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陛下的生日宴會上。突然出現的三位身份高貴的貴婦人因爲吃醋大打出手,在衆多的羅馬貴族面前,倔強的耶路撒冷女王和塞浦路斯公主各展技藝,如亞馬遜女戰士般令羅馬人爲之目瞪口呆;當時當着皇帝和無數貴族的面,擁有聖子之稱的貢佈雷子爵毅然用流血的方式怒斥兩位貴婦人!
這些讓君士坦丁堡人爲之瘋狂的消息瞬息之間就在整個君士坦丁堡的大街小巷裡流傳了開來!
人們每當見面時的第一句話,往往都是在讚美上帝之後,立刻用刻意神秘,卻又意有所指的口氣問着:“你知道關於那位聖子的那件事情嗎……”
如果別人露出理所當然的點頭附和時,說話的人雖然稍顯失望,卻往往會接着說:“我聽說不止那些,還有呀……”之類添油加醋的作料。
可是一旦對方難得的露出懵懂的神態時,問話的人往往就會臉上先是露出一種“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真是可憐”的傲慢神色,接着就會在對方的一再請求下以似乎親眼所見的肯定語氣得意洋洋說:“讓我告訴你呀,據說所知,是這麼一回事情……”
然後,過不了多久,剛剛聽到這些的人又會對另外遇到的人用同樣的口氣問着:“你知道……”“不止呀……”“據說……”
一時間,整個君士坦丁堡就這樣如同被傳染了一般謠言四起,議論紛紛,從老城區小臺伯河上游的貴族豪宅。到金角灣另一邊貝伊奧魯城區裡簡陋陰暗的崎嶇小巷,從城西大金門下的菜市場,到城北木門外的軍營,謠言就如同騎上了最快的飛馬般在整個君士坦丁堡裡橫衝直撞,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謠言的內容也開始變得五花八門,匪夷所思。
甚至當倫格在陪着清醒過來的瑪蒂娜小心翼翼的回到他們的住所時,迎着他們聞訊開門的阿索妮婭已經看着抱着瑪蒂娜走進院子的倫格發出了一聲驚叫:“上帝,殿下沒有事!外面正在到處傳說瑪蒂娜殿下已經被另外兩位夫人暗殺了呢!”
………
“哈哈……”
一陣有趣的笑容從坐在後院的法蘭西斯的嘴裡發了出來,在夜晚已經頗爲溫暖的夜風中,坐在後院探出在頗爲陡峭的斜坡前的陽臺上,法蘭西斯正在用一種好笑的眼神望着和他同樣望着山坡下的君士坦丁堡城的倫格,他一邊不時的搖着頭髮出呵呵的笑聲,一邊隨手拿起擺放在身邊桌子上的鵝毛筆,在一張鋪好的羊皮紙上隨手寫着什麼。
“大人,我不能不承認,從您進入君士坦丁堡到現在纔不過一天不到的時間,可我相信現在的您肯定是這座城市裡最令人關注的人。”法蘭西斯低頭寫着東西,同時笑呵呵的對沉默的正在喝着葡萄酒的倫格說,當他看到倫格手中酒杯裡深紅色的酒水時,他先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再次低頭在羊皮紙上寫下了什麼“不過大人,您今天最後的退席似乎並不十分妥當。”
說到這裡的法蘭西斯擡頭望向倫格,當他看到倫格並沒有因爲他的話露出不悅時,他繼續低頭說着:“我們都知道皇帝現在對救贖騎士團有着很深的忌諱,對他來說,進入君士坦丁堡的救贖騎士團就如同一羣來意不善的餓狼。而您則是這羣餓狼的首領,所以他在這個時刻唯一希望的就是您的錯誤,不論是您自己的錯誤還是騎士團的錯誤,甚至只是與您有關的人的錯誤,皇帝都會毫不猶豫的予以利用,所以……”
“所以,與其等待着皇帝費盡心思的去尋找,我可以毫不吝嗇的把自己的錯誤送到他的面前。”倫格開口打斷了法蘭西斯的話,他把手裡的酒杯輕輕放在陽臺砌起來的淺灰色的護牆上,轉過身用手肘撐在矮牆上支撐着身體,背對身後君士坦丁堡璀璨耀眼的夜景,這時的倫格絲毫沒有之前在聖宮裡的那種意氣飛揚。
他輕輕嘆息一聲,當眼睛終於適應了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的光亮後,他望着就着燈光不住書寫的法蘭西斯,輕聲問着:“那麼,您認爲艾薩克二世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對付我呢?”
