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顯急促的馬蹄聲從後面傳來,倫格微微擡手撫mo了下身側的手斧,想起阿賽琳所說的發現,他的精神就本能的警惕繃緊。
“倫格,倫格·朱裡安特·貢佈雷!”漢弗雷有些急促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倫格回過頭,就看到了正騎在高大戰馬上的漢弗雷正一邊抹着額角的汗水一邊叫着他。
“你真是頭呆驢,”漢弗雷不滿的抱怨着“真不明白你昨天怎麼會打贏的,象你這麼遲鈍,如果你現在這個樣子和那些異端戰鬥,可能早已經去見上帝了。”
“也許吧……”倫格有些無奈的敷衍着這個脾氣暴躁,甚至有點任性妄爲的貴族少爺,不過一想到他那個出名的父親,倫格也只能感嘆血統這個神秘,可又實實在在起着關鍵作用的東西了“您找我有什麼事嗎,漢弗雷少爺?”
“你隨我到上面去。”漢弗雷用馬鞭指着道路邊地勢逐漸向上的山坡,看到倫格迷惑的神態,他有些小得意的解釋着:“我派出的斥候只探隊伍前的道路了,我要親自到山坡上去看看,要知道如果有危險,那上面可是埋伏的好地方。”
說着,他爲了加重自己話的權威性,還不忘指了指身後:“托爾梅也這麼認爲,還是他讓我帶上你去山坡上看看的。”
托爾梅?倫格心裡微微一動,他向後面的隊伍裡看了看,這時候他才注意,儘管天氣炎熱,可是托爾梅居然在罩衫外面套上了一件鎖子環甲,而他的騎士劍也很少見沒有向大多數騎士那樣掛在鞍後,而是不嫌累贅的掛在的前鞍橋凸起的鞍柄上。
這一切都說明,托爾梅也肯定發現了什麼!那麼,他們究竟發現了什麼呢?
倫格有些鬱悶,他不知道托爾梅和阿賽琳有什麼發現是自己不知道的,他不喜歡這種被排斥在外的待遇,這讓他有種不安全的感覺。
可是,他還是按照漢弗雷,或者乾脆說是托爾梅的命令跟在貴族少爺的後面向山坡上奔去。
儘管心裡依然有些芥蒂,但是倫格知道在這個對他來說毫無依靠的時代和地方,他和托爾梅之間的關係很可能決定着自己在這個陌生世界的未來。
在經過一輛馬車的時候,他聞到了一絲屬於阿賽琳的熟悉香味。就在他剛剛一楞,一隻有着健康的栗色皮膚的手已經掀起車簾,阿賽琳的面孔出現在倫格面前。
“倫格,別太急,當心點。”阿賽琳對一晃而過的倫格急促的低聲囑咐着。
已經無法再聽阿賽琳的其他叮囑了,跟隨着漢弗雷的其他侍從已經飛快的從旁邊經過,倫格只好一邊點頭表示已經知道,一邊用力催動胯下的輜重馬,晃晃悠悠的勉強跟在奔跑的漢弗雷後面向着山坡上跑去。
山坡並不陡峭,倫格甚至懷疑即使從那上面向道路上的隊伍投下石頭,也不會有太大的殺傷力,這讓他很不明白爲什麼托爾梅要提醒漢弗雷注意這個山坡,以致漢弗雷因爲好奇要親自去偵查探看,畢竟一個伯爵領地的未來繼承人做這樣的事情實在有些不合常理,儘管這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危險。
可是,就在倫格不以爲然的想到這兒的時候,一陣沉悶的轟鳴突然從前面的高處傳來,接着倫格就看到隨着巨大的轟鳴聲夾雜着濃重煙塵和碎石的大塊枯樹幹從山坡上滾落下來!
隨着一聲混在驚呼叫喊聲裡的馬嘶,倫格遠遠看到煙塵中漢弗雷的戰馬人立而起,接着戰馬似乎在一頓之後突然傾斜,伴着漢弗雷的驚呼,落下的樹幹狠狠的砸在他的戰馬身上。
碩壯的戰馬立刻被這記重擊砸得四腳朝天,它的脊背在坡地上滑着,已經完全扭曲的馬蹄不住胡亂蹬踹。讓所有人都驚恐的是,漢弗雷的手臂被飛舞的繮繩緊緊纏住,他的身體被迅速翻倒滑落的戰馬在坡上拖出一道痕跡,而就在他的正上方,好幾根樹幹已經翻滾彈跳着向他砸來。
“漢弗雷少爺!”一個侍從喊着向前衝去,可是山坡上不住滑落的碎石立刻把他帶着向坡下滾去。看到這個侍從的慘象,其他侍從立刻停下前衝的腳步,他們只有對着已經被碎石樹幹和戰馬淹沒攪合在一起的漢弗雷大喊大叫。
這一切是如此的突然,當倫格明白髮生了什麼,從煙塵裡先砸下的石頭已經濺到倫格的臉上,他胯下沉重笨拙的輜重馬前蹄一腳踏在了一塊碎石的縫隙裡,隨着輜重馬搖頭擺尾的嘶叫掙扎,倫格已經一頭從馬身上栽了下來。
“嗨!”落到地上的倫格大叫着揮起了握在手裡的手斧,隨着烏亮的斧身帶起的一片血光,輜重馬的一個前蹄已經被他齊膝砍斷,沉重的馬身象座山似的轟然栽倒,同時倫格已經飛快的伏在輜重馬笨拙的軀體後面,用掙扎的戰馬在自己面前擋起了一道障礙。
坐騎發出的痛苦嘶鳴立刻被漢弗雷戰馬的沉重身軀砸斷,漢弗雷的身體被擠在兩匹戰馬的肚腹之間。
伴着幾聲象沉悶的刺破皮囊的聲音很巨大震動,漢弗雷的戰馬突然在一陣劇烈顫抖後僵硬了下來。就在這時,從四周才又響起了驚懼恐怖的叫喊聲。
“上帝呀!漢弗雷少爺!”
