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三探朝閣
廣棱總部,伏吟風召齊會中要員就李應書被擒一事出計謀方。
這些人物大部分年紀稍上,在舵中司以重職,功勞不小。
金陽宮宮領王遲慰道:“赤刀老妖以罪臣家眷之名捉走李姑娘,意在逼領舵主就範。依此看來李姑娘是暫無性命危險。屬下拙見,懇請領舵主能拋開兒女私情,切莫亂了方寸而誤了正事。此舉並非要領舵舍斷情絲,是裝作漠不關心,赤刀老妖得知你不念親友,那還要人質何用?”
這實是一條兇險計策,假若敵人見挾李應書作脅無用,惱怒下一刀結束她小命倒省事,放人的機率又渺又茫。
伏吟風直搖頭,說道:“應書與我有白首之約,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樣做大過冒險,唉,我連一個女人都救不了,何談要救天下人。”
副舵主朱元章應和:“領舵高說得是,一人不可救何以救衆。赤刀老妖必有陰謀,我們要在他行動前解救出李姑娘,關鍵是先找到李姑娘的囚禁所在。”
狡兔三窟,司徒仁窩巢自是甚多,無疑是浩海摸針。
神木宮宮領胡爲慵道:“隨便找個地方把人關起來都不知道上哪查。正品堂目的只在領舵主,他們自然會來找上門來的,到時再侍機而動也勝過現在一籌莫展。”
火雲宮宮領藍玉道:“皇宮大內戒備森嚴,又是他們的老巢穴,李姑娘很有可能被關在正品堂,領舵,屬下願身入其內探探虛實。”
東明會中講到出謀擬方,首推朱元章,他雖心懷異鬼,盼那李應書就此喪命,伏吟風便悲切交加,雄心大跌,但不獻顯點本事,不免引人懷疑,一個不慎,畢生努力將付諸煙消雲去。鬥念翻轉,已想到好幾條妙計,說道:“我們如法炮製,捉個司徒老妖視爲緊要的人來換李姑娘。”
桑土宮宮領徐達不明其意,道:“赤刀老妖背判衡山,沒聽說他還有別的親故。”
朱元章喟然一笑,道:“他做了蒙古人的走狗,宮裡頭哪個王子大妃的話他敢不從。”
衆座登省,卻又均想,伏領舵行舉磊落,豈是司徒仁這等滿手血腥的人可比?
水長宮宮領郭子興權衡利弊,嚯地站身,說道:“非常之人非常手段,只有成敗,沒有什麼卑不卑鄙的說法。”話落,他自感惋惜:“伏領舵督導有方,重道義,謹禮節,有時候他的優點正是缺點,大拘小節,焉當得天下大任。”朱
元章見伏吟風不作聲色,心下躊躇難定,知此計非合他派風,道:“正品堂有大批好手,他們料定我們會去,想必早佈下天羅地網,即便知道李姑娘在宮裡,領舵主不肯施此法,若要救人,殊是無望。”
伏吟風尋思:“應書得以安全,我可拿性命交換,我連命都不要,還要面子作甚?”
心意一決,說道:“我上大都一趟,瞭解下概況。我不在的這些天,會中之務交由朱大哥全權處理。”他既不言明隨遣,必是獨自前往,但想皇城高院把守嚴密,單是進出已是不易。
各人不由得擔心起來,也有的望他有去無歸,譬如朱、王人等。
徐達首個請令同去,藍玉等人奮勇當先,紛紛落座請命一道出力。朱、王兩人心有不願,卻得做足表面功夫。
這些人行軍打仗確有一手,說到武功就欠點火候,伏吟風最清楚不過,道:“會中事務繁忙,諸位還是各司其職,我自己便可。”人多反而誤事,他神功卓著,悍勇善武,縱然身入百萬大軍中取上將首及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羣員均無不知。
散會後,伏吟風到門劍語住處跟她道別。
在廣棱源這段時日,李應書視她如姐妹,感情頗深,門劍語同樣着急:“伏大哥,談得怎麼樣,想到救應書姐姐的法子了嗎?”
