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餘光瞥見,院中有一個小宦官正向錦衣衛稟報什麼,看其神色,不像發生什麼大事的樣子,於是,朱由檢神色如常的收了尾,宣佈下課。
衆師生肅然起立,再次宣誓、送別他們的皇帝陛下。
朱由檢點點頭,邁步出了教室。
這時,小宦官看到朱由檢詢問的目光,急忙稟奏道:“回萬歲爺爺,奴婢見隔壁街上有人爭執,聚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奴婢擔心萬歲爺爺安全,於是趕緊回來稟奏。”
朱由檢道:“因何事故?”
小宦官回道:“回萬歲爺爺話,好像是有個富家子遛狗,沒有牽狗繩,狗咬了一個路人甲。路人甲打死了狗,還要求狗主人賠醫藥費,而狗主人要路人甲賠狗錢。富家子的奴僕要打路人甲,被路人乙丙丁阻止了,雙方僵持在大街中央,吸引了幾十個看熱鬧的人。”
朱由檢下意識就想讓人引他們去衙門,忽又想到,街上巡邏的衙役應該會去做,倒也不必越俎代庖。
但是又一想,也有可能,富家子弟和地方官府有所勾結,徇私枉法,包庇富家子弟,於是便吩咐道:“讓他們都去最近的官府報案,讓地方官審理。擺駕,朕也去旁觀。”
一炷香後,朱由檢在一衆官員百姓跪迎下,落座衙門大堂。
身邊傳旨太監看朱由檢輕擡手指,遂道:“免禮平身!”
朱由檢待衆人起身,便道:“朕今天是來旁觀此案審理的。愛卿且坐偏案,依常例審辦就是。”
下面主事官急忙謝恩,落座。然後開始審案:
“堂下何人,因何爭執?”
待下面爭執的幾人七嘴八舌講了一通。
主事耳聽八方,聽了個七七八八,才道:
“肅靜!好了,事情大概,本官已經瞭解。陸仁甲,你在街上行走,不曾招惹狗和狗主人晏周輝,卻被晏周輝沒有拴繩的狗給咬了,於是你就打死了晏周輝的狗。是這樣沒錯吧?”
陸仁甲和一衆幫忙主持公道的都紛紛道:“大人英明!”“大人所言正是如此!”“大人說的對!”“沒錯!就是這樣!”
晏周輝聽着明顯有些對他不利的陳述,半張臉嚇得煞白,半張臉羞愧地通紅,眼睛對上質詢的主事官員,在矢口否認然後被衆人打臉、判個欺君之罪,還是老實承認、賠點小錢之間,晏周輝很明智的選了後者。
畢竟他琢磨着,咬了一個平頭百姓而已,了不起賠幾兩銀子,而他的狗可是名貴品種,讓他賠萬兒八千兩,還是對方吃虧!
誰料主事官員道:“晏周輝,你沒有牽好狗,縱狗行兇,你可知罪?”
晏周輝嚇得三魂掉了二魂,這和印象中不一樣啊!
平時那幫狐朋狗友在喝花酒時不是說有錢就可以……
損友誤我!你們吹牛皮,我卻信了你們的邪!早知如此,就該低調做人!難怪老姐經常說我腦子不大靈光……
晏周輝懊悔莫及,這要判刑嗎?賠點錢不行?
對上主事官員嚴厲的目光,晏周輝更加膽戰心驚,雖然他家小有餘財,可是在繁華京師,這點錢算個屁?
而且他又不傻,皇帝陛下在盯着,這主事官員也不敢貪贓枉法啊!
鈔能力沒有用武之地了,怎麼辦?
旁邊狗腿子見多識廣,急忙拽住主子晏周輝,附耳過去,嘀咕幾句。
晏周輝才鎮定稍許,一把鼻涕一把淚認罪哭訴:“大人恕罪!小民知罪!小民知罪……”說着撇向狗腿子示意“下一句是什麼來着?”
狗腿子急忙半掩口鼻,對晏周輝輕聲教導。
於是晏周輝繼續哭道:“草民知罪,草民願意賠償陸仁甲的醫藥費!草民不知道那小獵狗怎麼突然就發狂了,平時它可是很乖巧的,從來不咬人!”
“啪!”驚堂木砸在桌案上。瞬間安靜了。
主事官員對陸仁甲道:“陸仁甲,你莫要害怕,實話實說,晏周輝願意賠償你的醫藥費,你還有何要求?”
