準備的時間又是那麼久,這需要的不但是旁人難有的絕大耐心,也更需要能有人一直支持他。
莫迪洛無疑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他能夠讓很多人選擇站在他的一邊,更何況他還有着能夠把大多數人看透的眼光,他很清楚什麼人要用金錢女人和各種各樣的利益拉攏,而什麼人只要和他講理想說情懷就能讓他對自己死心塌地,這一切成了莫迪洛爲自己的計劃鋪陳道路的基石,即便從這條道路走下去一直到要想推翻伊莎貝拉一路上依舊有着千難萬阻,甚至隨時都可能會陷入絕境,但是這對初來乍到的亞歷山大來說已經是最難得的幫助。
巴利亞多德的貴族勢力要比亞歷山大想象的強大得多,或者說放眼整個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貴族勢力都要比其他國家更加牢固也更加不可忽視。
困擾法國王室多年的貴族割據,隨着百年戰爭中的消耗而逐漸沒有了威脅,特別是在大膽查理死後,法國幾乎就再也沒有大的封建割據勢力能夠直接威脅到王室,即便是多年後成爲了法國波旁王朝開創者的納瓦拉國王亨利,也是在盧瓦盧王室絕嗣後才合法繼承的王位。
至於歐洲其他國家,那些國王們已經逐漸從諸侯割據中看到了太多的害處,他們已經再也無法忍受那些諸侯不拿稅收,不停號令,甚至公然違抗王命的種種舉動,越來越多的君主開始意識到集中權力是多少重要,因此他們使盡了一切辦法從那些諸侯手裡收回權力,同時已經延續了近千年的分封制度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這種變化無疑也在伊比利亞發生着,但是卻又不能不承認和歐洲其他地方相比,伊比利亞的變化真的不大。
шωш¤ttkan¤C O
權貴們依舊有着其他地方的貴族們難以比擬的巨大權力,甚至即便是有諸如伊莎貝拉和斐迪南這種通過收復失地運動中建立起巨大聲望的君主,可貴族們卻依舊有着不可動搖的力量,同時他們的軍隊也幾乎完全只聽從自己領主的命令,就這點來說,卡斯蒂利亞其實和如今分崩離析的意大利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可以說在巴利亞多德,國王夫妻無疑是最大的領主,不過他們也“只是最大的領主”,在很多卡斯蒂利亞貴族看來,女王的確是他們的君主,可如果這位君主妨礙到他們自己領地裡的那點事了,那麼他們究竟會忍耐多久,就值得考慮了。
伊莎貝拉顯然對這種局面是不滿的,這從她不停的製造着種種奇蹟試圖讓整個卡斯蒂利亞變成第二天國就可以看出來,或許有人會認爲這麼做和她想要消減剝奪貴族諸侯的權力無關,但是亞歷山大卻知道事實歷史上的伊莎貝拉恰恰就是利用這種方式最終逐漸從那些貴族手裡收回了權力。
一個貴族或許可以擁有一塊不錯的領地,但是當這塊領地上出現了聖蹟,那麼這裡就不可能再完全歸這個貴族所用。
這裡會成爲王國的榮耀和正被無數人歌頌的第二天國的一部分,不論是王室還是教會都會順理成章的滲入這塊土地,除非這個貴族想要造反或是公開表示對這個聖蹟有覬覦之心,否則他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人物無孔不入的出現在自己的領地上,然後漸漸的這片土地會成爲由女王親領的領地,而貴族們的勢力也隨着這種滲透在無形中被慢慢剝奪。
這些想法當然是亞歷山大自己想出來的,莫迪洛伯爵不可能告訴亞歷山大這些,至少他還看不到這麼長遠。
不過現在拉斯蒂利亞各方的勢力伯爵卻是摸得很清楚,這讓亞歷山大知道如今在巴利亞多德除了王室之外,如今最有權勢的,是女王的表兄,有着“摩爾人”外號的派蒙尼德·唐·巴維公爵。