“大人,我只是一個對教義癡迷,同時醉心於上帝真意的教士,我並不喜歡那些詭詐的宮廷陰謀,也不喜歡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對一些美食的咀嚼和回味上,”法蘭西斯用手指了指正在不停寫着的羊皮紙。隨後在倫格的注視下,他略微沉吟低聲說:“這裡的一切已經是我一生的追求了,也許有一天我會要求您賜予我以座教堂,讓我能夠把自己想對世人說的話完完全全的說出來。不過我是否能完成這個夙願,並不在我而是在您。”說到這裡,法蘭西斯用手輕輕撫摸着桌子上的羊皮紙卷軸,那種樣子就好像是在愛撫自己心愛的孩子“大人,只有您擁有那足以支持我的權力之後,我纔能有機會完成自己的夙願,也才能真正開始我夢想中的對上帝真意的追求。”
然後,法蘭西斯的臉色變得逐漸低沉起來:“大人,您必須小心這位皇帝,他雖然看起來是個傲慢無禮甚至頗爲魯莽的人,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剛剛用讓人意外的手段剷除了對他來說最爲危險的敵人。”
“他的弟弟?”
“對,他的弟弟阿萊克修斯雖然並不十分聰明,但是這個人卻有着旁人無法比擬的耐心,他能夠在艾薩克的身邊一直不動聲色的等待着,甚至連艾薩克給予了他重權之後,還能不爲所動的按照等待機會,這種耐心幾乎是所有成功的君主所必須具備的,但是當這個人自認終於可以有所舉動的時候,他卻徹底的敗在了艾薩克的腳下,甚至藉着這個機會,艾薩克很容易的整肅了整個元老院。”
法蘭西斯放下手裡的筆,有些憂鬱的看着倫格:“大人,我擔心您現在所做的一切並沒有令皇帝對您的戒心有所減少,甚至他可能會認爲這一切都不過是您爲了迷惑他而特意做出來的,如果是那樣。皇帝接下來究竟會怎麼對付您,就實在令人無法想象了。”
聽着法蘭西斯透着憂慮的話,倫格的心同樣一陣沉重,當他的軍隊穿越過凱旋門進入君士坦丁堡的城市時,他知道在整個騎士團裡洋溢着的是一種終於來到了終點般的輕鬆和振奮。
但是就在這支以令人炫目的方式進入這座城市的軍隊之中,只有很少的人深深的明白,進入君士坦丁堡不過是更加艱難,更加令人難以琢磨的命運的開始而已!
事實上這一切從艾薩克二世派出瑞恩希安來到耶路撒冷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當近衛軍在凱撒利爾的山谷和奇利里亞與曼齊克特的草原上戰鬥的時候,和羅馬皇帝的較量其實已經變得越來越激烈!
而當艾薩克終於按捺不住對自己的忌諱和對大片領地的窺伺而派來努拉多斯試圖接管奇利里亞時,這在外人來說無法想象的爭鬥,會已經到了旁人意想不到的地步!
