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一九一年的春末,由埃及蘇丹薩拉丁帶領的平叛大軍,經過了將近兩個月的奮戰,終於在幼發拉底河畔的亞莫蘇附近最終殲滅了拉赫曼部落的殘部。()
在這一戰中,雖然忠於拉赫曼的軍隊英勇作戰,甚至很多人不惜生命,但是卻還是難逃敗亡的命運,在歷經數次大戰之後,被部落貴族們奉爲拉赫曼繼承人的拉赫曼那年幼的兒子,和他的母親一起死於埃及軍隊的刀下。
在和法蘭克人訂下爲期三個月的休戰協議之前,薩拉丁就已經做好了征討叛軍的準備,從理查那略顯急躁的性格上,埃及蘇丹敏銳的發現了他那急於求成的心思。
不過讓薩拉丁感到意外的是,他沒有想到那頭魯莽的獅子居然會那麼難以對付,開始的幾次戰鬥甚至讓他的軍隊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不過在耶路撒冷附近狠狠的挫了一下十字軍的銳氣,然後讓他們領教了自己的厲害後,薩拉丁最終還是如願以償的得到了期望中的休戰協議。
利用休戰的時間平息叛亂,同時藉着把兒子們帶離耶路撒冷,爲心目中的繼承人阿迪勒創造絕佳的機會,薩拉丁曾經爲自己這樣的計劃感到頗爲滿意。
可是,一個從沒有人想到的意外,卻徹底破壞了這一切。
沒有人想到蘇丹會在平叛戰中受傷,儘管極力掩飾,可是蘇丹的病情還是泄露了出去,不過在這個消息暴露之前,隨着使者秘密來到軍營裡的阿迪勒接受了薩拉丁的一個任命。
當蘇丹遇刺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很多人實際上已經在暗暗猜測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還不爲他們所知的秘密,不過儘管疑惑重重可是卻沒有人敢於輕舉妄動。
薩拉丁也許是仁慈的,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就一定會允許有人違揹他的意志,特別是對於他的那些兒子,蘇丹對他們從來沒顯得比對其他人有更多的不同。
而當蘇丹遇刺受傷的消息終於被人們知道時,另外一個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消息,卻再次令那些王子和部落貴族爲之愕然,按照蘇丹的命令,阿迪勒出人意料的的成爲了大馬士革的埃米爾。
大馬士革是薩拉丁從埃及走向聖地的第一個目標,卻絕對不是最不重要的目標。恰恰相反,薩拉丁不但把大馬士革當成了他征服整個聖地的關鍵,甚至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那偉大帝國的國都。
爲了這個,即便理查向聖地發起進攻的時候,薩拉丁也只是任命阿迪勒做爲耶路撒冷的守將,而自己始終坐鎮大馬士革。
可是現在,蘇丹的命令無疑讓那些原本就已經在心中有着各種猜疑的王子們明白將要發生什麼。
那些之前還認爲只要拉攏阿迪勒就能爲自己的將來撈取到足夠多的籌碼的王子們驚愕的發現,他們最大的敵人並不是自己的那些兄弟,而是這個受到父親極度寵信的寵臣。
這讓王子們變得異常暴躁,而當他們意識到隨着成爲大馬士革的埃米爾以及耶路撒冷的守將,阿迪勒已經在無形中擁有了足以能夠置他們於死地的勢力時,對未來的恐慌終於化成了對父親的怨恨。
納維德是薩拉丁所有兒子中,其中最爲惱火也是做爲緊張的一個。
如果說之前曾經因爲在耶路撒冷的矛盾讓他和阿迪勒之間產生了很大的隔閡,那麼現在他就比任何一個兄弟都更加擔心一旦將來阿迪勒真的成爲了埃及的主宰,那麼新蘇丹就可能會對自己予以報復。
這讓納維德甚至覺得自己的父親可能因爲受傷而徹底瘋了,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任何人也都已經看出,薩拉丁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爲了給他那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兄弟剷平將來的障礙。
“安拉,那個人一定是用魔鬼的手段迷惑了父親,否則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納維德覺得除了這種可能已經無法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難道還有比這個更荒謬的嗎?父親居然拋棄了他所有的兒子,卻把自己的一切給了個外人,一個小部落出來靠溜鬚拍馬得到信任的小人,至少納維德是這麼認爲的“我相信父親一定是被矇蔽了,所以我一定要揭發那個阿迪勒,至少爲了家族也不能讓那個人得逞。”