摩爾人這樣的外號在伊比利亞顯然不是個什麼好綽號,只是這位公爵很不幸的有着和摩爾人近似的黝黑皮膚,而且他的頭髮也是那種和摩爾人一樣的黑色,這就讓很多人從他出生時候起就不禁懷疑他的父親究竟是誰。
事實上派蒙尼德·唐·巴維公爵的母親也正是在這種種不堪重壓的懷疑當中最後崩潰的,按照公爵家的說法公爵的母親是得了重病不治而亡,可很多人更願意相信她是自殺或者乾脆是被她那憤怒的丈夫殺掉的。
不論如何派蒙尼德·唐·巴維公爵不論是因爲他在家族裡的繼承順位,還事那讓人懷疑的出身從一開始就註定和卡斯蒂利亞的王位無緣,不過這卻並不妨礙他後來成爲了卡斯蒂利亞除了王室之外最有權勢的人。
派蒙尼德·唐·巴維公爵之所以能夠擁有如此赫赫權柄,完全是因爲他在關鍵時刻選擇了換邊站。
當年無能者恩裡克強迫伊莎貝拉嫁給當時的葡萄牙王儲時,遭到了伊莎貝拉的激烈反抗,這徹底激怒了恩裡克,他下令逮捕這個不聽話的異母妹妹,而當時執行這個任務的就是深受恩裡克信任的派蒙尼德·唐·巴維。
那個時候的伊莎貝拉麪對身爲國王的恩裡克是人單勢孤的,她身邊甚至連一支像樣的衛隊都沒有,同時雖然很多人的確更認可她而不是恩裡克,可是面對國王咄咄逼人的氣勢,卻沒有人幹站出來爲她說話。
就是在這個時候,派蒙尼德·唐·巴維的決定改變了卡斯蒂利亞,甚至改變了後來太多的歷史。
他在半路上釋放了伊莎貝拉,而且還派人護送她迅速逃往阿拉貢去見斐迪南,而派蒙尼德·唐·巴維本人也沒有愚蠢得就那麼兩手空空的回去見恩裡克,而是乾脆逃往了他自己的領地。
然後在回到領地之後他就立刻整頓兵備嚴陣以待,這讓聽到消息後暴跳如雷的恩裡克雖然恨得要死,可最終沒有對他怎麼樣。
因爲那時候逃到阿拉貢的伊莎貝拉立刻宣佈了她和斐迪南的婚約,這讓恩裡克不禁如臨大敵,面對來自阿拉貢的威脅,他不得不暫時容忍下對派蒙尼德·唐·巴維的不滿,只想着等騰出手來之後再收拾這個吃裡扒外的混蛋。
可惜這個想法最終也沒有實現,恩裡克倒在了與伊莎貝拉的鬥爭之中,而派蒙尼德·唐·巴維則因爲他那在關鍵時刻下對了賭注爲他的後半生換來了足夠揮霍的權勢與財富。
這些都在莫迪洛伯爵留下的那個本子裡有所記載,而且伯爵顯然並不只是簡單的記述了諸如派蒙尼德·唐·巴維這樣卡斯蒂利亞權貴們的發跡,其中更是很詳細的記下了他們都與什麼人有着什麼樣的關係,而從伯爵的記錄裡,亞歷山大不難發現這位派蒙尼德·唐·巴維公爵顯然是個很精明的投機家。
亞歷山大注意到,當恩裡克的女兒胡安娜與伊莎貝拉展開王位爭奪戰爭時,由於葡萄牙和國內支持胡安娜勢力的加入,伊莎貝拉雖然得到了阿拉貢的支援,可在開始的形勢對她其實相當不利,特別是當從非洲殖民地來的葡萄牙援軍越過海峽從卡斯蒂利亞南部登陸時,伊莎貝拉麪臨的是可能會被南北夾擊的糟糕局面。
那個時候就是最堅定的支持者當中也有人不禁動搖了,有人已經提出了和胡安娜談判的建議,就是在那個時候,派蒙尼德·唐·巴維站了出來,他堅定的宣佈支持伊莎貝拉,而且主動帶領軍隊去迎擊南方的敵人。
一場大戰之後,胡安娜大敗從此失去了角逐王冠的機會,而葡萄牙也因爲遭遇挫敗不得不在接受了很多不利條件後宣佈退出這場卡斯蒂利亞的內戰。
派蒙尼德·唐·巴維再次成爲了挽救了伊莎貝拉的人,甚至成爲了拯救未來的聯合王國的英雄,這不禁讓伊莎貝拉,就是斐迪南也對他另眼看待。
派蒙尼德·唐·巴維成了雙王面前最受信任的卡斯蒂利亞貴族,特別是在他繼承了他父親的領地,成爲了布哈蘭瑟的公爵後,派蒙尼德·唐·巴維就成了卡斯利蒂亞最身份顯赫的人。