“我相信皇帝這個時候是恨不得用手裡的餐刀把我擺放在桌子上切割開的。”倫格忽然輕輕一笑,他還記得當他對皇帝說完話後轉身就走時,艾薩克二世臉上那種讓他無法忘記的表情,他相信在那個時候如果允許,艾薩克二世絲毫不會吝嗇在他的後背插上一柄利劍。
“的確如此,您讓他的生日慶典變成了您自己的偉大征服,”法蘭西斯似乎並不在意輕輕點頭,他只是一直不停的關注着自己手裡正在寫的東西,只是時不時的擡頭同一種讓人聽上去就好像是隨意想起來的口氣說着:“不過我相信,一個象艾薩克二世這樣虛榮而又充滿獨佔**的人,肯定不會允許自己看中的女人在別人懷中的享受溫存,更何況當他看到另外一個足以引起他的佔有慾。同時又有着讓他爲之垂涎的領地漂亮的女人,也同樣鍾情於您的時候,我相信單是男人的嫉妒這種最簡單的情緒就足夠讓他對您使用一切卑鄙手段了。”
“啊……”倫格的臉色在那一刻微微有些發愣,他頗爲意外的看着法蘭西斯出着神,他沒有想到這位一向以醉心教義而著名的苦修士,居然會對自己的那些小道消息也耳熟能詳,這不能不讓他暗暗感嘆人心的複雜和多變。
“大人,請原諒我對您個人的生活說三道四,”法蘭西斯忽然放下手中的羽毛筆,以一種十分嚴肅的神態望着倫格“雖然我知道這樣說似乎十分不妥當,但是我請您注意您現在的身份。同時也請您注意與您糾纏不清的那幾位夫人的身份,這裡雖然因爲是君士坦丁堡而能夠讓您享受到在其他地方沒有的自由,但是也正因爲這裡是君士坦丁堡,所以您就更應該注意謠言的威力,要知道在羅馬的歷史上,只是因爲傳言,而最終被推翻的皇帝,並不只有尼祿。”
法蘭西斯的話讓倫格微微有些意外,他並不是意外與這位智者對自己的勸諫,而是對這個虔誠的苦修士居然對被整個基督世界千百年來,視爲基督敵人的尼祿的罪行並不以爲然的那種口氣感到頗爲意外。
似乎看出了倫格眼中意外的神態,法蘭西斯再次放下筆擡頭認真的望着倫格:“大人,我知道您所希望得到的絕對不只是外人所看到的那些榮耀和權力,我在您的身上看到的是更深遠的東西,而這一切未嘗不是我自己希望看到的,也正因爲這些我才一直追隨着您。正如您希望看到一個真正的人間天國的繁榮,我也希望能看到上帝的信奉者能真正回到上帝意志的照拂之下,而不是現在這種令人噁心的局面。”
“那麼這和萬惡的尼祿有什麼關係呢?”倫格好笑的問着,他知道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即使之前法蘭西斯一直在爲他辛苦奔走,甚至在這充滿了陰謀詭計的城市裡爲他苦苦支撐,但是這一切卻都始終隔膜在一層讓他們刻意相互迴避的戒備之外,而現在這個夜晚,卻突然出現了一個難得的機會。
聽着倫格的疑問,法蘭西斯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他頗爲有趣的看着倫格,似乎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真實的想法,過了好一陣,法蘭西斯才淡淡的說:“大人,在羅馬的歷史上,君士坦丁皇帝之所以得到如此偉大的名聲,並不只是因爲他真正完成了把帝國一分爲二的壯舉,而是他是第一個受洗的羅馬皇帝,而同樣做爲羅馬皇帝的尼祿,則是因爲他對基督徒那殘忍的迫害和對主的不敬而成爲了永遠的罪人,但是這一切難道就一定是這樣的嗎?或者說難道我們聽到的一切,就都是絲毫不變的嗎?”
