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主人和侍從

當晨靄在東方廣袤的地平線上划起一道越來越寬亮線的時候,修喇宋堡壘的影子出現在了遠處的平原上。

遠遠看去,在透着紅色的光昏照射下,堡壘厚實的牆壁被黑白分明的分成了兩半。迎着陽光的一面孕育在一片紅彤彤的明亮之中,而另一邊則完全隱藏在模糊的陰暗之中。

嗅着清晨就已經透出絲絲燥熱氣息的晨風,雷納德的軍隊終於越過了離修喇宋堡壘最遠的哨塔。

看着逐漸接近的堡壘,倫格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在頭一天,自己還是一個騎士侍從,就在這個夜晚過去之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他給自己在未來有朝一日的晉身找了個靠山,可偏偏這個靠山卻是註定要在不久之後就橫死荒漠的雷納德。而每當想到那個不論容貌還是體型都怎麼看怎麼比雷納德還雷納德的巴里安,倫格就不住的發出一聲聲的長吁短嘆。

“喔嗡~”一聲悠長的號角聲從已經被甩在身後的哨塔上響起。很快,遠遠的就可以看到堡壘的大門洞開,一隊由十幾匹馬組成的隊伍飛快的向着他們迎來。

“大人,是夫人來了。”

一個騎士在看到遠處的隊伍的旗幟之後大聲對雷納德報告着,同時他從馬鞍邊的一個皮袋裡也拿出了一個號角放在嘴邊,用足全力吹出了一聲高亢的長音:“喔!~~”

“哈!”雷納德催動戰馬迎着對面依稀可見一馬當先的伯爵夫人奔去,他的身上根本沒有一個十字軍騎士的狂熱,有的只是急切見到妻子的喜悅和激動。

迎面疾馭的兩隊人馬終於在一塊高高聳立的棕色巨石邊會合了,看着翻身下馬的伯爵夫人很恭敬的向雷納德行禮,而這個不久前剛剛下令屠殺了幾十個撒拉森戰俘的狂熱十字軍有些笨拙又稍顯討好的回禮,倫格不由微微一笑。

這個時候的雷納德,與其說是十字軍貴族或者劊子手,倒不如說是個普通的丈夫更加貼切。

也許,這也是博特納姆的施蒂芬娜伯爵夫人爲什麼始終對自己的這個丈夫深愛不已的原因之一吧。

可是看着眼前這對堪稱恩愛的夫妻,當想到不久之後雷納德會落得的那個可悲又咎由自取的下場之後,倫格又不由爲伯爵夫人將來的命運感到一絲惋惜。

他這惋惜不由得流露在了臉上,恰恰這個時候,他看到伯爵夫人擡起頭向他看來。他立刻想起在出發前,施蒂芬娜夫人對他說的那些話,霎時一陣冷汗不由溼透了後背!

“侍從過來,”雷納德看到妻子望向倫格,就招手示意,同時他還不忘對自己的妻子一陣讚賞“夫人,我不能不說你的繼父對你評價雖然正確卻肯定還有他沒說到的地方,你不但擁有顆騎士的心,更有雙奇特的眼睛。這個侍從說起來真的很獨特,”說着他邊扶妻子上馬,邊用稍微帶着點嘲笑的口氣說:“夫人,你能想象嗎,他居然爲一個異教徒做臨終祈禱,然後還和我爲了異教徒是否能被上帝的榮光感化而爭論,這難道不是個有意思的人嗎?”

“的確很有意思,爵爺。”伯爵夫人意味深長的看着催馬靠近的倫格“我知道這個時候告訴你一些壞消息不是很好,但是我想你還是希望儘快知道。”

聽到伯爵夫人的話,倫格的心突的一跳。他腦海裡立刻閃過阿賽琳的身影。再聯想到臨行伯爵夫人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他眼前不由出現了阿賽琳橫屍堡壘裡的可怕情景。

看着倫格突然煞白的臉色,施蒂芬娜夫人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在倫格幾乎噴火的眼神盯視下,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堡壘,情緒憂鬱的說:

“你的主人,他受傷了。”

聽到不是阿賽琳的噩耗稍微清醒的倫格,立刻又陷入了由於聞訊托爾梅受傷而產生的震動之中。

“大人,請原諒我的無理,可請您允許我立刻去看望我的主人。”倫格向雷納德急切的請求着,他漲紅的臉色看上去充滿焦慮。

“當然可以侍從,你現在就可以去。”雷納德很乾脆的答應了下來。

“十分感謝大人!”倫格撥動馬頭,幾乎是有些無理的從伯爵夫人身邊一錯而過,直接向着堡壘的方向奔去!

