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良弼點齊了人馬備好了糧草準備下山,將裝滿了毒酒的酒囊遞給身邊的親信吩咐小心帶着,他換好官服,又在裡面加了一件細環鏈子甲。五營兵馬準備完畢之後,他上了戰馬剛要吩咐下山,忽然遠處有人飛一般跑過來,謀良弼看了看,見那人是完顏重德手下的人,名叫撒爾北,是完顏重德的親隨。
“大人快請到寒騎營一趟,殿下……殿下今早登山不慎從高處摔下受了重傷。”
謀良弼臉色一變,看了看身後已經整裝待發的隊伍,沉吟了片刻吩咐親信:“讓隊伍就在這裡等着,我去看過殿下很快回來。他從馬背上下來,跟在撒爾北身後往寒騎營那邊走。
“殿下怎麼會摔着?”
“今天一早殿下說天氣格外的好,打算登山等日出,只帶了幾個親隨上去。就在剛纔,隨殿下上山的人擡着殿下回來,說是到了山頂的時候不小心踩空了石頭滾下來,一直墜到半山腰,身上全是傷,公主哭着沒了主意,所以請大人趕緊過去。”
謀良弼聽到這番話心裡一喜,暗道一聲真是天意幫我。寒騎營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這些北遼蠻子的戰力毋庸置疑,但他們只聽完顏重德一人的吩咐,其他人想調動寒騎根本不可能。謀良弼一直想着怎麼能控制住這一萬悍勇的騎兵卻沒想到辦法,誰想到完顏重德竟是自己找死。
“快帶我去。”
謀良弼一臉急切,回身吩咐親兵去請自己的醫官立刻趕去寒騎營。
撒爾北一邊走一邊說道:“殿下自幼在十萬大山,按理說怎麼也不可能失足纔對。誰也沒想到竟會這樣,擡回來的時候已經快沒什麼氣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寒騎營裡沒有醫官,公主讓我立刻來求大人派人過去。”
“放心!”
謀良弼道:“我與殿下乃是生死之交,自然會盡力救他。”
謀良弼一邊走一邊盤算着,若是完顏重德傷重難治自然最好,若是還有一線生機,就吩咐醫官想辦法除了他。完顏雲殊是個女流,那些寒騎兵雖然對她敬重,但她又怎麼懂得行軍打仗?只要自己想辦法將這隊伍留下不返回十萬大山,這一萬寒騎日後就是自己手裡最鋒利的刀子。
等到了寒騎營之後,他發現那些北遼地的漢子們都擁擠在完顏重德的大帳外面。北遼地公主完顏雲殊一臉焦急的在門口等着不住的張望,遠遠的看見謀良弼來了,她連忙迎過來。
“殿下傷勢如何?”
“很重”
完顏雲殊道:“擡下來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派人去尋大人的時候才轉醒過來,只是意識已經模糊,認不得人了。我知道漢人的醫術極好,大人千萬要救我哥哥。”
“放心,我會讓醫官盡力。”
謀良弼說了一句,往大帳那邊走。他看了看四周圍着的寒騎兵,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士兵們都在這裡圍着不妥,殿下的傷勢最好不要讓他們知道,以免軍心不穩,公主最好還是下令讓他們回去。”
完顏雲殊嗯了一聲,立刻吩咐親信讓圍着的寒騎兵散去。
謀良弼撩開簾子進了大帳,適應了一下大帳裡昏暗的光線之後定睛看了看,只見榻上躺着一個人,蓋着厚厚的被子,牀榻邊上有幾個北遼地的薩滿正在跳着古怪的舞步,嘴裡還唸唸有詞。
這些薩滿在北遼地身份極尊貴,就相當於佛宗在蒙元的地位一般。大薩滿甚至可以與北遼地大汗平起平坐,汗位的繼承必須由大薩滿主持纔算合法。而薩滿,其實都是一些修爲不俗的武者,裝神弄鬼罷了。北遼地若是有人病重醫藥無效,就會請薩滿來做法驅逐病魔,謀良弼纔不會相信他們圍着患者跳來跳去就能管用。
“請這些薩滿也出去吧,不然醫官來了不好施救。”
謀良弼低聲對完顏雲殊說道,完顏雲殊卻爲難道:“薩滿正在做法,這個時候是不許任何人打擾的,按照我們北遼地的規矩,若是打擾薩滿做法是對長生天不敬,會遭到天譴。大人……還請稍等片刻。”
謀良弼本想說此乃愚昧之舉,轉念一想這些薩滿跳的時間長些纔好,拖的越久,對完顏重德的傷勢越不利。
他隨即點了點頭:“即使如此,我稍等片刻就是。”
完顏雲殊道了聲謝,陪着他站在一邊看着那些薩滿跳舞。也不知道那幾個人跳的舞蹈是什麼意思,翻來覆去只是那幾個動作,可偏偏又臭又長,怎麼都跳個沒完就好像沒有盡頭似的。謀良弼站在帳篷裡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醫官都到了好長一會兒了,那幾個人還沒有結束。
“快了……”
完顏雲殊見謀良弼臉色有些不好看,連忙解釋道:“已經快結束了。”
謀良弼見那幾個薩滿已經摺騰的滿頭大汗,心說這些人裝神弄鬼倒也真耗力氣。他只是惦記着方解那邊的事,所以不想耽擱太久。他趁着這個時間又將思路理了理,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是過激了些。傳旨的欽差被他騙去侯武山往南走了,方解在樊固位於東北,料來應該不是欽差查到了方解所在。
越是這樣想,越覺得自己確實沒沉住氣。真要是貿然帶兵送糧,反而會引起方解的懷疑。到了這會他又不得不慶幸,幸好完顏重德傷了拖延了他去樊固。若是真得帶兵去了,就算真毒死了方解,方解那五千人馬也不好控制,難免一場廝殺,損失不會太小。
正想着,忽然他聽到有人低聲叫自己,他回頭看了看,見是自己的親信一臉急切的站在大帳門口。謀良弼看了完顏雲殊一眼見她一直盯着那幾個薩滿,隨即轉身出去問那親信發生了什麼事。那親信急切道:“又來了一批宣旨的欽差,清一色的飛魚袍,爲首的那人手裡拿着聖旨,讓方解接旨。”
“可是上次那批人?”