說到這裡。法蘭西斯忽然笑吟吟的看着倫格:“大人關於您的傳言不就十分精彩嗎,您大概不知道就在您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有多少人在大街已經把您在聖宮裡的事情變成了一部偉大的情詩,我相信即使是荷馬依然活着,也會因爲創作不出君士坦丁堡街頭巷尾的那些‘詩人’嘴裡的偉大作品,而慚愧致死的。”
“噗嗤~”一聲輕笑從站在遠處的阿歷克斯那裡傳來,當他看到倫格向他望過去時,他立刻裝着看向下面的城市夜景,不過他的耳朵卻始終直直的豎立着,說起來阿歷克斯一直頗爲好奇,如果不是跟隨着法蘭西斯遠赴君士坦丁堡,他根本不會想到這位在整個教團裡地位超然,卻又甘於寂寞的智者,居然還有如此幽默譏諷的一面。
同樣露出笑容的倫格好笑的望着法蘭西斯,他同樣不能不承認,眼前的法蘭西斯和他所知道的那個歷史上的聖方濟各會的創立者的確頗爲不同,
儘管在他所知道的那些後世故事的傳誦中,這位有聖法蘭西斯之稱的智者也不時的會用幽默譏諷的方式來斥責那些被他稱爲“腦滿腸肥,已經完全可以有資格被擡上屠宰臺”的教會敗類,但是當他親耳聽到這位聖人用如此辛辣的口氣譏諷人時,倫格還是不由覺得頗爲有趣。
“而這一切不過都是謠言,”法蘭西斯的神態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大人,君士坦丁大帝最後皈依上帝的奇蹟,真的只是因爲他那高尚的虔誠嗎;導致尼祿最後衆叛親離的原因,真的只是因爲他用焚燒羅馬城取樂的罪行嗎?如果沒有尼祿的暴行,聖彼得在羅馬城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法蘭西斯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下去“大人,請你永遠不要忘記,這裡是君士坦丁堡,是能夠讓一個平凡卑微的馬伕成爲皇帝的奇蹟之都,也是能讓高貴的帝王淪爲囚徒的可怕地獄。”
說完法蘭西斯在黑暗中平靜的望着倫格,當他看到倫格臉上露出一陣沉思時,他拿起筆,低下頭就着燭臺上的燈光,繼續默默的在羊皮紙上書寫起來。一時間整個陽臺上一片寧靜,只有遠處城市裡依然爲了皇帝慶典而喧囂不停的聲浪隱約傳來。
“大人,阿索妮婭來了,”黑暗中,阿歷克斯忽然走過來輕聲說着“殿下已經醒了,她要見您。”
“我知道了。”
倫格望着法蘭西斯略微沉吟了一下後,終於還是沒有打破這最後的寧靜,但是當他轉身走開時,阿歷克斯看到了他臉上露出的一絲欣慰的微笑,雖然年輕的近衛軍統領一再告訴自己大人的這個微笑是因爲聽到了公主醒來之後的喜悅,但是他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忘記剛剛聽到的兩位大人之間的談話。
“永遠不要說出去,阿歷克斯,永遠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次談話!”跟在倫格身後,近衛軍統領不住的暗暗叮囑着自己。
在透着淡淡的昏黃燈光的房間裡,瑪蒂娜靜靜的躺在一張很大的牀上,她的身上蓋着一條薄被,深陷進腦後鬆軟枕頭凹痕裡的身子,讓她看上去顯得更加嬌小。
當看到倫格走進房間的時候,瑪蒂娜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輕輕挑起大牀旁邊從天頂一直垂下來的薄紗,一時間一股似乎在夢境中的溫馨讓她甚至想永遠這樣躺下去。
“你把我嚇壞了,倫格。”輕輕擡手撫摸着倫格已經包紮起來的手掌,當看到紗布上隱隱滲出的血色時,她的雙眉微微一皺,在用力平復下自己心頭涌上來的噁心之後,她把倫格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四周的侍女們立刻悄悄的退去,隨着一聲很輕的關門聲,房間裡只剩下這對年輕的情侶,相互對視,久久不言。
“是你把我嚇壞了,”倫格小心的擡起手在瑪蒂娜的小腹上輕輕撫摸着,同時他低下頭在女孩略顯凌亂的發間親吻着“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要知道我不會有事的,不要忘了我是上帝的寵兒。”
“可是你也也是我的未婚夫,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瑪蒂娜有些倔強的說着,她一邊攀着倫格另一條手臂用力坐起來,一邊仔細看着他的手:“難道你不知道看到你受傷我多害怕嗎,那時候我真的擔心那兩個瘋女人會把你殺了!”
