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馬克洛斯拜恩是伊莎貝拉生前最信任的臣子之一,雖然與信任貢薩洛不同,對唐·馬克洛斯貝恩,伊莎貝拉更多的是因爲這個人的出身才決定信任的,可是對於這個自己的私人財庫官,伊莎貝拉從沒想過他會背叛自己。
而在伊莎貝拉生前,唐·馬克洛斯拜恩也的確對她忠心耿耿,或者說她是他唯一能夠效忠的人。
唐·馬克洛斯拜恩的父親是伊莎貝拉領地的總管,這就註定他的家族世代要終於伊莎貝拉和她的後代。
他的父親也的確是這樣告訴兒子的,而伊莎貝拉則因爲與馬克洛斯拜恩家族的關係,對他有着天生的信任。
唐·馬克洛斯拜恩也的確從沒想過要成爲一個叛徒,因爲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家族背景,效忠伊莎貝拉是他們家族唯一的選擇。
而且當他進入宮廷的時候,伊莎貝拉早已經把她的敵人都一一剷除,這實際上讓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只是伊莎貝拉死後,事情開始發生了變化。
唐·馬克洛斯拜恩不是個驕傲的人,他和貢薩洛不一樣,他不會爲了所謂的名聲和個人榮譽就故意與斐迪南爲難,甚至還要用和他成爲敵人向別人證明自己是個驕傲的卡斯蒂利亞人。
唐·馬克洛斯拜恩更看重那些實際的東西,這其中就包括伊莎貝拉的私人財庫。
或許是因爲多年來作爲女王私人財庫官的時間太久了,唐·馬克洛斯拜恩不知不覺的就把女王的私人財庫當成了自己的財產一樣看待。
可糟糕的是,斐迪南多次透露出的,卻是顯然想要把伊莎貝拉的私人財庫具有己有。
這對唐·馬克洛斯拜恩來說無疑是個壞消息,他很清楚多年來自己在女王的私庫裡玩的那些把戲其實有多麼拙劣,而他能夠那麼放心大膽的把屬於女王的財富源源不斷的揣進自己的腰包依仗的完全是伊莎貝拉對他的信任。
可是現在,他卻面臨着可能會被追究甚至是處以嚴罰的困境,甚至即便是哪怕他願意把那些侵吞的財產全都歸還回來也是不行的。
而且馬克洛斯拜恩也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手中掌握着大筆財富的權勢和地位,如果讓他拋下這些東西,他知道自己就會像離開了水的魚一樣,很快乾涸死掉。
馬克洛斯拜恩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和所有的卡斯蒂利亞貴族一樣,伊莎貝拉死後,唐·馬克洛斯拜恩面臨着一個十分重要的選擇,是成爲伊莎貝拉那個發瘋的傀儡女兒的大臣,進而被一個阿拉貢人統治,還是重新作出選擇。
馬克洛斯拜恩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決定的,但是在他來到里斯本之前,他和堤埃戈的接觸已經讓他有了新的決定,只是他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畢竟恩裡克四世的女兒胡安娜即便真的成爲了葡萄牙王后,可是按照多年以來卡斯蒂利亞人對葡萄牙如同和阿拉貢人一樣的敵意,卡斯蒂利亞人也是不可能接受葡萄牙王后成爲卡斯蒂利亞女王的。
不過如果這個人是胡安娜的兄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爲這意味着,很可能會有一個在名義上同樣具有繼承血統的人,可以成爲那個瘋女胡安娜的競爭對手。
馬克洛斯拜恩心動了,正是因爲這個,當他作出決定之後不惜冒險篡改了斐迪南對葡萄牙談判的條件。
他決定在幫助恩裡克的女兒成爲葡萄牙王后這件事上發揮重要的作用,而他得到的回報則是成爲卡斯蒂利亞宮廷中第一個向恩裡克四世的兒子表示效忠的人。
