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奧林匹克劇場大約2條街的道路上已經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
幾輛被掀翻的馬車和一些木板形成一道並不十分牢靠的街壘。
守在街壘後面的是一支由諾貝亞山區山民組成的威尼斯火槍兵。
這些來自意大利南方山地的獵人,有着與阿格里火槍兵相同的好眼力與對獵物的敏銳知覺。
這讓他們成了遠近聞名的火槍兵的候選人。
受僱於威尼斯的諾貝爾山民們人數雖然不多,卻個個都是很好的槍手,與奧斯曼人一樣,他們注重個人槍法而並不在意與同伴的配合。
不過即便如此,這些諾貝爾火槍兵也給奧孚萊依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看着遠處街道上倒着的一地的羅馬忒西亞士兵,躲在街壘後的諾貝亞火槍兵們發出大聲嘲笑。
不過雖然剛剛教訓了羅馬忒西亞人,但這些人諾貝亞人並沒有就那麼放鬆警惕。
他們的隊長命令手下佔領了兩邊房子的屋頂,同時讓人堵住了路兩旁的那些小巷。
羅馬忒西亞人已經發起過2次進攻,但卻都被諾貝爾火槍兵打了回去。
而這條街道狹窄彎曲的地形顯然並不適合使用火炮。
只是兩次進攻造成了很大損失,卻依舊沒有攻下敵人街壘的失敗讓帶隊的羅馬忒西亞軍官已經失去了冷靜,於是他下達了個顯然錯誤的命令。
一門架設在炮車上的火炮被緩緩地推到了街角拐彎的地方,炮手半彎着腰小心的調整着火炮的角度,可這個舉動很快就被敵人發現。
於是一陣猛烈槍聲之後,街上扔下了一門火炮和多了幾具屍體。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諾貝亞火槍兵突然從街壘裡衝了出來,他們一邊不停射擊,一邊向着街角衝去。
然後趁着羅馬忒西亞人紛紛躲避的時候,幾個身強力健的火槍兵拖着跑車衝進了拐角。
沒有攻下街壘,還被敵人奪走一門火炮,當這個消息傳到奧孚萊依那裡時,年輕的參謀長氣得不禁臉色鐵青,雙眼幾乎噴火。
“我簡直難以想象我的手下有這樣的蠢貨。”
奧孚萊依憤怒的來回兜着圈子,對他來說進攻維琴察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不論貢帕蒂那邊的結果如何,他都必須在威尼斯人援軍趕到之前圍殲隆多巴·巴巴瑞格的部隊,否則等待他的就是被兩面夾擊。
爲此他甚至不惜把有着很強戰鬥力的馬切尼團放在阻擊威尼斯人的半路上。
可是現在他卻被一道街壘擋住了。
“難道不能迂迴嗎?”
“對不起大人,那裡是唯一通往奧林匹克劇場的道路。”旁邊的參謀侍從無奈的說“維琴察是個小地方,而且這裡的街道很狹窄,有些地方甚至無法讓火炮通過。”
“那我就必須被堵在那條街的外面一整天嗎?”
奧孚萊依不滿的問,看到參謀侍從沉默的表情,他知道這大概真的是唯一的答案了。
奧孚萊依雙手攥拳抱在一起用力捏了幾下,然後他回頭看向一旁的參謀侍從。
“下令組織衝鋒部隊。”
侍從一愣,似乎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組織一支敢死隊,”奧孚萊依說着點點頭,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對沒錯,就是這個名字,從各個連隊裡召集志願兵組成一支部隊準備向威尼斯人的街壘發起進攻。”
“那麼大人怎麼讓他們自願報名?”