“哦,瑪蒂娜,如果別人聽到你稱呼耶路撒冷女王是瘋女人,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一個不要臉的娼婦,”毫不退讓的瑪蒂娜用讓倫格爲之愕然的詞彙繼續宣泄着憤怒“難道你不知道君士坦丁堡人都怎麼形容她嗎,而且據說她居然在幾天前奇怪的失蹤了很久,而唯一知道她下落的大概只有那位羅馬皇帝,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去想象他們在一起的那幾天都幹了些什麼,然後她就突然對這位皇帝百依百順起來,甚至有人告訴我,如果不是你的騎士團突然出現,那個女人甚至可能已經在整個君士坦丁堡人的面前公開承認是皇帝的情婦了。”
“瑪蒂娜!”倫格的聲音忽然變得一重,他眼神凝重的看着靠在懷裡的女孩,過了一會才輕聲問:“這一切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不是比我更晚才進城的嗎?”
“這些根本不用去刻意打聽,在我坐車去聖宮的路上,一切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都已經聽得差不多了,”瑪蒂娜有些不滿的嘟囔着,接着她的臉上忽然一紅“也許我的確不該聽這些庸俗下流的東西,不過好像整個君士坦丁堡都在傳着這些謠言,甚至有些謠言只是聽聽就足夠讓人犯下罪孽了。”
“謠言,謠言呀……”倫格暗暗苦笑着,他沒想到不論是睿智的法蘭西斯還是自己這個嬌柔的小妻子,居然都先後提到了在君士坦丁堡裡肆虐橫行的謠言。而不知是幸或者不幸,原本就早已受到萬衆矚目的自己,卻恰恰在進入君士坦丁堡之後的第一天,就成爲了這種謠言蜚語最關心的主角。
“至於那個阿賽琳,”
瑪蒂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表情,每當想起那個曾經用令人炫目般的方式救過自己的阿賽琳,瑪蒂娜就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對待那個讓她既羨慕又嫉妒的女人,不知道爲什麼,一想起那個女人瑪蒂娜的心情就無法平靜,看着她那張揚的行爲,聽着她大膽叛逆的言論,還有那與倫格之間即使不言不語也能相互傾訴的眼神,這一切都讓瑪蒂娜感到說不出的嫉妒和憤恨。
“那個女人難道不知道現在的你已經不再只是一個子爵了,難道她不知道在羅馬人面前那麼做,會給你帶來多大的羞辱,難道她不愛你嗎……”瑪蒂娜最後一句話說得說得頗輕,但是當她看到倫格微微皺起的眉頭時,她知道他的確聽到了。
“瑪蒂娜,我知道你愛我,”倫格輕輕俯下身,讓自己的身子溫柔的覆蓋在女孩的身上“你爲了懷上了孩子,甚至可以說,如果上帝真的賜予我一個王朝,那麼就是爲我孕育這個王朝的人,”說到這裡,倫格稍微停了一下,他似乎在想着該如何繼續說下去,直到他身下的瑪蒂娜因爲緊張開始輕輕蠕動身體時,他才繼續說下去“我想告訴你,你完全不用擔心自己的未來,要知道阿賽琳和你並不一樣,她永遠不會是你的威脅。對她來說,甚至可能連我都並不是最重要的,她就如同一隻鳥,總是不停的追求着自由自在的飛翔,這樣的人註定不會被束縛住。”
“連你也無法束縛住她嗎?”瑪蒂娜小心的問着。
“我不知道,我總是害怕,我怕會失去她,但是我卻又不願意看到一個真正被我束縛住的阿賽琳,這些你不會明白的,我的小妻子。”倫格無奈的低頭在瑪蒂娜的臉上親吻着。
不過正因爲這樣,倫格沒有看到瑪蒂娜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憧憬,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爲什麼對那個救了自己的女人還是如此的痛恨,那是因爲深深的嫉妒,不止是對她佔有了倫格心中地位的嫉妒,而且還有對阿賽琳那充滿了生氣的勇敢和她那對自由無比執着的追求的嫉妒。
“或許有一天她會回到自己的大海上去,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大概會把她當成一段回憶對自己的後代說,”看着已經開始露出睏意的瑪蒂娜,倫格輕輕把她的身子放平,在輕吻了女孩微張的嘴脣之後,他在瑪蒂娜耳邊輕聲細語“好好睡吧,我的小妻子。沒有什麼值得煩惱的了,我們已經進入了君士坦丁堡,以後還會有很多事等着我們去做呢。”
說完,他悄悄離開大牀,輕啓房門,走了出去。
倫格走在寂靜的走廊上,他的心頭卻在不住的翻騰,他當然知道在宴會上發生的一切對他這個剛剛進入君士坦丁堡的“鄉下人”意味着什麼。
而且即使還沒有和那些羅馬貴族們真正接觸,不過倫格這時也已經能夠想象到那些人是如何看到自己和自己帶領的這支軍隊的了。
說起來,這時的君士坦丁堡人對待外人的那種風氣,總是讓倫格不由聯想起前世時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地方的人。
在那些人的心目中,他們的城市永遠是最高貴最完美最值得擁有一切特權的,在他們的眼裡,一切外人都被毫無例外的打上“鄉下人”的標籤,也正是在這種“我是巴黎,你是外省”的自傲心態下,那些人盲目的排斥一切外人,即使那些來自其他地方的人,對這些當地人擁有着不可忽視的幫助和作用。
現在的君士坦丁堡人,正是這種傲慢心態的代表!