亞歷山大給胡安娜的信寫的很長,在信裡他第一次以未來的卡斯蒂利亞統治者的身份通過胡安娜向曼努埃爾保證,不論是在陸地還是海洋上,卡斯蒂里亞與葡萄牙之間的關係都會較之之前有很大的改善。
在這封信裡,亞歷山大提到了那條著名的教皇子午線,這種是這條由亞歷山大六世勘定的分界線,把世界分成了兩個部分分別判給了葡萄牙與西班牙。
也是這條實際上飽含着歐洲人自以爲是的所謂分界線,對後來的歷史發生了巨大的影響。
而這一次亞歷山大很謹慎的提出了未來卡斯蒂利亞甚至是阿拉貢與葡萄牙之間的關係應該變得“更加友善”。
“我認爲有必要建立起充滿善意與合作的鄰國關係是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的一個選擇,這可以從首先考慮教皇子午線的改善開始。”
胡安娜在這封信中隱約察覺到了亞歷山大那讓她驚訝的野心,他注意到亞歷山大提到了阿拉貢,這讓她開始感到奇怪,因爲畢竟他並沒有對阿拉貢的宣傳權,甚至胡安娜認爲曼努埃爾會決定支持亞歷山大,正是因爲覺得可以在卡斯蒂利亞與阿拉貢之間製造矛盾,甚至將來可以製造站端。
可亞歷山大到似乎並不這麼認爲,這讓胡安娜開始有些疑惑不解,可之後不久她就似乎漸漸明白了什麼。
西西里女王箬莎·科森察·阿斯塔馬拉在派埃利奧特出示的同時,也派人給葡萄牙送來了密信,甚至她派出的秘使要比艾利歐奧特還有更早的到達了里斯本。
在信中箬莎用令人驚訝的坦誠向曼努埃爾承認了她對阿拉貢王位的濃厚興趣,同時她向曼努埃爾承諾,如果葡萄牙能夠支持他們兄妹“對自身權利的合理追求”,那麼葡萄牙就可以得到足夠豐厚的回報。
胡安娜很難相信這兩封前後相差不久送到里斯本的密信是沒有相互串聯的,這既讓胡安娜爲亞歷山大的精心策劃感到意外,又不禁爲他們的野心暗暗心驚。
他幫助她擺脫了多年的牢獄之苦,讓她能夠狠狠的懲罰伊莎貝拉的女兒,甚至幫助她成爲葡萄牙的王后,不過這一切其實只是他龐大計劃中的一小部分,甚至讓她成爲葡萄牙王后,也只是爲了能夠讓他自己在角逐卡斯蒂利亞王冠的爭奪中有一個可靠的證人罷了。
胡安娜很清楚,她一旦被正式承認爲恩裡克四世的女兒,那“無能者”這個帽子就勢必再也無法戴在恩裡克四世的頭上。
能夠生一個婚生子,那麼就能生一個私生子,而爲了證明自己的確是恩裡克四世的血親,也爲了能夠擺脫被囚禁的命運,胡安娜同樣必須不惜一切的支持亞歷山大對他的血統的宣稱。
同樣爲了能夠在葡萄牙王后的寶座上坐穩,而不至於像瑪利亞那樣被人摘掉皇冠趕下寶座,胡安娜也同樣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作爲她的靠山。
一個卡斯蒂利亞國王的異母兄弟,這顯然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而在曼努埃爾看來,事情的發展雖然並未如他所期望的那樣,但是倒也沒有太大的偏差。
或許將來的卡斯蒂利亞與阿拉貢並不會如他希望的那樣成爲敵人,但是被一對同母異父的兄妹統治,總比被一對夫妻表兄妹統治要好的多。
後者將來會成爲一個強大的王國,而前者卻很難統一起來。
這讓曼努埃爾覺得這樣的結果勉強能夠接受,而且在他想來異常關係到幾個王國的王位爭奪戰爭必將難以避免,不論結果如何,這都是他希望看到的。
至於教皇子午線,隨着亞速爾羣島爭奪戰爭的落幕,這條界線如今已經名存實亡,葡萄牙的艦隊已經做好爲他們的探險團隊向着大西洋深處進發護航的準備。
不過如果能夠與西班牙人在大西洋上“和睦相處”,那對葡萄牙人來說將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亞歷山大對新大陸的描述讓曼努埃爾下定決心要在未來的新殖民地開拓中佔據一個重要的地位,那麼與西班牙停止無謂的海上爭端就是這個不錯的開端。