“賞錢和抓鬮,這是最好的辦法,立刻去辦吧。”
參謀侍從有些遲疑不過還是領命離開,奧孚萊依則又用力攥着拳頭來回繞了兩圈。
“上帝,但願這個真管用。”
奧孚萊依心裡暗暗打着鼓,他不能讓人看出其實他自己也很擔心,相反,他要讓所有人認爲他很有把握。
只是當他看到那些召集起來的志願兵時,奧孚萊依心裡又不由有些失望。
這些人當中除了一部分看上去還算年富力強的,有的還很年輕,有的卻已經上了年紀。
這讓奧孚萊依不禁爲自己管理的軍隊裡如今還有這樣士兵感到惱火。
看來等到這場戰爭結束之後,必須建議公爵儘快推行他早已計劃的徵募制度了。
奧孚萊依心裡這麼琢磨,又立刻把這個如今顯然還很遙遠的念頭拋到腦後。
隨着幾個鼓囊囊的錢袋扔在地上,裡面的金幣滾了出來,其中一枚滾過街道撞在一個士兵腳上轉了兩圈倒下。
陽光照在金幣上的戰爭女神雕像上,閃着金燦燦的光。
那個士兵彎腰撿起金幣舉到眼前看了看,直到一個陰影擋在他眼前。
士兵擡起頭,看到奧孚萊依就站在他的面前。
“想要嗎?”奧孚萊依問這個士兵。
士兵動了動嘴脣,無聲的把金幣遞給奧孚萊依。
“你們所有人都想要這些拉迪亞嗎?!”奧孚萊依大聲問。
士兵們盯着奧孚萊依高高舉起的手中拿着的那金光閃閃的東西,眼中閃着飢渴貪婪的光。
“我想你們已經知道爲什麼要把你們找來,沒錯,我要你們去完成一個很危險的任務,你們當中肯定會有人死或傷,可只要你們活着就可以得到這一袋30個拉迪亞金幣,”聽到士兵們發出一陣驚訝的低呼,奧孚萊依轉身從身後馬背上的大包裹裡又拿出個錢袋扔在地上“是每個人!”
驚呼聲瞬間高了不少,士兵們難以置信的看着奧孚萊依。
很多人甚至無法想象30個金幣意味着什麼,現在他們卻有了這麼個可以一次賺30個金幣的機會。
“聽好了,我只要你們衝鋒衝鋒再衝鋒,把那個街壘奪下來你們就可以得到這裡所有的金幣,因爲那是你們應得的。”
奧孚萊依向這些士兵們好喊着,同時他看着被兩個士兵帶上來的一個軍官,眼中並不掩飾的露出厭惡的神情。
這正是那個不但進攻不利,還丟失了一門火炮的阿格里人連長。
“另外我要給你們派一個隊長,”奧孚萊依說着看着那個軍官,在用力擁抱他的時候在他耳邊低聲說“如果你不想丟掉你的榮譽,我給你個機會。”
“大人,我願意接受這個懲罰。”阿格里軍官喘着粗氣回答着。
“很好。”奧孚萊依放開那個軍官,向後退開看着這些在他記憶中被亞歷山大稱呼爲突擊隊的士兵“記住,你們的任務就是突破街壘,任何人在戰鬥中都禁止停下來撿拾戰利品,否則就要受到嚴厲懲罰。”
說着,奧孚萊依把手中的指揮杖用力在空中一揮,發出“呼”的一聲悶響:“準備戰鬥。”
原本安靜的街道拐角突然傳來了一陣沉悶急促的腳步聲。
這引起了守在街壘後的諾貝亞火槍兵的警惕,他們立刻抓起武器緊盯街口的角落,同時幾個人手忙腳亂毛毛躁躁的開始擺弄起那門被他們繳獲的火炮。
與火炮一起被繳獲的還有一桶沒來得及打開的火藥和一箱炮彈,現在那些諾貝亞士兵小心翼翼的把引藥一點點的倒進炮槽,只是在往炮筒裡倒入火藥時,他們卻因爲不知道究竟該倒進多少從之前就已經爭執了半天。
只是現在眼看着敵人似乎又要發動進攻,幾個臨時的炮手再也顧不上爭論,急匆匆的把慢慢一牛角火藥倒入炮管,然後把炮彈塞了進去。
“只要一炮,那些羅馬忒西亞人就會嚇跑的。”
不知道誰這樣喊了一聲,引起了四周同伴兒的大聲應和。
來自街口拐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重了,從腳步聲可以聽出敵人不少。
諾貝亞士兵紛紛舉起了武器,幾支重型火槍黑洞洞的可怕槍口更是直接對準了拐角,他們已經做好只要敵人出現,不等他們列隊就開槍射擊的準備。
腳步聲已經到了拐角處,可卻突然奇怪的停了下來。
諾貝亞士兵們緊張的等待着。
突然,臨街的房子牆壁上先是晃過一片凌亂的影子,緊接着突然響起的奔跑聲從拐角後傳來!
