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聞言怔了一會,想起那個小賊的確戴着一串腕珠,隨即警覺起來,招手叫來夥計,結了賬,與喬琳匆匆走出海鮮館。路上三三兩兩的人不緊不慢地踱着步,剛纔說話時耽擱了一會,藉着路燈,前面並沒有梅氏六兄弟的身影,猜想他們已經走出了一段。王厚暗忖:或許自己過於小心,他們六人雖然沒有武功,卻有一身蠻力,一般人也不會輕易沾碰。
喬琳與王厚並排而行,沿原路返回,剛到岔路口,就聽前方傳來一聲怒吼:“狗日的!我跟你拼了!”跟後傳來響亮的聲音:“嘛!”
剛纔一段路的路燈非常明亮,估計是海鮮館所燃起,藉以招徠食客,而現在那段路,光線微弱,二人看不清前面發生了什麼,都知道情形不妙!王厚從懷裡掏出魔杖,塞給喬琳:“喬琳,你先拿着防身。”
喬琳還想推辭,卻見他已經衝出一丈,知道他內力沒有痊癒,擔心會有危險,握住魔杖,趕緊跟了上去。
不一會,就見前方大路上站着幾條人影,王厚走上前,卻見地上一橫一豎躺着兩人,正是梅家老大、老二,其他四兄弟圍在旁邊。老二的身邊蹲着一人,黃衣黃帽,身材顯得瘦弱,王厚覺得他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人答話,“黃衣黃帽”起身輕誦一聲:“阿彌陀佛!……離苦得樂,了脫生死,即生成佛……幾位施主爲何與人發生紛爭?”
王厚聽他說話,心頭劇震:梅家老二遭遇了不測?趕緊俯下身子,手指搭上老二脈搏,已然全無聲息!轉身搭在老大的脈搏上,跳動若有若無,顯然生命垂危,當即度入一縷真氣,護住他的心脈。
其他四兄弟傻愣在原地,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王厚厲聲喝道:“你們四個有沒有受傷?先把老大老二擡回‘天錢’號,趕緊找醫士救治,我跟後就到。”“天錢”號是梅家六兄弟所在的寶船,四人先後反應過來,趕緊擡起老大、老二匆匆而去。
王厚仔細打量“黃衣黃帽”,藉着微弱的燈光,看出他是個僧人,大概三十歲上下,膚色黝黑。僧人面上不喜不悲,忽然將手中之物轉起,發出呼呼之聲。王厚一凜,問道:“大慈法王?”
僧人面露愕然,躬身問道:“正是,沒想到這裡還有人認識貧僧,施主是誰?”王厚沒有回答,運功全身,將喬琳護在身後,反問道:“梅家兄弟與你有什麼仇恨,爲什麼要殺他們?”
大慈法王手中轉經筒轉得更快,片刻緩了下來,誦道:“阿彌陀佛!施主如何見得是我殺了他們?若是我殺了他們,剛纔四人會不出手?”王厚聞言醒悟過來,想起剛纔聽到“嘛”的一聲,肯定是大慈法王制止了打鬥,否則梅家兄弟會傷亡更重。忙躬身一禮:“是在下唐突了,請勿見怪!法王可看到兇手模樣?”
“也是貧僧罪過!對方只是一人,貧僧原以爲他們會有一番纏鬥,直到看到他們六人全然不懂武功,纔出聲制止。那**概五十多歲,衣衫襤褸,武功不弱,僅一招就……”大慈法王話沒說完,王厚脫口而出:“胡俊!?”
大慈法王應道:“貧僧並不認識,不過看相貌確是大明人。”王厚知道再問下去,也沒有結果,梅氏兄弟那邊還不知情況怎樣,當即施禮道:“多謝法王出手相助,有幸在此得遇……相見即是有緣,在下還有急事,告辭。”別過大慈法王,和喬琳趕往港灣。
路上,喬琳好奇地問道:“幫主,大慈法王,隨船隊來的?我怎麼一直,沒有見過他?”王厚看過隨船人員名冊,知道他並不在船上,能在萬里之外遇上,猜測可能與五年一度的無遮大會有關;忽然想起通巴帝師,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來了。說話間,二人到了港口,喬琳因爲上不了“天錢”號寶船,便依王厚所言,回到“天元”號。
“天錢”號二層,梅家兄弟的房門前站了好幾百人,這些水手從長樂縣招募,對梅家兄弟言聽計從,聽說梅家老二被人打死、老大身受重傷,全都聚了過來。有的小聲議論,有的則大聲叫嚷着要去報仇。王厚見此場面,知道事情非常棘手,難以善了,當務之急,是要設法醫好梅老大。
分開衆人,王厚走進房間,直見地板上放着一人,蓋着白色牀單,梅家老五、老六蹲在一旁;牀上躺着梅老大,老三、老四守在一邊。“天錢”號寶船的一名醫士,年近六旬,正表情嚴肅地說道:“老夫的跌打丸雖然是療傷聖藥,可是你家老大傷勢嚴重……你們還要節哀。”
“啪”的一聲,梅老四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一把封住醫士的領子,怒道:“老傢伙,你在胡說什麼?”“老四,放了他!”王厚走上前,拔開老四的手。老四雖然沒認出王厚,但他此刻心情大亂,一屁股坐在地上、揪着頭髮。
王厚伸指搭在梅老大的左手腕上,脈相拘緊氣機不利,受傷極重。王厚皺了皺眉,覺得這脈相似曾相識,低頭沉思:想起來了!這脈相,我曾在廬山見過,是不可大師遭到天池寺聖光方丈偷襲之後,當時就是這脈相……五色佛手!當時用五色佛手救治了大師!……普陀山潮音洞內,總共得到三隻五色佛手,一隻道楓所服,一隻被不可大師服下,還有一隻則贈與了海默住持。
可是,海默住持的那一隻珍藏在普濟禪寺內,並沒有隨身攜帶……如果不盡快醫治,看這模樣,梅老大可能堅持不到天亮。怎麼辦……怎麼辦?王厚一籌莫展,焦急起來。忽聽有人輕聲問道:“王將軍,你在這裡?”