“那片新世界是那麼遼闊,足夠讓我們大家分享上帝賜予的巨大財富。”
曼努埃爾忘不了亞歷山大的這句話,而且從種種跡象上看,那片大洋深處的新世界或許比亞歷山大所描繪的更加龐大,因爲就在半年前,一些跟隨着那些據說是在新殖民地頗爲猖狂的海盜探險的探險家們已經回到了里斯本。
而依據他們的記述,他們沿着那片新殖民地的羣島一路向北,隨着天氣逐漸轉冷,他們的船卻總是能夠看到從西邊海面上頻頻出現的海鷗。
這就意味着他們其實始終是在沿着一條海岸線向北航行,而這條綿延漫長的海岸線直到他們船上的糧食和在殖民地島嶼上補充的淡水快要用盡時,似乎沒有一個盡頭。
這樣的發現讓所有人精神振奮,雖然並不知道那片海岸線的內陸有多大,但只是這樣就足以證明那片陸地要比之前那個哥倫布宣佈的要大得多。
“應該有2到3個葡萄牙,甚至可能要比整個半島還要大。”
如此樂觀的推測也是讓曼努埃爾下定決心與西班牙人在海上展開爭奪的原因,所以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曼努埃爾決定加入這一冒險的行動。
“這是一場真正的冒險,如果失敗可能就會徹底激怒那個斐迪南,”這是他在晚上和胡安娜獨處時對她說的,不過他這麼說也是爲了讓自己手裡的籌碼更重要些“我想我們可以邀請他來里斯本了,不過這次他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呢?”
“羅馬忒西亞公爵?”胡安娜試探着問。
“不,我想這大概不能對他是恩裡克國王的血統有什麼幫助,”曼努埃爾爬起來拿起放在牀邊桌上的酒瓶爲倆人的杯子裡倒滿酒,然後他向胡安娜舉起杯子致意“讓我們想一個對大家都有意義的名義,因爲接下來將會有一場好戲上演。”
貝林城,葡萄牙人好奇而又略顯緊張的站在路邊看着進城的法國人。
這是一支人數不多的法國軍隊,他們的指揮官是個法國貴族,看着那頗具法國風格的盔甲和華麗的馬具,貝林城的人們不禁滿是敬畏。
和被視爲卡斯蒂里亞最偏僻的加里西亞接壤的北葡萄牙,同樣也是自己國家中最不富裕和落後的地方,這裡的人見識很少,即便是被視爲北方最大港口城市的波爾圖,在里斯本人的眼裡也是窮鄉僻壤。
所以也就難怪貝林城的人對這些法國人充滿好奇和敬畏了。
來自巴拉斯安維伯爵領地的維克多·德·孔代騎在馬上看着沿途的那些當地人,他剛剛從可怕的意大利回來不久,不久前他被頗爲賞識他的波旁公爵推薦給了國王。
在意大利的敗仗並沒有讓路易十二泄氣,相反,在戰爭結束之後一番讓人眼花繚亂的外交較量卻又讓路易十二似乎得到了補償。
法軍在意大利北部逐漸安定了下來,法國人甚至在熱那亞結束了軍隊管制,然後開始嘗試使用和平式統治來管理城市。
很有默契的是,不論是法軍還是依舊在邊境保留着一定數量的奧地利人,或者是看似中立實際虎視眈眈的盯着雙方的威尼斯人,他們都十分謹慎的沒有去碰觸那條把意大利分爲上下兩部分的所謂的“熱那亞-帕爾馬-波河線”。
大批的法軍撤回了法蘭西,爲了彰顯遠征的勝利,或者說純粹是爲了給自己一個臺階,路易十二宣稱這次遠征意大利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目的,爲此他決定封賞那些在戰爭中立下功勳的貴族甚至平民的士兵們。
在戰爭中表現的頗爲勇敢的維克多·德·孔代就這樣進入了路易十二的視線,特別是聽說在錫耶納會戰中這位貴族在全軍潰敗的不利局面下依舊能夠組織部下堅持抵抗後,路易十二不禁對這位波旁公爵的遠方親戚表示出了足夠的興趣。
不過孔代並沒有能在盧瓦爾河谷的城堡裡待上多久,他先是被命令儘快前往納瓦拉,在到達不久之後,又很快接到命令要求他陪着法王派來的使者一起卡斯蒂利亞。
在到達那個叫貝林的葡萄牙北方城市之前,孔代並不知道自己的具體任務是什麼,他只是被命令接管在那裡的一隻法國軍隊。