沒有鼓聲,沒有號角,更沒有嚴謹的隊形,一羣羅馬忒西亞士兵甚至連第一次輪射擊都沒有,就突然出現在街上。
隨即在一聲瘋狂的吶喊聲中,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那些羅馬忒西亞士兵瘋了般的向着街壘衝了過去!
諾貝亞士兵手裡捏着的火捻瞬間點燃,火星跳動,火捻燃燒。
但是敵人卻仍然向着他們衝來,這讓一些諾貝亞人發出了不知道是恐懼還是什麼的叫喊。
“轟~”
重型火繩槍首先響了,巨大槍聲瞬間籠罩街道,一個正在衝鋒的羅馬忒西亞士兵的胸口瞬間炸開個碩大豁口。
穿過他身體的彈丸繼續向前,在又撕扯開了後面一個人的一條手臂後,才帶着一塊打碎的臂骨飛向一旁。
接着一片槍聲響徹街道。
一個個的羅馬忒西亞人中槍倒下,可雖然這傷亡讓他們一滯,可這次他們並沒有撤退,而是在那個軍官的帶領下繼續叫喊着再次衝了上來。
前面出現了黑洞洞的可怕炮口,跑得近了炮身上已經點燃的火捻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阿格里軍官的身上是冰冷的,因爲過於恐懼已經麻木的身體讓他反而已經停不下來,他只知道腦子裡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告訴他“衝上去!衝上去!”
“啊~”
軍官舉起了手裡的馬刀,這是和短槍,這是他們這支“突擊隊”的標準裝備,所有人都配發了2支短槍和一柄馬刀。
沒有盾牌的保護,沒有長矛結陣,也沒有長火槍的遠射,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不停的衝鋒,衝鋒,然後衝上街壘用短槍和馬刀與敵人展開近戰。
眼前響起了悶雷般的轟鳴,在一個碩大黑影迎面而來的同時,可以看到一團濃煙伴隨着火光從炮口噴出。
隨即那個阿格里軍官就沒了知覺。
街壘方向傳來的廝殺聲即便離得很遠也可以聽到,隆多巴·巴巴瑞格這時卻站在奧林匹克劇場裡默默出着神。
“大人,羅馬忒西亞還在進攻,不過只要威尼斯的援軍趕到戰局就能改變了。”
聽到手下的話,隆多巴·巴巴瑞格輕笑了聲沒有說什麼,他走到劇場門口,看着被包圍得嚴嚴實實劇場前的小廣場,仔細傾聽着遠處的動靜。
終於,隆多巴·巴巴瑞格輕輕發出聲嘆息。
“這樣激烈的戰鬥……”
隆多巴·巴巴瑞格低低自語了聲,然後向廣場上守衛的軍隊看了看。
隆多巴·巴巴瑞格認爲自己並沒有小視敵人,可實際上當他與羅馬忒西亞軍隊真的在帕拉迪盧奧墓地高地交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大意了。
或者說,是他沒有想到敵人會那麼厲害。
墓地的戰鬥讓威尼斯人的傷亡並不大,但真正造成的損失是在隨後撤退回到維琴察的路上被敵人追擊的時候。
波西米亞人發揮了他們輕便靈活的特點,特別是當他們再配備了專門爲他們設計的騎槍後,往往不等追上敵人就已經遠遠射擊打中了目標。
能夠順利逃回維琴察的人士兵肯定比自己得到的數字少得多。
隆多巴·巴巴瑞格向身邊的人看了眼,那麼現在自己還有多少人,2000還是更少?
羅馬忒西亞人用來攻城的軍隊又是多少人呢?
遠處的巷戰聲似乎越來越近了,廣場上的士兵微微有些騷動,火槍兵夾雜在長矛隊伍當中警惕的盯着四周,他們將在敵人出現後最早發起進攻。
接下來,大概就是一場可怕的殺戮了。
威尼斯援軍還沒來嗎?