找到這個藉口的納維德決定立刻去見父親,爲了讓自己有更多的把握,他向那些兄弟不停遊說,在描述了一番一旦阿迪勒成爲蘇丹就可能會出現的可怕情景之後,他向有些兄弟許諾一旦自己成爲蘇丹,他們將會得到什麼樣的報答,而對另外一些同樣野心勃勃的兄弟,納維德干脆與他們達成協議,至少在阿迪勒被剷除之前他們會團結一致,至於以後“一切由安拉安排。”
納維德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不論是出於野心還是對未來的擔憂,薩拉丁的兒子們不由自主的聚集在了一起,不過他們也並不愚蠢,在做着要求父親改變主意打算的同時,他們也悄悄的讓自己的親信軍隊做好準備,雖然並沒有想過敢於去冒犯蘇丹,可是他們卻還是最好了一旦出現不測的種種準備。
在自認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納維德和他的那些兄弟們以看望父親的名義要求覲見蘇丹,可是出乎他們的意料的是,那個雖然一向傲慢卻還算懂得規矩的御醫這一次卻蠻橫無理的拒絕了他們的要求,這讓原本就心中惱火的王子們變得更加憤怒。
他們激動的質問爲什麼自己不能見到父親,同時質問喬安韃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用意,當納維德突然大喊着“你是不是與那個阿迪勒合謀謀害了蘇丹?”之後,王子們只是稍微一愣,隨即就好像找到了足夠的理由。
不論是否有意,納維德的話立刻成爲了王子們爲自己尋找的最好的藉口,他們帶領手下的親信開始向御營衝擊,而喬安韃如果不是衛兵們見機得快,早已經被這些憤怒,或者說是藉機鬧事的王子趁亂砍殺丟了性命。
動亂就是這樣開始的,當在巨大的權力誘惑面前,即便是偉大的蘇丹也無法遏制住人們貪婪的**。而薩拉丁的親生兒子們,則成爲了首先因爲貪婪而造成動亂的根源。
當薩拉丁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的那些兒子已經以保護蘇丹的名義帶着爲數不多的親信衝進了他做爲臨時行宮的房子,蘇丹的親兵們奮力抵抗,當他們聽到後面士兵傳來蘇丹已經被保護着離開的消息之後,稍一鬆懈下來的代價,就是很多人立刻成爲了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王子們刀下的亡靈。
到了這個時候,納維德知道自己已經闖下了大禍,如果說之前的一時衝動還可以得到原諒,那麼現在砍殺蘇丹親兵的行爲就已經和叛亂沒有區別。
再一想到如果阿迪勒成爲了蘇丹那麼自己所要面臨的災難,納維德立刻再不猶豫的立刻帶着親信向着之前已經有所準備的軍隊逃去。
可是其他的王子一時間還沒有清醒過來,不過當他們終於發現局勢不妙時,蘇丹的軍隊已經把他們完全包圍起來。
薩拉丁坐在一輛馬車上看着那些被捆綁着押到自己面前兒子,看着那一張張自己從小看到大的臉,看着他們臉上驚恐不安,有的還透着稚氣和無知的表情,蘇丹原本黝黑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一絲悲傷。
終於從那些暴虐的王子們手中逃出來的喬安韃在這個時候的出現,讓薩拉丁的心微微平復了很多,他看向自己這位老友的眼神中帶着旁人難以明白的神情,而喬安韃則立刻明白了蘇丹的暗示。
在喬安韃的暗中授意下,那些聞訊趕來的大臣們在先是爲王子們的愚蠢憤怒異常之後,紛紛向蘇丹求情,其中一些王子的輔宰們甚至向蘇丹提出願意用自己部落裡的羊和珍貴的水草地做爲王子們的擔保。
薩拉丁最終原諒了他的這些兒子,不過卻並不是所有人,當有人向他報告說納維德已經帶着他的軍隊逃走後,蘇丹神色平靜卻不容質疑的下達了可怕的命令:“把他帶回來,不過我不想看到他活着回來。”
這樣的命令徹底判決了納維德死刑,這讓所有的王子貴族都在大吃一驚之後膽戰心驚。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即便是對異教徒也仁慈寬容的蘇丹,怎麼會對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如此殘忍,但是那時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爲納維德求情。
但是,當喬安韃爲苦苦支撐着身體的蘇丹換藥時,他卻看到蘇丹那明顯老邁的臉上難以抑制的悲哀。
“我的兒子……”躺在氈毯上的薩拉丁看着房頂喃喃自語着,他原本深邃的眼睛充滿疲憊,因爲受傷而變得更加虛弱的身體看上去顯得更加消瘦。