王厚擡頭見是李興,應道:“李都指揮,你也來了?”李興躬身應是,又問道:“梅家老大的傷,要不要緊?”王厚搖搖頭,暗道李智賢不在這裡,否則倒可以和她商量對策,忽然想起武當七子和百合仙子,忙道:“李都指揮,你現在去一趟‘天門’號寶船,讓武當七俠和百合仙子到這邊來,就說是我有請。”
李興不及多說,當即拱手而去。王厚定了定神,沉聲對梅老三道:“老三,我就是你們說的‘大好人’,現在情況危急,我們要設法治好老大,你現在一定要打起精神,否則只會害了老大。聽到沒有?”
梅氏兄弟四人在王厚的沉聲喝止下,全都清醒過來,老三忙道:“原來是大好人,我們聽你的,現在要我們怎麼做?”“我已經大概知道兇手是誰,冤有頭債有主,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抓住他!現在,你到外面,讓弟兄們全都散去,他們不是人家的對手,千萬不要再生事端。”
梅老三聞言到了室外,那些水手很快散去。王厚走到梅老二身邊,蹲下身子,揭開蓋在他身上的牀單,直見他瞪着雙眼,眼神恐怖,胸口衣服綻開,露出拳頭大小的洞,顯然受傷的位置是膻中穴,正是“恨別點穴手”的手法!“恨別點穴手”如果拿捏到位,將封住穴道,如果十二時辰內不解開纔會身亡。看來,胡俊下手殘忍,並沒有封住穴道,而是直接洞穿,殺了梅老二!
蓋好牀單,王厚面色嚴峻,問道:“你們能不能說說當時的情形?”一旁的梅老六啞着嗓子道:“今天傍晚,我們六兄弟商量着吃海鮮,那家海鮮館我們上次去過,出來的時候,忽然一個老頭子從樹上跳下,攔在我們面前,問了一句話,‘你們是鄭和船隊的人?’老二吃飯的時候,碰到個小賊,正憋着氣,就回了一句,‘管你屁事?’老大感覺不妙,伸手把他往後拉,結果、結果就悶哼一聲,倒在老二胳膊上。”
說起當時的情形,梅老六仍心有餘悸。王厚暗忖:怪不得梅老大沒死,我還以爲是胡俊手下留情,原來是後背中了“恨別點穴手”,可能躲閃之下,並沒有被點中要害。
梅老六嚥了一下口水,接着道:“我們聽到老大悶哼,知道不好,老二連叫幾聲‘老大、老大’,都沒有答應,趕緊把老大放到地上,罵了聲‘狗日的!我跟你拼了!’結果沒走幾步,就捂着胸口摔倒在地。我們四個正要和他拼命,就聽‘嘛’的一聲,震得我們耳朵轟轟直響,那個黃衣服的和尚不知從哪兒跑出來。老頭見了黃衣服和尚,掉頭就鑽進林子裡……然後、然後,就是大好人你來了。”
聽了梅老六的話,王厚心裡暗暗自責:如果當時和他們相認,就會一起出來,雖然我也不是胡俊的對手,但有喬琳在場,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都怪我太過謹慎,顧慮得太多,害死了梅老二,也害得梅老大性命垂危。問道:“那個老頭子長什麼樣子,你們看清楚了嗎?”
“差不多五十多歲,身上衣服破破爛爛,但是眼睛亮得害怕。”聽了梅老六的回答,王厚更是心痛:胡俊!真的是胡俊!鄭總兵放了你,你卻不知悔改,犯下這樣的大錯,我一定不會饒你!
正在這時,打門外進來五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