在黑暗依然籠罩整個歐洲的時代,在異教徒的彎刀隨時都會跨過地中海肆虐羅馬的時代,在愚昧野蠻還令歐洲人貧窮無比的時代,遠在東方(這裡的東方是相對而言)的東羅馬卻如同一顆璀璨的寶石般閃爍着文明的耀眼光芒,多少歐洲貴族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都不禁爲它的恢弘繁華所吸引,又有多少跨海而來的商人是懷揣着對財富的夢想涌向這座到處都是機會的巨大城市,恰恰是這一切導致了君士坦丁堡人的驕傲與自滿。
即使曼齊克特的恥辱徹底打破了他們東方帝國在人們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印象,但是羅馬人,或者準確的說是君士坦丁堡人總是相信以自己的所擁有的巨大財富足以讓自己獲得榮耀。
但是他們卻並不知道,他們的財富已經引起了遠在地中海另一邊的那些歐洲貴族的垂涎,一想到就在十六年之後,羅馬即將面臨的那場可怕浩劫時,倫格就不禁爲羅馬人的盲目自傲感到無奈和憤怒!
而他自己,這時卻又恰恰也在面對着君士坦丁堡人那種“我是巴黎,你是外省”的排斥之下。
即使對英雄的崇拜讓君士坦丁堡人對他的到來一片歡呼,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君士坦丁堡人就真的歡迎一個來自帝國鄉下的小農兵對他們指手畫腳,而他的未婚妻的法蘭克貴族身份,以及騎士團中那絕大多數的法蘭克人,更加令他的地位顯得頗爲微妙。
君士坦丁堡人崇敬英雄,但是卻不一定會崇敬不屬於自己的英雄…………
倫格的心頭不住的閃過這一個個的念頭,直到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大人,您今天可真是意氣風發,威風八面。”
赫克托爾那永遠冰冷,卻總是透着說不出的譏諷聲調讓倫格一陣皺眉。
“而且讓我對您佩服的是,艾薩克二世皇帝一定會因爲您今天對他的無理氣的睡不着覺,”赫克托爾似乎沒有看到倫格臉上的不快,他一邊輕輕爲倫格打開過道的小門,一邊低聲說着“這是最讓我感到高興的,而且我相信您這樣做一定有您更加重要的原因。”
“更加重要的原因?”倫格忽然停下腳步,他望着白化病人的眼睛看了好一陣之後才問到“那麼你認爲我除了憤怒,還有什麼理由會在皇帝的壽宴上如此莽撞呢?”
“我相信您一定是有原因的,即使沒有,我也會認爲這是上帝賜予對您的某個神秘的啓示,只是您自己還沒有發現而已。”赫克托爾的臉上顯得異常嚴肅,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是在說着什麼神聖的奇蹟。
“你陪我出去轉轉,也許會發現所謂的啓示。”倫格隨口說着,首先向院子外走去。
而當他看到早已等待在院子裡的一小隊騎兵時,他回頭望着赫克托爾淡淡的說:“有時候,人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
“一切如您所說,大人。”赫克托爾回答得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