“真是個很無禮的小子,”雷納德撇了撇嘴“不過他的忠心倒是值得獎賞。”

“爵爺您說的很對,的確很無理,甚至有時候還很大膽。”伯爵夫人看着在前面已經遠去的倫格背影回答着丈夫。

黑色戰馬在道路上不停的狂奔着,甚至只一晃就衝過了路邊的第二個哨塔,在身後因爲被濺得塵土士兵不滿的謾罵中,修喇宋堡壘飛快的靠近着。

隨着戰馬的顛簸,倫格這時的焦急也急劇增加着。如果在這個動盪的中世紀勉強能找出幾個可以對自己有幫助的人,那倫格會毫不猶豫的把托爾梅作爲人選之一。不只是因爲他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也因爲在長期的接觸中,倫格可以感受到這位並不走運甚至還很落魄騎士的熱情和真誠。

他還記得當托爾梅面對自己質疑的時候流露出的那種無奈,他知道那是一個騎士源於對謊言的不屑和羞於撒謊的原因。他同樣記得當他放棄繼續詢問的時候,托爾梅臉上的那絲輕鬆,大概一個騎士對真誠的矜持始終在糾纏着他心。

當時自己沒有繼續追問關於羅裡希德的事,更多的原因則是爲了保持自己的那份神秘。聖槍守護者的名聲開始傳播的時候,倫格同樣選擇了用宣揚羅裡希德的勇敢來襯托自己這個明智之舉。

也許托爾梅並不贊成自己這樣做呢?倫格曾經在心底裡這樣問過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倫格已經把托爾梅當成了自己的一個朋友。

現在當他聽到托爾梅受傷的消息之後,他在那種焦急中更清晰的意識到,托爾梅在他的心目中已經不只是個朋友,倫格甚至有一絲對自己親人的安危焦慮和擔憂的心情。

堡壘就在眼前,迎着洞開的堡門直接衝進去的倫格,根本沒等幾個剛剛走出來的人發出驚呼,已經從他們的身邊一晃而過,直衝而入。

在堡壘里人們驚詫的注視下,倫格直接把戰馬騎進了主廳,他毫不在意四周人不滿的斥責,在一片謾罵和憤怒聲中衝過走廊,打開了托爾梅的房門。

早晨的陽光這時候正好透過窗戶照進房間,一大道傾斜的光柱直接把房間分成了明暗清晰的兩部分。在一張靠牆的牀上,托爾梅身上蓋着毯子靜靜的躺着,透着紅色光昏的光柱恰好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閉着雙眼的臉龐襯托得一片寧靜祥和。

倫格放輕腳步走到牀前,看到托爾梅呼吸均勻,雖然始終浮着一絲不健康的紅昏,可看上去還算平靜的臉色。他稍微放下了心。他慢慢坐到牀邊的木墩上,對着眼前熟睡的騎士,心中不由一陣說不出的惆悵。

眼前這個人,是個虔誠的十字軍騎士,也是個很落魄的貴族。甚至有時候這個人的倔強和不識時務讓他覺得很愚昧。但是也是這個人,一直在教授他如何使用長劍,如何駕馭戰馬,如何面對強敵的時候以智取勝。

這些東西前世的丁超是不可能會的,而今世的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也不可能學到。自己現在所以能在戰場上存活下來,可以說都是因爲這個人的幫助和教育。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倫格轉過身,看到阿賽琳正端着一個陶瓷盆站在門口,她的眼圈有些發黑,精神也不太好,可是當她看到倫格的時候,她微微擡了擡顯得有些尖細的下巴,臉上流露出一絲疲憊之後的輕鬆。

“你回來了?”沒有以前的嘲諷和訕笑。只有一聲很淡卻透着關心的詢問。

“是的,回來了,”倫格很自然的回答。他突然有種似乎是回家的錯覺“大人他怎麼了?”

“從馬上摔下來了,“阿賽琳把陶瓷盆放在牀邊,然後把一條幹淨的麻布巾浸溼之後搭在托爾梅的額頭上“他手下的人回來說,他帶人在外面轉了整整一夜,始終找不到敵人,也見不到要支援的自己人。後來快天亮了,他們終於發現敵人的時候才知道,那些不過只是幾個撒拉森騎兵,他們故意點起很多火把,顯然是要把堡壘裡的人吸引到其他地方去。托爾梅當時很着急,立刻就向回趕。結果,在半路上他的馬被一根藤條蹩斷了腿,他也掉了下來。”

“現在怎麼樣?”倫格焦慮的看着托爾梅,儘管不知道托爾梅究竟有什麼病,可是他知道眼前這個騎士並不如外表那麼健壯,看着他被捲曲凌亂的鬍鬚覆蓋的臉頰,倫格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顯得虛弱。