當他到達目的地見到自己的部隊時,未來的大孔代親王發現這支軍隊看上去有些悽慘。
這支部隊先是深入卡斯迪里亞,然後北一路追趕着趕往葡萄牙,雖然追趕他們的軍隊似乎威脅不大,不過對於這樣一隻完全深入敵境的軍隊來說,處境也實在說不上美妙。
孔代並不知道國王爲什麼要千里迢迢的把他派來接管這樣一支部隊,很顯然國王並沒有指望他能夠在卡斯蒂利亞再次創造什麼戰場上的奇蹟,因爲這實在太不現實了。
而後與他一起來的那位“佔領軍專業戶”的夏爾侖將軍的舉動似乎爲他解開了疑惑。
夏爾侖被任命爲法軍駐葡萄牙軍隊的總指揮,儘管這支軍隊人數少的可憐,但是路易給他的權力卻很大。
“全權的,法蘭西南部軍隊的指揮官與國王特使”,看着這份任命書,亞歷山大不禁莞爾一笑,他把任命書抵還給夏爾侖,然後玩味的打量着這位“羅馬忒西亞人民的老朋友”。
“事實上公爵我的使命只是和您打交道,”夏爾侖毫不隱瞞自己的來意,他說完這句話時停頓了一下,目光並不迴避的同樣打量着亞歷山大,過了一會他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很恭敬的彎腰鞠躬“殿下,我以法蘭西國王全權特使的身份覲見您,我希望我能夠讓法蘭西與卡斯蒂利亞之間建立起堅固的友誼。”
亞歷山大也站了起來,他很嚴肅的望着夏爾侖,在這一刻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莊嚴肅穆起來。
“我會把你的態度視爲法蘭西國王釋放的善意,如果上帝眷顧,我能夠成爲卡斯蒂利亞的君主,我會致力於與法蘭西建立長久的友誼和對雙方都有利的同盟關係。”
夏爾侖的身子微微震顫,他知道自己是第一個以外國使者的身份與這位即將角逐卡斯蒂利亞王位的年輕公爵接觸的人,隨着這個年輕人毫不掩飾的坦言他對卡斯蒂利亞王位的野心,伊比利亞半島將會迎來一場動盪。
路易十二正是因爲這個纔派夏爾侖來到伊比利亞的。
很顯然,法王想要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破壞馬克西米安與西班牙的聯盟,爲此甚至不惜與以往的敵人合作,甚至是在情況還不明朗的時候就表示出了對亞歷山大的支持。
而且一旦王位爭奪戰爭爆發,法國人趁機插手伊比利亞半島事務,也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只是看着面前的這位年輕公爵,夏爾侖的心裡卻不是那麼樂觀。
與路易十二相比,夏爾侖自認要更瞭解這位羅馬忒西亞公爵,也正因爲了解他才清楚的知道這個年輕人是不會輕易就允許法國人在“他的地盤”上興風作浪的。
只是要想避免這種事情,唯一的辦法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場王位爭端,甚至是不給法國人任何在其中攪局的機會。
但是一旦公開對伊比利亞王位發出宣稱,一場戰爭必將爆發。
到了那時,這位年輕公爵又該怎麼做才能解決這個難題呢?
夏爾侖覺得真的有些看不透這個人了。
3月2日,亞歷山大帶領着他的巴爾幹獵衛兵與法國人一起從貝林出發,徑蓬德昂拉恩斯,於3月4日抵達沿海城市維戈。
翌日,他們由維哥上船沿海岸線向南航行,途經波爾圖做短暫停留,隨後於當天啓程繼續南下。
1502年3月7日中午的時候,亞歷山大的座船經入海口進入特茹河。
傍晚,伴着瑰麗的早春餘暉,海船緩緩駛入了里斯本阿拉布拉塔角港。
當座船升起三角旗時,阿拉布拉塔角炮臺上伴着聲聲嘹亮的號角鳴射禮炮。
當亞歷山大走下跳板時,他看到在迎接的人羣中有個熟悉的身影。
“歡迎你回來,我親愛的弟弟。”
卡斯蒂利亞的胡安娜如此當衆大聲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