謀良弼大驚問道。
“不是!”
謀良弼的眉頭皺的極深,思慮了片刻道:“你先把人請到大帳裡去,我立刻就回去。”
他回頭往帳篷裡看了看,發現那幾個薩滿終於結束了那詭異的舞蹈,停下來一邊擦汗一邊和完顏雲殊低低的說着什麼,不時看向這邊一眼。不知道爲什麼,謀良弼總覺得那些薩滿看過來的眼神裡沒什麼善意。
他也來不及和完顏雲殊說話,轉身往回快步走了出去。
他離去的時候,完顏雲殊也轉頭看向他,因爲離着太遠,看不清她臉上是什麼表情,若是走近些,謀良弼一定會因爲完顏雲殊已經眯成了月牙的眼睛而詫異。
……
……
離着校場還有一段距離,謀良弼就聽到隊伍那邊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他臉色不由得變了變,加快了腳步往大營那邊走。眼看着就要到了的時候,他之前派回去的親信急匆匆又跑回來。
“大人,大事不好!”
那親信臉色極難看:“我去請宣旨的欽差到大帳稍候,那些人卻根本不理會,竟是直接拿出旨意宣讀,校場上都是準備去樊固的兵,那欽差當着那些士兵的面宣讀聖旨,說陛下嘉獎,士兵們以後每人可以分得十畝勳田,賞銀一百兩,所有欠下的餉銀,在得勝之後全部結算髮放。每個人都記大功,所有將校軍官升一級。”
“還有什麼!”
謀良弼急切問道:“還有……還有……任命方解爲行軍總管,主持軍務,所有人受他節制。”
“行軍總管……這些欽差是假的!”
謀良弼的眼神裡立刻閃過一絲陰寒:“調我的親兵隊過來,將那些人全都圍住,一個也不許走了!”
他手下親信立刻答應了一聲,轉身往遠處跑了過去。而此時,謀良弼的親兵隊也在校場上聽着那欽差宣旨,也跟着衆人一起叫好鼓掌。旨意中對士兵們都是褒美之詞,而且賞賜豐厚,士兵們自然高興。
遠遠的看到謀良弼,立刻就有人指向他:“欽差大人,那便是謀大人,現在是他代爲指揮。”
“哦”
宣旨的欽差點了點頭,從高處下來,帶着身後的一衆飛魚袍迎着謀良弼走了過去。
“將這些人全都圍住!”
謀良弼伸手指了指那些飛魚袍,剛趕過來的親兵隊的人全都怔了一下。他們先是看了謀良弼一眼,然後互相從同袍的眼神裡尋找答案。可惜,誰都不知道大人這是發了什麼糊塗。
“這些人都是假的,他們不是欽差!”
謀良弼大聲道:“前幾日陛下派來的欽差已經到了,當時多人親眼所見!你們這些蠢材,怎麼被人如此矇騙還不自覺?!這些人都是假冒的,根本不是朝廷派來的人。難道你們忘了,就在幾日前欽差纔剛剛離開?”
爲首那身穿飛魚袍的人哼了一聲,冷冷笑了笑道:“謀大人,你可認識我手裡的聖旨?你可認識我們身上的衣服?你說前幾日有欽差前來宣旨,人呢?”
“已經離去!”
謀良弼大聲道。
“哦?”
那人冷笑道:“你說人已經離去,去了哪兒?你說欽差已經宣旨,那聖旨何在?你可敢取出來讓大家看看。”
“欽差傳的是……口諭!”
謀良弼怒道:“你們是哪兒來的亂賊,居然敢冒充天使!”
“哈哈!”
那人大笑:“口諭?陛下萬里迢迢派人來傳口諭?你這話唬三歲孩子都沒人信!我手裡拿着的是陛下御筆親書的旨意,有陛下的印璽爲證!上面明文書寫任命方將軍爲行軍總管主持軍務,你的口諭有何人作證?你得到的口諭又是什麼!”
謀良弼怒道:“陛下的口諭是讓我主持軍務!”
“噢……”
那人噢了一聲,一臉鄙夷的看着謀良弼:“謀大人,你是不是想領兵想瘋了?”
這一句話,讓謀良弼臉色立刻一變!
不對!
他腦子裡有一道閃電劃過,一些剛纔沒想明白的事立刻就清楚了起來。方解沒來派了一個親隨說晚上才能到,而且還告訴他京城裡來了故人。這是故意說給他聽的,爲的就是讓他心亂。然後他調集糧草人馬,準備親自去樊固。可就在這個時候,完顏重德傷了,自己趕去見完顏重德,那些薩滿沒完沒了的跳着稀奇古怪的舞蹈實則是爲了拖延時間!爲的,就是讓這些假欽差當衆宣讀聖旨!
被算計了!
想到這一點的謀良弼心裡頓時沉了下來,他伸手指着那人大聲喊道:“這些人都是假的,來人,全都給我拿下!”
手持聖旨的欽差手扶着橫刀怒道:“謀良弼!你是要造反嗎!”
圍着的士兵們面面相覷,然後都將視線投向了謀良弼。就連謀良弼的那些親兵也是如此,看向謀良弼的眼神裡透着濃烈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