隆多巴·巴巴瑞格並不認爲李奧納多·羅萊特想要趁機接着羅馬忒西亞人的手除掉他,如果那樣只能說明他之前高估那個人了。
相反,羅萊特這時候應該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威尼斯的穩定,因爲他還想要今後許多年裡一展抱負。
倒是貴族院,未必願意爲了救他冒險再損失更多的軍隊,想想當初皮蒂留諾爲威尼斯立下那樣的大功,最後卻因爲損失兵力而被百般刁難,甚至險些被問罪就可以知道,貴族院其實關心的只是他們自己賺了多少,或是賠了多少。
那麼能指望的只有派往倫巴第的3000主力了,如果他們能及時回援,也許事情還不會那麼糟糕。
當然前提是他不能被眼前的敵人消滅,那麼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敵人突破城市裡的各道防線之前撤出維琴察。
因爲維琴察特殊的地理位置,小巴巴瑞格並不需要擔心自己會被敵人迂迴包圍,但是自從之前突然爆發起一陣猛烈進攻之後,似乎城裡就越來越激烈的戰鬥,和那似乎一直在向着奧林匹克劇場逼近的喊殺聲似乎證明戰況真的很不妙。
忽然,遠處街上陸陸續續的出現了一些身影,離得近了可以看出那應該是些威尼斯士兵。
“大人,情況似乎不好。”一個隨從小聲提醒。
“羅馬忒西亞攻破我們的防線了?”
小巴巴瑞格有些失望的看着那些撤回來的士兵,他原本以爲即便失敗,威尼斯人大概還能堅持兩天,或許更久些。
但是他顯然又一次低估了羅馬忒西亞軍隊的戰鬥力。
那些逃回來的威尼斯人神色慌張,或者乾脆說似乎是被嚇到了。
他們在很遠的地方就大喊大叫,警告守衛廣場的同伴做好準備,然後有個軍官通過整隊的士兵,跑到小巴巴瑞格面前喘着粗氣報告着:“大人,羅馬忒西亞人瘋了,他們看起來就像是異教徒那樣作戰,我從沒見過那麼瘋狂的人。”
小巴巴瑞格看着狼狽的手下沒有開口,他雖然好奇這個人都遇到了什麼,不過眼前的局勢讓他也顧不上去問。
回頭看看身後的奧林匹克劇場,小巴巴瑞格有那麼一陣想要下令退守進去。
維琴察的奧林匹克劇場早年間是做爲軍事要塞建造的,雖然建造這座要塞的工程師剛剛開工不久就因病去世,但是這項工程卻繼續了下去。
只是後來維琴察不再需要那麼森嚴的守衛,這裡就成爲了一座有名的室內劇場。
奧林匹克劇場結構堅固,易守難攻,如果在這裡防守即便敵人數量衆多,一時間也不容易攻陷。
只是一旦退守進去,也就沒了退路,如果入侵倫巴第主力能及時返回還好,如果不能及時返回,那麼他就等於自己主動走進了監獄。
想到這裡,小巴巴瑞格深吸口氣,他知道也許自己很快就要被貴族院扣上臨陣脫逃的罪名了,不過他還是決定不做蠢事。
“命令撤出維琴察。”
“大人?”隨從有些不解的問了一句,看到隆多巴·巴巴瑞格臉上的神情,才又低聲問“那我們哪?”
維琴察是威尼託的北方邊界,現在通往威尼斯的道路顯然是已經無法走通,那麼接下來他們只能向北撤退。
那就意味着他們將要離開威尼託。
所有人都很清楚,這樣做意味着什麼,即便在之後的戰鬥中擊敗羅馬忒西亞人,可他們也是必要面臨元老院的質詢甚至是審判。
明白隨從在暗示什麼,隆多巴·巴巴瑞格看着從遠處街上跑來的越來越多的潰兵,聽着逐漸逼近的喊殺聲,他下達了命令:“去北方的特羅蒂諾與皇帝的軍隊會合,放心之後我會向元老院說明一切。”
聽到這個,隨從只能無奈的暗歎一聲下去傳令。
“我會回來的。”
隆多巴·巴巴瑞格看着劇場暗暗發誓。
1503年5月30日,羅馬忒西亞軍隊擊退威尼斯人,佔領維琴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