伏吟風愁腸百轉,一記長嘆,說道:“會中各位大哥都認定應書極有可能困身在朝中,朱大哥擬了一計是以牙還牙。我想自個去大都看看。”言下意思是要獨訪深宮了,憑一人力,何其兇險?
門劍語道:“伏大哥你帶我去,多個人照應也好。”
擺了擺手,伏吟風當然不允,正品堂均是扛鼎人物,此次勢免不了動武,打鬥中還分得手顧她,那不是徒加累贅麼,道:“不行,去的人多未必有用。”
前夜司徒仁設伏,若不是門劍語攜劍走開,伏吟風如有寶劍在手,說不準已將李應書救得。事後雖無人追究她的責任,但門劍語深感其疚,想稍盡綿意,以撫心中之愧,說道:“我只和你到大都,至於你不要我出手,我便在外面等你。讓我去吧,這樣我心裡會好受點。”
伏吟風說道:“應書命苦,怨你何用,那怕當時寶劍在手又能怎的了,也不過是與司徒仁鬥個平手而且。”
人家越是袒護她便越過意不去,門劍語心下惴惴,暗想:“你不許我去,自是嫌我礙手礙腳。”說道:“那你小心點。打擾多時,我也該走了。”
“要走了?”伏吟風不便挽留,道:“你是回峨眉嗎?”
腦間一陣恍惚,門劍語偷下山門,在江湖遊蕩月許,聞得真鋒破胡是天下兵器之最,後打聽,刀爲司徒仁所據,招惹不得,唯悠悠南來,想見一見伏吟風的寶劍,給韋洛一攪竟陰差陽錯入了廣棱源。本欲意盜劍,卻教伏吟風誨化,不知不覺中對他已生情念,然天公不作美,心篤的對象早有至死不渝的愛侶,再留下渾覺沒趣。思之良久不知何去何從,耳聽伏吟風說“你是要回峨眉嗎?”又想或者回大武殿也好,山上日子清淡,時日一長就會忘了這段單相思。說道:“除了大武殿,我還能去哪?但願你和就書姐姐難夠相扶偕老。”說完到榻邊埋頭默默收拾行囊,一次都不敢回頭看,只怕一見之下更是難分難捨。
伏吟風揣不透她在思索什麼,只道她還爲應書失陷的事眈懷,說道:“我派個人一路護送,直到你安全回到大武殿。刻下狼煙四起,我不放心。”
門劍語道:“不必費事了,我能來自也能回去的。”
顯得是過於關心,那日與韋洛比劍,她劍法嫺精,絕非庸手,饒是一般人亦傷她不着呢。伏吟風便道:“好吧。”聚合離散,人生本無常。他略有不捨,是面對美人,男子都應有心理。
曉行夜宿,這天來到石家莊,離大都有就三五日的馬程了。烈陽當頭,碧空如洗,伏吟風策馬奔馳在大道上,爲免招搖,真鋒劍用麻布裹住,負在背上。除非遇到破胡刀,否則絕對使不上。
一路甚是低調,竟也無風無浪。這馬連日趕步,雖是夜間歇息,卻是吃不消,到這幾天腳力大不如前幾日了。
後面三騎急急奔來,伏吟風早聽見,他想大道往來人多,那有什麼奇怪的。
那三騎極快,轉眼便到跟前,分別駝伏乾坤三寶,嬋娟子還挾着門劍語。行得近了,北官傲日瞧清前路縱馬者的背影依稀便是伏吟風,衝口叫道:“伏吟風留步!”他帶人質在手,有恃無恐,連個“請”都不說。
門劍語喜憂交錯,喜的是見到想見的人,憂的是不想見到想見的人偏又見到。
聞及叫喚,伏吟風勒馬轉頭,見乾坤諸人先是一徵,看到門劍語立變不安。
乾坤三寶待伏吟風勒馬也一同拉僵繩,保持兩丈之距,仍忌他武功了得,突然發威。
北官傲日直接道:“伏吟風,旅途可寂寞?我給你帶來個美人。”說着望了眼門劍語,似是在道:“如此尤物我還真捨不得。”
美豔的嬋娟子,嫵媚一笑,端得是風情萬種,水潤迷脣含春:“伏公子,你跑得真快,我們換了九匹馬纔好不容易追上。”
門劍語道:“伏吟風,還不快去救你的相愛,擱在這作甚?”
