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洗刀看了看四周,神情逐漸變得平靜下來,他用長刀指了指方解說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這麼大的家業要是我會好好的攥在手心裡,可你居然爲了顯示自己的無懼,如此傻乎乎的一個人在這裡等着我。這是三四歲孩子纔會做的事情,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有今時今日這地位的!”
“我看起來就真的像個傻子?”
方解問。
莫洗刀昂着下頜道:“若你我換位而處,我根本就不會做這般無聊幼稚的事,我會在前日你我相見的時候,就下令騎兵圍殺了我。爲將者怎麼能有婦人之仁?”
“謝謝指教”
方解笑了笑道。
“若我是你,手裡有數萬悍卒,絕不會先打幾個草寇,你以爲那樣是揚威,實則是浪費。手握重兵而不思進取,實在是讓人瞧不起。初到黃陽道,我就會率領騎兵千里奔襲直取欣口倉,欣口倉告急,信陽田信必然率軍支援,我卻分兵半路埋伏,必然能將田信所部一舉殲滅,然後趁着信陽空虛立刻率軍突襲,得信陽,黃陽道便緊緊握在我的手心裡。”
“然後呢?”
方解笑着問。
莫洗刀道:“得信陽之後,我便要在黃陽道大舉招募兵丁,有欣口倉的糧食,難道還怕沒有人來投靠?短短半年,我便能揮軍二十萬直下西南,先奪了雍州,然後以西南四道爲根基,不出兩年,我便能揮軍百萬直逼江北!”
方解想了想後說道:“你自出現,說的最多的便是若是你,你就如何如何,你果然是個瘋子啊。”
方解問:“你是不是見我手中有數萬雄兵,便會氣的睡不着覺?”
“我氣的是!”
莫洗刀將長刀往天上一指:“上天無眼!憑什麼你這樣的人都能有一番成就,而我卻只能在虎口澗裡落草爲寇?若給我你一樣的際遇,此時我早已經是雄霸一方的豪傑!羅耀算什麼?不過是個蝸居西南一隅二十幾年也沒成大器的廢物而已。若我是他,早早的就已經佔據整個江南,最不濟也是和大隋朝廷分庭抗禮!”
方解搖了搖頭:“你瘋到沒藥治了。”
莫洗刀冷哼一聲道:“我本打算退回去的,因爲今日已經沒有機會殺你了。可你偏偏要將我激怒,以爲這樣很聰明?”
他看着方解大聲道:“我出來只是想告訴你,你這樣的人能有現在的這些實力不過是運氣!而我最缺的就是運氣,給我你這樣的運氣……”
“算了吧”
方解嘆了口氣道:“你缺的不是運氣,是理智。”
莫洗刀愣了一下,冷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你若是心夠冷夠硬,就立刻下令讓人阻止我離開。我不殺你不是因爲不敢,而是因爲你的命和我的命不等價。我因爲殺你而送命,不值得!在我看來,現在的你再有實力也不過是地上爬的螻蟻,現在的我再時運不濟也是天空飛翔的雄鷹!”
方解忽然大笑起來:“你知道有個詞叫井底之蛙嗎?”
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有一隻坐在井底的青蛙,因爲身邊只有那麼大的地方便覺得自己是王者,已經統治了整個世界,然後它擡頭看了看天,心說天原來也就這麼大啊。”
聽到這句話,已經轉身的莫洗刀又站住,回頭看向方解陰冷的問道:“你是在說我?”
方解點了點:“猜對了。”
他重新坐下來笑着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在這裡等着你嗎?因爲這段日子過的有些無聊,所以我纔要給自己找些事情來做。”
莫洗刀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握刀的手變得越來越緊。
“你剛纔說,若你是我,初來黃陽道就會立刻率軍攻打欣口倉,然後逼迫田信從信陽出兵救援欣口倉,然後半路再伏擊田信,殺他之後立刻揮軍進攻信陽,得信陽而得黃陽道,得黃陽道而得西南四道……聽起來像是那麼回事,能唬得住一些小孩子。”
方解道:“因爲你在那個小小的封閉的虎口澗裡藏着,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就好像那隻坐在井底的青蛙……你說打欣口倉,你可知道欣口倉有多少守軍?誰爲將?你又知道欣口倉中還有多少糧食?你知道羅耀在雍州經營了二十幾年,但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
他有些憐憫的看着莫洗刀:“在長安城初見你的時候,我以爲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後來才慢慢發現,你只是一個偏執到以爲自己天下無雙只是時運不濟的傻子而已。你認爲全天下的人都不如你,可偏偏只有你生活的不如意。你覺得邊軍那些將領比你差的遠,各衛的大將軍比你也差的遠,甚至坐在長安城太極殿龍椅上的皇帝也不如你。”
“你永遠都不會覺得滿足和公平,永遠都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應得的一切。”
“我本來就沒有!”
莫洗刀突然狂吼了一聲:“你不要再試圖激怒我了,不然我會拼着死也要殺了你。你這個不能修行的廢物,這個只會在樊固城裡欺負幾個小馬賊的白癡,你這個只會靠溜鬚奉承爬上去的小人,你這個……”
方解聳了聳肩膀道:“想不到詞兒了?”
莫洗刀大口的吸了幾次,然後轉身就走:“你在這裡等着我,竟然只是想逞口舌之利,白癡!”