“快救救少爺,他被擠在馬中間了!”
侍從和騎兵們瘋狂的叫喊着,他們這個時候只有用比賽嗓門的方式掩飾自己剛纔的膽怯。就在一瞬間,所有跟隨而來的人都成了最忠實的臣子,甚至有人在爬前幾步的時候還不忘摔上幾個趔趄,來顯示自己的忠心和對主人安全的恐慌。
被一連串的衝擊震得頭昏眼花的倫格好不容易從那些爭先恐後的侍從堆裡爬起來,當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時,一陣說不出的恐懼讓他全身象掉進冰窟似的不住打顫。
就在他眼前,被輜重馬擋住去路的漢弗雷的戰馬四腳朝天僵直的躺在坡地上,它柔軟的腹部上明晃晃的斜插着兩根從山坡上落下的枯樹幹,也正因爲常年失去水份,已經變得十分脆硬,所以從坡上一路撞擊已經斷裂成幾段的碎木沒有刺穿戰馬的腹髒,而被兩匹馬擠壓在中間的漢弗雷,這個時候已經臉色蒼白的昏倒在依然不住顫抖的輜重馬的馬屁股上,一大羣侍從試圖奮力拖開不住慘叫的輜重馬,好把他們的少爺救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憤怒的吼叫聲從人羣后面傳來,倫格看到羅裡希德騎士帶着幾個騎兵侍從向他們衝了過來。
“有人偷襲。”倫格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其他人還沒有想到的事。
“偷襲?”羅裡希德瞪了一眼倫格,突然催動戰馬向山坡上衝去“跟上我!”
隨着他的命令,那些跟隨他的騎兵立刻向山坡上衝擊而去,看着那些騎士留下的一串煙塵,倫格突然有種預感:羅裡希德什麼也不會帶回來,更不要說抓到那些伏擊者。
果然,沒過多久,羅裡希德就帶着他那幾個騎兵返回了臨時用馬車和戰馬圍攏起來的防禦營地。他對着因爲兒子受傷而痛苦哭泣的伯爵夫人跪下,請求她的原諒和寬恕,因爲除了幾條明顯是因爲慌張撕破的撒拉森人的衣服碎布,和一把遺棄下的爲了割斷捆綁樹幹麻繩的阿拉伯式短刀,他“什麼也沒發現……”
倫格是跟在那一羣侍從後面咬牙硬挺着回到車陣圈的。
被緊密包圍在車陣裡的伯爵夫人跪在昏迷的兒子身邊,原本豪爽的夫人這時候變成了一個因爲悲痛失去鎮定的母親。她焦急的不住詢問御醫兒子的病情,甚至她還緊緊抓住御醫長滿麻癬的雙手哀求着。她懇求他盡力救治自己的兒子,並且毫不吝嗇的做出讓四周人嫉妒得眼紅的許諾。
“哦,上帝,只要能拯救我的兒子,我可以做任何事。”施蒂芬娜夫人跪在地上向着東方祈禱着。她的淚水合着灰塵在她的面頰上留下了兩道明顯的痕跡,但是這卻絲毫掩飾不住她身上迸發出的一個母親的慈愛。
“夫人,漢弗雷少爺……”御醫在昏迷的漢弗雷身上鼓搗了好一陣之後擡頭說“他現在這個樣子,只能用放血的辦法救他了。”
“放血?對,放血!”施蒂芬娜夫人好像突然醒悟過來似的大聲喊了起來,她先是突然站起來,也不管因爲站起來太猛頭昏的一陣踉蹌,就推開攙扶的侍從向人羣外跑。可才跑了幾步就又站住回頭看了看地上的兒子,然後她立刻吩咐一個隨身的侍女:“快去我的車上,把那個最小的描金首飾盒拿來,快點!”
“遵命夫人!”侍女乖巧的轉身就跑,連回頭的時候直接撞到了剛剛走過來的倫格身上都不管。
“漢弗雷少爺怎麼樣了?”倫格看着被圍在人羣中間的漢弗雷輕聲問着旁邊一個侍從。他只記得當漢弗雷被兩匹坐騎夾在中間的時候曾經發出一聲慘叫,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因爲那陣可怕襲擊嚇得模模糊糊了。
“御醫說要放血。”侍從小聲的在倫格耳邊嘀咕着,這時候沒有人敢發出一聲太大的聲響,伯爵夫人固然爲人豪爽仁義,但是當她發怒的時候,即使是以膽大妄爲著稱的雷納德主人,也是要對自己這位夫人迴避幾分的。
可還是有人魯莽的冒犯了這位情緒正處於極不穩定的伯爵夫人。
“放血?!”倫格張嘴發出一聲驚呼,他的聲音在四周的一片沉寂中顯得無比高亢,甚至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施蒂芬娜夫人皺着雙眉回頭看了看這個莽撞的侍從,可她的注意力立刻被捧着一個名貴首飾盒跑來的貼身侍女引走。她大步迎上前去,從侍女手裡拿過首飾盒,然後很小心打開,一個閃着銀亮色澤的十字架出現在人們眼前。
“上帝保佑!”伯爵夫人虔誠的把十字架從盒子裡拿出來,這個時候,從人羣的縫隙裡,倫格發現,那個十字架和其他十字架不同的地方,是它的底端並不是平滑或者鑲嵌着什麼珠寶,而是一個越來越尖細的鋒芒。
這樣一來,這與其說是一個十字架,不如說是一個十字架形的匕首更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