“好像是傷到身體了,那些人把他送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發燒。”

“我們得幫幫他。”倫格激動起來。他知道在這個時代隨便一種疾病都可能會斷送一個人的性命,更何況是在這麼一個缺醫少藥的地方。

阿賽琳把手搭在倫格的肩頭微微搖了搖,讓他平靜下來。然後回頭看着始終沉睡的托爾梅說:“伯爵夫人已經決定把他送到的黎波里去,據說那裡有很好的醫生……”說到這裡,阿賽琳的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她擡頭看着倫格,停了一下之後才用下了決心似的口氣繼續說:“我會陪你們到的黎波里去,伯爵夫人是不可能去的黎波里的了。大概在這我們就要和他們分手了。”

“是呀,”倫格想起了雷納德,他知道抓獲了薩拉丁心愛妹妹的雷納德肯定急於回到耶路撒冷去大肆表功一番,而伯爵夫人也沒有理由不跟隨着自己的丈夫一起去的道理,那麼現在的確就是他們和自己分道揚鑣的時候了“我們送大人去的黎波里,不論多困難一定要治好他的傷勢。”

“不……”一聲微弱的聲音從托爾梅的嘴裡發出來,這時候倫格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托爾梅已經醒了。

“不,不去的黎波里。”托爾梅用不容分辯的口氣倔強的阻止了要開口的倫格“聽我說,我們不去的黎波里。倫格,如果有一個地方對我來說最有意義,那就只有耶路撒冷。那是聖城,也是我的祖先長眠的地方。”

“你不要說話了,”倫格把一個杯子放在托爾梅嘴邊喂他喝下一口清水“你需要休息大人。”

“不是休息,休息對我來說是太奢侈了。”托爾梅看着倫格有些艱難的笑了笑“你知道嗎,小羅馬人,我這一生都在奔波,我爲了自己的信念奔波,爲了家族的榮譽奔波,爲了一個也許永遠也無法實現的美夢奔波。我想我是不可能休息了,除非有一天我蒙上帝的聖召,到了那時候,我纔會徹底的享受那種奢侈。”

“那你更應該去治好自己的傷,”倫格也用倔強甚至很無力的口氣反駁着托爾梅“大人,你難道不該爲了實現你的夢想健康起來嗎?你是個騎士呀,騎士可不應該是病怏怏的樣子,耶路撒冷需要的也不是一個有病的騎士,而是一個健壯的騎士,不是嗎大人?”

“侍從,你越來越放肆了。”托爾梅看着倫格淡淡的說,可接着又笑了起來,他昏紅的臉頰上慢慢流淌着一絲汗水,有些喘息的說:“不過,小羅馬人,你也越來越勇敢了。聖槍的守護者,可不是一個普通侍從能承當的神聖職責。可我必須承認,倫格,你可是真的很給我張臉。就連那些施蒂芬娜的騎士都羨慕我有一個你這樣的侍從。不過我還是要說,你用劍的本事比以前好多了,可你的長矛實在沒什麼長進,咳咳咳……”

“是呀,我很笨,是個笨蛋侍從。”

倫格一邊拿起水杯遞給不住咳嗽的托爾梅,一邊笑呵呵的回答着。

“我要去聖城,”托爾梅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他依然堅定甚至是倔強的堅持着自己的目的“我必須去!倫格,聖城對我們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意義,對你來說,是希望能知道爲什麼你會被上帝所眷顧,死而復生的奇蹟對你意味着什麼,爲什麼上帝選擇了你而不是別人來守護聖槍。而對我來所,那是我祖先的榮譽所在,聖城裡長眠的先人在看着我,他們希望他們的子孫能成爲偉大的,甚至是能拯救聖地的英雄。”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成爲這樣的英雄,我的大人。”倫格微笑着看着托爾梅,儘管有時候他覺得這個騎士的理想和信仰實在有些愚昧,甚至堅定的有些過份,可是這個時候,他從托爾梅的眼睛裡看到的卻是和這種堅定不同的另一種東西,那是一種試圖想要證明自己的yu望,是一種期盼被人承認和接受的渴望。

從托爾梅醒過來的時候起,阿賽琳就沉默的看着他們,看着倫格坐在托爾梅的牀邊,細心安慰和照拂着受傷騎士的樣子,阿賽琳就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主人和侍從,而是兩個關係親密的朋友在愜意的交談。

看着陽光照在他們兩個人身上的樣子,阿賽琳突然有種似乎是看到了某種很神聖事物的感覺。儘管以前在海盜船上也可以找到這種感覺,但是在這裡卻讓她在這兩個人身上感受的更深。

這種感覺,叫做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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