“你錯了”
方解微笑道:“我之所以要跟你說這麼多,是因爲我需要讓你在這多停留一會兒,這樣我的人才會悄無聲息的將你那幾個幫手拿下,然後才能換上他們的衣服,再由杜栓領路連夜趕去虎口澗,如果速度快的話天亮之前最黑的時候就能趕到,然後杜栓叫開虎口澗的寨門,我親自挑出來的精銳就會立刻殺進去。那時候你的人還在熟睡,毫無反抗之力。我等的不是你,等的是損失最小攻破虎口澗的時機。”
“我和你無聊的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你的同伴已經被擒住,杜栓此刻也應該帶着我的人出發了。我現在倒是想放你回去,讓你自己去看看被我輕易攻破的虎口澗裡還剩下什麼。”
莫洗刀的臉色驟然一變,立刻回頭往自己之前藏身的地方看去:“李明理!徐連!”
他連着叫了幾個名字,卻沒有人回答。
“爲什麼杜栓會背叛我!”
莫洗刀暴怒着吼道。
“因爲你忘了一件最基本的事……”
方解很耐心的解釋道:“你忘了當初他們爲什麼跟着你了,在長安城的時候他們幾個跟着你造反,是因爲他覺得可以拼來一個美好的前程,將來可以衣錦還鄉光耀門楣。後來你們失敗,他們跟着你只是爲了保命。因爲你比他們都要強大,他們跟着你的活路就會更寬一些。”
“可是現在呢,跟着你還有好處嗎?非但沒有,反而還會被牽連。杜栓當初跟着你是爲了活命,現在幫我做事還是爲了活命。而且,你信不信如果我不殺你的那幾個同伴,他們用不了幾天就會爲我做事。因爲我給他們的,你根本就給不了。”
莫洗刀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
“我要殺了你!”
他指着方解嘶吼:“我要殺了你,你這個不能修行的廢物!”
方解聳了聳肩膀:“你現在的樣子可以稱之爲井底蛙之怒。”
……
……
方解用兩根手指捏住莫洗刀劈下來的刀子,那刀的來勢快急,已經是莫洗刀最強的一擊,可此時在方解看來卻慢的如老牛拉車一樣,刀子運行的軌跡在他眼裡清晰無比。
“當初在長安城的時候,我曾經很佩服你有那麼高的修爲。”
方解看了一眼被自己捏住的長刀:“聽你講一個人去東楚殺人的故事,也跟着熱血沸騰。當時我還想着,自己若是你的話有沒有這樣的勇氣?我給自己的答案是,我絕對不會做出你那樣的舉動,不過卻不是因爲勇氣。”
方解手指一扭,那柄百鍊橫刀就斷爲兩截。
“你覺得你瞭解你的對手嗎?”
方解問。
莫洗刀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變化不停,方解輕描淡寫的用兩根手指捏住了他的最強一刀,這讓他無法接受。在他的印象裡方解還是那個不能修行的廢物,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無非是因爲運氣太好。
在他看來,這就是不公平。
憑什麼一個廢物都能成功,而他不能?
“你……”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方解將那半截刀子隨手丟在地上:“你一直以來都活在自己封閉的世界裡,在這個世界裡你覺得你應該成爲至尊,別人都不配。說來說去,不只是因爲你困居在井底那麼小的地方,還因爲那地方太矮,你看不到遠處。”
他伸出手指了指莫洗刀,莫洗刀手裡的半截刀子上就冒出了火焰。莫洗刀嚇得抖了一下,下意識的將刀子丟掉,很快,那柄橫刀就被燒的乾乾淨淨。方解手指一勾,那團火焰便乖巧的回到他手指上。
然後他指了指莫洗刀的腳下,莫洗刀這纔看到有細細的沙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覆蓋了他的雙腳,那沙子就好像有生命一樣往上爬,很快就將他的兩條腿包裹了進去。他想動,卻根本就無法掙脫。他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沙子爬上來,一直爬到他的脖子下面將他完全包裹住。
除了一條右臂之外,他的整個身子都被困死。
“新的嘗試。”
方解走過去,將那半截刀子撿起來遞給莫洗刀:“我不想再評價你這個人,你只不過是我想了結的一段過往。我在大草原的時候用幾萬北蠻人的血養手下騎兵一身殺氣,今天用你來養我心中冷意。”
莫洗刀呆呆的看着方解,就好像看着一個妖怪。他下意識的將那半截刀子接過來,眼神裡開始有恐懼蔓延。
方解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而去。
莫洗刀低頭看着手裡的半截刀鋒,沉默了很久之後忽然仰天一聲咆哮:“爲什麼上天如此不公!我當爲人上人,爲何要如此受辱!”
噗的一聲,他將那半截刀子戳進自己脖子裡。
血涌出來,順着沙子往下淌。
方解的腳步微微一頓,然後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他走出去十幾步之後,忽然站住立刻回頭,身體下意識的繃緊,天地元氣驟然在身邊凝集。
十幾步外,沙子散落下來,莫洗刀的屍體躺在沙子中,半截刀子就在他脖子裡插着,片刻之後,這個已經死了的人忽然又坐了起來,慢慢的伸出手將自己脖子上的刀子往外拔,隨着刀子向外,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噴。
屍體則面無表情的將刀子徹底拔出來,然後隨手丟在一邊。
這個本該死了的人,兩條腿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已經準備睡下的桑颯颯忽然臉色一變。
“不對……竟然被瞞住了!”
她立刻起來,下一秒已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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