伏吟風聽她口氣輕蔑,微一變色,鬥霎即明,她裝做與我交情淺顯,這樣於己於我都有好處,當下說道:“乾坤派盡出惡恥之徒,幾位的卑鄙作風青出於藍,優蓋令師東華子啦。”
北官傲日見他臨危不懼,心下仰佩,說道;“別將話題扯遠了。大家都是男子,沒理由不愛美人的,我就打開門說話,劍換人。”
“好的。”伏吟風解下背上的劍橫託在手,跳落馬道:“把門姑娘放開。”
乾坤三寶面面相視,不信天下有這等便宜,均下馬靠攏,提高警惕,門劍語置在後尾,生怕他玩陰的。顯是東西越易得,顧忌越盛。伏吟風上前一步,他們退一步,便如膽鼠威貓對持。
馮孝賢本是幼稚,不識深淺,但見師兄師姐寒顫,是受他們的影響。
北官傲日曆來傲慢,即使是碰到司徒仁也不曾這般驚措。只覺伏吟風就地一立,凜儼生威,使人冷汗幹冒,他強自靜定,心付:“江湖中人道聽途說,多是誇誇其談,他長我幾歲而已,武功又高得我多少,便算是高,我方三人,懼他可來?”說道:“站着別動,真鋒劍扔過來。”
伏吟風淡道:“我怕你接不了,特意送上。”
“呸。”北官傲日豎眉脖粗,心中硬是不服:“憑你一擲之力能排山倒海麼?哪怕千斤大石飛來,我都擋得住,更何況相隔丈距,力道再強,來到我這邊必然減勢,焉有接不了,你姓伏的忒也自負託大了。”口上卻道:“你只管扔過來。”
“看仔細了。”伏吟風把劍向上空一拋。
衆人視線隨劍上移,見那口劍橫飛朝天,眨眼間已三四丈高,上衝力還未盡。就在這時,伏吟風縱搶欺到,疾手如電,往嬋娟子肩膀扣去。
嬋娟子妖容慘色,“啊”一聲,膀子已被抓實,她早有防範,卻是萬想不到對方的速度遙勝風疾電馳,另一手運掌勁反擊,可提不上真氣,方知肩處主動脈被鎖住。北官傲日、馮孝賢聞聲始覺,不禁駭然,一左一右,一拳一掌往中間進招。
眼下前閃會撞上門劍語,嬋娟子兩人,退開又必要撤回拿住敵人的手,兩旁更無隙可避。伏吟風只好對嬋娟子下手,自也料及跟着而來的形勢,他一轉身將嬋娟子移出擋北官傲日的重拳,補上嬋娟子的位置,這時本來面向南的轉成向北,空餘的手掌對擊馮孝賢。
幾人距離大近,伏吟風全仗速度之功反而後發先制。北官傲日猛然收招,這拳使了全力,突然撤回,立足難穩。馮孝賢哪受得了這掌,整個人彈飛出去,未見傷跡,只覺腑臟真氣翻騰,伏吟風功力非常,收發自如,想到她還年小,誤入叉路是東華子唆擺,望她有屏邪歸善的一天,是以出掌時使了巧勁,旨在將她推遠卻不傷人,此舉非修爲出神入化者莫辦。
伏吟風應變極速,又擲倒嬋娟子,一招“見龍卸兵”的擒拿法施出,雙手齊動,橫抄、斜帶,便把北官傲日甩跌。片刻間三寶逐倒,竟無一人能抵得了一招。真鋒劍恰是落下,伏吟風舉手接着,掉轉劍頭,重負背上,牽了門劍語去拉馬就走。
三寶從地上爬起,衣服沾染的土塵也不記得拂淨,徵徵望着兩人的背影,不知是服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