“蘇丹,一切還沒有太糟糕,至少,至少……”喬安韃想要說什麼,可是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他沒有勸阻薩拉丁寬恕納維德,因爲他知道那絕對不是寬恕就能解決的。
“我的朋友,我是那麼真切的希望能夠挽救我的那些兒子,他們當中很多人還很小,也許對他們來說一生都不會明白在戰場上應該幹什麼,而有些人即便可以成爲了不起的戰士,可他們卻沒有能力成爲一個優秀的蘇丹。”
“阿迪勒這兩樣都能做到,他即是戰士也能成爲蘇丹,您的確沒有看錯他,他在耶路撒冷做的不錯,至少他讓十字軍遵守了和我們的協議,您知道很多法蘭克人是不講信用的,”御醫輕輕揭下敷在蘇丹傷口上的藥紗,當他看到傷勢時,他暗暗擡頭望了一眼薩拉丁,然後小心的用清水清洗着泛着黑紅的傷口“您的確是在保護您的兒子們,甚至包括納維德,他原本應該更聰明些的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阿迪勒的確能夠成爲一位來不起的蘇丹,正因爲這個我才決定把一切給他,而我向他要求的只是能夠保證我那些兒子能夠平安的度過一生,”薩拉丁發出一聲透着落寞的嘆息“如果我不這麼做,除非我殺掉阿迪勒,否則總有一天他會取代我的那些兒子,然後他們所有人就會被殺,沒有人能夠倖免。”
說到這裡的薩拉丁因爲被碰到傷口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然後他微微扭頭看着正在忙碌的喬安韃:“你認爲納維德會去找阿迪勒嗎?我對自己的兒子太瞭解了。”
“蘇丹,一切還沒那麼糟糕,您已經爲他們做了很多,納維德所做的一切也將由安拉來安排。”喬安韃只能沉沉的安慰着自己的老朋友,他知道嘴裡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在看到蘇丹那透着悲傷的眼神後,在想了想後終於說“也許這樣對納維德不公平,可是這對您其他的兒子來說,卻能讓他們以後不再有那麼樣的危險。”
“用納維德換取他那些兄弟們的生命?”薩拉丁疲憊的問着,在沒有得到喬安韃的回答之後,他閉上眼睛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納維德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這就夠了,阿迪勒知道該怎麼做,不過現在讓我真正擔心的是十字軍。”
蘇丹的話讓喬安韃也不由陷入了憂慮之中,隨着三個月的休戰期即將過去,法蘭克人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安分,事實上從聖地傳來的消息已經能讓人感到局勢的窘迫,隨着理查與巴里安重新修好,法蘭克人已經逐漸對聖地形成了包圍之勢,之前因爲相互防範而被牽制的軍隊被調動到與薩拉森人對峙的地域,在那些最爲緩衝地帶,法蘭克人開始頻繁的出沒,一切都預示着在經過了一段時間平靜之後,一場更加激烈的大戰可能隨時都會爆發。
“去把所有的將軍都叫來,”薩拉丁忽然睜開眼睛下達了命令,他不顧喬安韃的阻止讓人叫來了他的那些將領,在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充滿精神之後,薩拉丁向將軍們下達了命令“儘快返回耶路撒冷,我們要在法蘭克人乘機進攻聖地之前平息一切。”
………
在倉皇的逃出來之後,納維德就已經知道自己已經徹底的完了。
雖然並不知道父親隨後居然下達了要殺死自己的命令,可是他知道蘇丹寶座與自己已經再也沒有任何關係,而且他也知道如果阿迪勒知道了他的處境,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憎恨和嫉妒讓納維德做出了一個說不上是愚蠢,可卻也並不明智的決定,他很快就放棄了原來決定逃回埃及的想法,在逃出一段時間後,他決定改變方向,向着耶路撒冷進軍。
沒有人能說清楚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甚至即便是納維德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在如此不利的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一定要有個原因,那麼毋寧說在他內心裡還有着一個虛幻卻依舊頗爲強烈的希望,那就是如果能夠奇蹟般的剷除阿迪勒,那麼他不但可以徹底改變目前糟糕的處境,甚至有重新抓住邁向蘇丹寶座的機會。
正是這樣近乎瘋狂,卻又難以抑制的貪婪想法,讓納維德不顧辛勞的帶着他的軍隊向着耶路撒冷連夜趕去。