陸仁甲正要回話,旁邊的同伴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搶先道:“大人!晏周輝剛纔說狗發狂了,這可是要人命的啊!被瘋狗咬了,得了狂犬病,就沒聽過可以救活的!大人!人命關天哪!”
旁邊陸仁甲一聽,饒是五大三粗的壯實漢子,也不禁臉色一白,悲從中來,竟嚎啕大哭:“我的天哪!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三歲孩童,我要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可怎麼活啊!”
聲音淒厲,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就連旁邊的同伴都暗挑大拇哥“我這兄弟雖然平時呆頭呆腦,關鍵時刻還真會演戲……等等,該不會這二憨信以爲真了吧?”想到這裡,他不禁以手掩面,哭笑不得……
“啪!”
主事官員再次敲響驚堂木,然後安慰陸仁甲道:
“陸仁甲,你且不要哭得娘們唧唧!就算得了狂犬病,只需要把咬你的狗腦子取出,敷在你被狗咬的地方,就可以了!”
陸仁甲眨着淚花盈盈的大眼睛,有點萌萌地道:“大人不誑俺……我?”
主事官員一本正經道:
“當然!君前無戲言!這可是一千多年前老神仙抱朴子葛洪的妙術!”
“哦!謝謝大人救命之恩!”陸仁甲道完謝,彎腰擼起褲腿,一閃身就跳到狗屍前,舉起蒲扇般大手,對着狗腦袋用力一拍。
“噗呲!”一聲,紅白之物就噴了出來,有一大半白漿正好撞在陸仁甲被咬的腿傷上!
旁邊觀看的衆人,有幾個面白書生,頓時捂着嘴巴跑出去吐了。
其他人頓時露出一副鄙夷之色,嘁!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有個屁用!就這?
朱由檢示意剛纔第一時間擋在身前護駕的錦衣衛退開,頗有些欣賞地看向陸仁甲,暗道:“好傢伙!好傢伙!李小龍都做不到吧?倒是有些功夫。回頭讓人調查一下,沒問題的話,應該可以……”
陸仁甲畢竟不是真傻,看到幾個錦衣衛抽刀在手,如臨大敵,他就明白自己冒失了,甚至可以說差點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於是陸仁甲急忙整理一下,跪倒在地,誠心誠意地拜伏道:“皇上,草民禮數不周,驚擾聖駕,罪該萬死!”
朱由檢擡手道:“無妨,壯士平身。”
又對主事官員說:“你們繼續!”
於是,主事官員瞪了陸仁甲一眼,暗罵莽撞人,卻對陸仁甲的同伴道:“你個刁民!姓甚名誰,在此胡攪蠻纏,可是要訛人錢財?”
那同伴急忙解釋道:
“大人饒命!小的王宏,不過是替好友說句公道話!實在不知這世上有如此良方啊!草民平時都是在一幫亂嚼舌根的老太太那裡,道聽途說,誤信了她們的危言聳聽,所以才擔憂好友生命安全,故而孟浪,大人恕罪!”
主事官員冷哼一聲,不置可否。繼續問陸仁甲:
“陸仁甲,你自己說,有何要求,大膽講來,本官爲你做主!”
陸仁甲憨厚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草民沒什麼要求,只要晏周輝以後遛狗能夠拴好狗繩,不再讓狗咬人就行……哦!對了!他不能要我賠狗!……哦,對了,我的醫藥費還是得賠!”
晏周輝急忙道:“沒問題沒問題!不賠狗不賠狗!而且我家就是開藥鋪的,絕對給陸仁甲請最好的大夫,配最好的療傷藥、滋補藥!”說完,瞥向狗腿子眉目傳意“是這樣吧?還有嗎?”
旁邊狗腿子豎起兩個大拇指,示意:“少爺真棒!幹得漂亮!這波穩了!”
果然,主事官員宣佈就此結案,然後躬身問皇帝“陛下您看微臣這樣斷可以嗎?”
朱由檢點點頭,道:“就此案來說,還可以。畢竟陸仁甲都同意了。不過,朕要強調一點,人比禽獸更重要、更寶貴!朕要在律條里加上一款,絕不允許出現傷害人判刑、賠償比傷害禽獸判刑、賠償更輕的情況!哪怕是再珍稀、貴重的禽獸,也不能凌駕於人之上!”
這時,突然一道晴空霹靂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