“這可真是個讓人羨慕的大人物,”坐在馬車裡的謝爾用滿是驚歎的口氣說,他是在聽了亞歷山大對這位公爵的描述後發出如此感慨的“大人,這位公爵可真是有情有義,畢竟在那種時候肯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幫助一位無權無勢的公主,這可是真正的騎士才能做得出來的。”
看着謝爾一臉崇敬的表情,亞歷山大暗暗搖搖頭,他向窗外看去,光禿禿的窗子吹進來的風讓人的臉都是麻木的,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才用講那位公爵的故事讓自己的臉活動活動,否則也許到地方之後他的臉已經凍僵了。
“怎麼您不這麼認爲嗎大人?”謝爾有些意外的看着無意識搖頭的亞歷山大“這位公爵可是個英雄啊。”
“那麼你認爲他是怎麼每次都能那麼準確的選擇對了該站在哪一邊的,別告訴我你認爲這是一個騎士的正確選擇。”
謝爾要說什麼,可最後無奈的撇了下嘴。
巴爾幹人的確並不擅長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不過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笨,特別是在和奧斯曼人周旋了長達半個世紀後,即便是最不開竅的農夫們也變得狡猾狡猾的了。
“可是,您難道認爲他是提前就知道會是這樣嗎?”不過謝爾還是覺得有些不解“要知道如您說的那樣,當時女王還沒和斐迪南結婚的時候,她可是根本就沒有實力和恩裡克較量的,那位派蒙尼德·唐·巴維公爵這麼幹至少需要很大的勇氣。”
“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所以說這個人可是不簡單。”亞歷山大的目光又投向窗外,外面大地一片蕭瑟,到處都是一層白濛濛的薄霜,乾枯的樹枝看上去毫無生氣,很多土地乾硬得裂開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痕。
“這又是個很糟糕的冬天啊,”亞歷山大自語着,他之前已經寫信給箬莎,要她斥巨資建造足夠能容納儘量多的糧食的大型糧倉,而這種糧倉從建成到封儲足夠的存糧,絕不是短短的時間能夠完成的。
這樣的工作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才能最終看到成效,而在這期間的花費,卻好像個無底洞似的根本看不到頭。
爲了這個箬莎第一次對他的決定提出了懷疑,她擔心亞歷山大建造這樣的糧倉最終不但可能血本無歸,而且可能會因爲佔用的資金過大而導致其他地方出現缺錢的局面,同時她也在懷疑亞歷山大怎麼就能肯定今後的冬天會越來越冷。
對面這些疑問,亞歷山大只能想辦法在信裡做着一次次的解釋,爲了能說服箬莎,他給博洛尼亞和比薩-帕威亞大學那些學者寫了長信撥了款項,讓他們當中一些人對天氣進行認真自己的研究,進而希望能夠讓他們從理論上提出對自己說法的支持。
同時亞歷山大也不忘給遠在瓦拉幾亞的索菲婭寫信,告訴她自己可能需要提前徵召1501年的巴爾幹士兵了。
按照雙方簽訂的協議,瓦拉幾亞以每年向羅馬涅-托斯卡納公國提供一定足額的兵源換取對瓦拉幾亞的援助,儘管這援助其實是由約瑟夫·布契尼的猶太人商會提供,但是猶太人似乎很願意當這個無名英雄。
在協議裡,每一年瓦拉幾亞都要向亞歷山大提供他所需要的巴爾幹士兵,在服役期間這些士兵會得到歸他們自己所有的薪水,在服役三年後,這些士兵中大部分就可以返回家鄉,而較少的一部分則有機會轉爲羅馬涅-托斯卡納公國的自由兵。