因爲從之前他聽到的消息,他知道阿迪勒曾經悄悄的感到蘇丹的軍營接受蘇丹的囑託,那麼現在他即便是已經提前返回了耶路撒冷,可是大概還來不及得到自己做的那些事的消息。
正因爲這樣的想法,納維德決定冒一次險,他相信如果安拉保佑,那麼他甚至可以不需動用多少力量就能突然間制服那個讓他討厭的阿迪勒,而且他也相信,只要能夠成功的幹掉那個討厭的人,那麼不論是耶路撒冷還是大馬士革的貴族們,都不會爲了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和與他爲敵,畢竟他是薩拉丁的兒子,而且還是最有可能成爲蘇丹的一位王子。
在一開始,納維德還覺得自己的這些想法也許有些冒險,不過很快他就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偉大的天才,他回憶起自己的父親在埃及所創造的那些豐功偉績,同時不停的提醒自己是薩拉丁的兒子。
到了後來他甚至認爲這樣的冒險正是安拉對他的啓迪和默示,這讓他徹底下定決心。
所以當他第一眼看到遠處城堡上空飄揚着的新月旗幟時,他只是稍微猶豫就下令繼續前進,他堅信自己的判斷,同時他吩咐他的軍隊注意小心謹慎,不要暴露出來意。
當納維德心情忐忑的帶着軍隊進入那座薩拉森人的城堡時,他的心中做好了各種可能會發生變故的準備。
可是也許真的是安拉在保佑他,城堡的守將不但沒有對他起任何疑心,在殷勤的款待了蘇丹的兒子和的軍隊之後,守將還很熱情的告訴王子,“尊敬的阿迪勒埃米爾剛剛離開不久,如果腳程快些,也許還能夠趕上。”
這個消息讓原本要休息一夜的納維德立刻變得激動起來,他不顧士兵們疲憊的抱怨調動軍隊連夜啓程,對他來說,如果能夠在阿迪勒回到耶路撒冷之前把他殺死在路上,那簡直就是安拉安排穆聖親自向他展示真主的榮光。
不過阿迪勒的速度顯然要比納維德想象的快的多,只是帶着一小隊親衛悄悄離開聖地的阿迪勒爲了能夠在被人發現自己離開耶路撒冷之前儘快趕回幾乎是星夜兼程,這就讓追在後面的納維德怎麼也不能再縮短雙方的距離。
終於,當耶路撒冷城灰黃色的城牆遠遠出現在眼前時,納維德不得不承認自己最希望的結果顯然已經無法實現,不過他認爲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挫折,當他一路上過來,終於確定他背叛蘇丹的消息還沒有傳到聖地之後,他決定冒險進城,伺機殺死阿迪勒
王子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城頭守衛的任何異樣,當看到自己的軍隊向着毫無防備的城門前進時,納維德甚至有種要跳下戰馬感謝安拉的衝動,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夠進入耶路撒冷城,那麼就幾乎已經獲得了勝利。
不過世上很多事情就是因爲某些說起來毫無關係,卻無疑過於巧合的原因而被破話,而納維德恰恰不走運的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當納維德的軍隊將要走到城門下的時候,從遠處狂奔而來的幾騎戰馬引起了城頭守衛們的注意,他們紛紛探出身子向着遠處看去,與此同時,那些狂奔而來騎士們也因爲激動遠遠的發出了陣陣高呼。
納維德並沒有聽清那些騎兵在喊些什麼,可是當他看到那些倉促而來,遠遠的就發出大聲吶喊的士兵時,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陰謀已經敗露,那些人是父親派來給耶路撒冷送信的急使。
這樣的想法讓他毫不猶豫的抽出了彎刀,在城門前的守衛們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時,他已經吼叫着向城門衝去。
毫無防備的城門完全洞開,納維德甚至覺得只要向前一衝就可以佔領但是他之前的運氣也最終只能到這兒,頗爲不幸的是,他要奪取的恰恰是耶路撒冷城的大馬士革門。
經歷過聖地守衛戰之後的大馬士革門,不但完整的保留下當初倫格臨時構造的甕城,甚至還予以加強,當納維德衝進城門後,他發現自己已經成了聞訊躍上四周城牆的守衛的靶子。
納維德甚至沒有細想就下令向着還沒來得及關閉的外城城門逃去,當他從剛剛關閉的城門裡逃出來,夾帶着無限恨意的衝向那些報信的使者,問清他們的來意之後,他才愕然發覺,這些騎兵帶來的是羅馬人在聖基努貝大勝的消息。
而當他再回來到城牆下,他看到的是站在城牆上望着他的阿迪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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