這些士兵可以選擇再爲公爵服務十年,十年後他們有權利申請退役離隊,同時他們可以選擇得到一筆錢,或是一塊由公爵賞賜的土地。
去年,也就是1500年,除了從瓦拉幾亞帶回的軍隊,他總共徵召了大約1500名瓦拉幾亞士兵,這些新兵大多被安排到了蒙蒂納北部和倫巴第邊境地區,在分別以貢帕蒂和奧孚萊依爲主的意大利北部軍團方向上,亞歷山大可以說是下足了本錢。
現在,出於這段時間對伊比利亞的官場,他不得不考慮在新年伊始就從瓦拉幾亞徵招1501年度的新兵。
而且這一次,在他的預計中數量不會太少。
雖然巴爾幹人的確吃苦耐勞又價廉物美,可想想與此同時要做的事情是那麼多,這些事又都是那麼需要錢,亞歷山大倒是不難理解爲什麼一向支持他的箬莎也要在這個時候和他唱反調了。
只是這筆錢是必須要花的。
亞歷山大對16世紀印象最深的不是文藝復興,也不是新大陸,更不是如今還是個小屁孩的馬丁路德掀起的那個在後世爭議不斷的新教運動,而是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一直要延續將近150年的漫長小冰河期。
正是這個時期歐亞大陸的舊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其中與小冰河期的到來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連續幾年的過於寒冷的冬季的確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是卻沒有人會知道這種寒冷的天氣會持續很久,隨着這漫長的天氣變冷的氣候變化,糧食收成會一年比一年少,直到很多地方出現大範圍飢。
人口會在一定時間內迅速減少,越來越多的人不得不背井離鄉尋找活路,而人口的銳減帶來的將是土地的荒蕪和各種農作物的迅速減產。
各國都會陷入困境,而各國的君主們爲了擺脫這困境,唯一的選擇就是發動戰爭掠奪別國。
這將是很難熬的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究竟有多長,沒有人知道。
亞歷山大知道,所以他不想看到那種結果,而且他更不想在自己躺進棺材的時候還看到自己的兒女子孫要爲繼續面臨這種困境一籌莫展。
所以他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改變這一切,至少要爲即將到來的小冰河期做好準備。
“看來得把烏利烏招來了,”亞歷山大忽然說了句,看到謝爾臉上露出奇怪神情,他擺了擺手“你不用擔心謝爾,即便烏利烏來了他也不會代替你的。”
“老爺,這個我倒是不擔心,”謝爾趕緊解釋了一句,然後他看着亞歷山大的表情想了想後終於小心翼翼的問“不過老爺,我能先知道一下您看上哪位小姐了嗎,這樣我可以在總管大人來之前爲您先打聽一下。”
“什麼?”亞歷山大一愣,然後立刻勃然大怒“謝爾,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這個樣子,你以爲我讓烏利烏來就是爲要他給我拉皮條?”
“難道不是嗎,”謝爾滿臉意外,隨即有些結結巴巴尷尬的說“對不起老爺,我真是糊塗了。”
亞歷山大無奈的看着謝爾,不過不等他再開口,一個前面開路的獵衛兵出現在了車窗邊:“老爺,布哈蘭瑟的託雷堡到了。”
聽到獵衛兵的報告,亞歷山大霎時精神一振。
“讓我們去拜訪那位派蒙尼德·唐·巴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