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查出,容將軍和北川叛軍有所勾結,這也是戰事無故拉長的真相。皇上撥給他的錢、糧、兵乃至火器,他都有辦法從中獲利。
容鎮海和叛軍來往的書信被截取,姜一爲免打草驚蛇,將之抄寫了一份就放回原處,信件真假由皇上判斷——畢竟也存在姜一他爲謀求上位,自導自演陷害忠良的可能性。
皇帝看完姜一的密摺後,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許久。
一旁垂首而立的樑遇寅看得心驚。
他從潛邸時便已在主子身邊伺候,知他動了真怒是何種模樣,他只能把頭低得更深,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這時,宮女躬身進來將冷掉的茶水換下去。
她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妥,心中越發驚懼起來,一個失手打翻了杯,茶水濺了一地。
“奴婢死罪,望萬歲爺開恩。”
宮女慌忙伏在地上磕頭。
御前驚駕,按先帝的老例兒,不必主子開口,就會將人拉下去往死裡打了。她不僅驚駕,茶水還濺到了皇帝的衣袍上,更是難恕的死罪。
奏報遞達皇城,皇帝在京中大悅,下令加軍功三級,重賞無數,等他回京再親加封賞。
她,非常不會安慰朋友。
他將數位大臣召來,傳下自己的旨意。
“這不重要。”
皇帝向來重情義,他自個糾結了半天,結果到了碧華宮,卻是姜嫺主動提出來:“皇上如果是想封賞臣妾的話,臣妾只能推辭了,臣妾深居宮中未立寸功,戰功是姜一在刀山火海里殺出來的,皇上賞他便是。別的,臣妾就只求皇上多照顧永平公主。”
皇后說話並不刻薄,聲如暮鍾,聲聲敲在衆人心頭上。
淑妃孃家平安與否,郭小儀不在乎。
“可是別人都說容母妃沒生病,只是因爲容將軍的事不想見人。”
他在御案後坐着,很快一切又迴歸正常。
是了,她怎麼犯起了傻,真把昭兒當作普通孩童,得寵的皇子身邊永遠不缺消息來源,只要是昭兒着急好奇的,必有人爭着告訴他,以討得他的歡心。他每日去上書房,對宮外的消息怕是比她更加靈通。
按規制,貴妃位可有兩位,不需要除掉容家,淑妃過兩年也能升上去。
擱三國裡便是能挖掘出臥龍鳳雛的主公。
先帝傳位給他,他不說愛民如子,千古一帝那麼大的名銜……好歹也是愛崗敬業,十年如一日地理政,未敢有一日疏忽,也不喜造奇觀和奢侈出遊,花費都在合理範圍內。
郭小儀引出另一個話題:“淑妃娘娘雙喜臨門,孃家能立住就是不一樣,哪怕沒大出息,平安的也足矣。”
關鍵是容貴妃她孃家非常不平安,還是她郭家帶頭扳倒的!
皇上當然不會因爲全然相信姜一手抄的信件,他之所以信了真有其事,是因爲容鎮海和叛軍信件來往裡面的扯皮內容,牽涉到了前幾回戰役,裡面一些細節是旁人不可能知道的,起碼姜一肯定不知道。
不過古今往來,明君將才的佳話,不都賭一個信字?
謝徹從不缺自信。
“拿硃筆來。”
“在你看來,朕是很苛刻的主子嗎?”
其一,是戰事告捷,皇上能得些空閒來陪閨女,人們也會把好事兒聯想到是二公主帶來的喜氣。戰事一日焦灼,洗三禮滿月宴必然不能大辦,甚至可能不能辦,即使尚在母妃懷裡吐泡泡的永平並不會在意這些,姜嫺卻希望女兒該有的都不缺少。
來聽旨的大臣聽麻了。
燭光搖曳,照得皇帝的臉龐陰晴難判。
“那容鎮海爲何要這樣待朕!?”
如果自皇帝登基以來就跟着他的親近人,會發現他執政用臣主打的就是一個信任。
丟了御前的好差事,但終歸是保住了性命,算是聖上開恩。宮女連連磕頭謝恩,退了出去,由他人來伺候皇帝將沾了茶水的衣服換下去。
姜嫺認爲最不智的事情是辦公室戀情。
皇上連忙將她扶起來,大驚:“嫺兒往日對位分極執着,怎麼今兒竟推辭起來?”
可惜啊,那樣好的機會,容貴妃居然病了。
其二,兄妹之間年歲相距過大的話,難免會有代溝,永平比昭兒略小些,可得兄長照顧,又不至於沒有玩伴。
作爲皇帝近侍,他太清楚這些年來,容將軍在皇上面前有多得臉,說是把他當自家人看待也不爲過。他已爲極人臣,卻逐漸放肆,在皇權的雷區蹦達,皇帝忍耐他多時,忍無可忍,自然要出手收拾。
他又派了剩餘的兵力過去,指明要遵姜將軍的令:“此行必鎮北川,事急可從權,不必問過朕,”他一頓:“以剿叛軍平亂爲主,其餘事項爲輔。”
樑遇寅一顫,撲通跪倒:“皇上息怒!”
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什麼都不懂,她怕昭兒會因爲容母妃不願見他而傷心,她嘆息着摸了摸他的頭:“貴妃在病中不便見人,還是等我出了月子,再去探望。”
就是不知道真病還是假病。 WWW⊙TTκan⊙¢ ○
哪怕清算容鎮海這麼重要的事,也得排在還百姓一個安寧這事後面。
比起咄咄逼人地要晉位,皇上此刻對她的憐惜和感動更加價值千金。
……
“母妃,他們都說貴妃娘娘病了,要我代母妃去昭陽宮探望容母妃嗎?”
請安時,陸容華陰陽怪氣地關懷貴妃娘娘的身體:“發生這天大的喜事,怎麼貴妃娘娘卻病倒了?可真不湊巧,怕是奴才伺候得不夠精心。”
聽到這疑問,樑遇寅忙道不是:“皇上待奴才向來寬和仁厚,誰要是說皇上苛刻,奴才第一個不同意!奴才手拙嘴笨,若非皇上一再寬容,奴才早就到陰曹地府報到了!”
前朝的事,太監不宜多嘴。
姜嫺不禁犯起了難。
姜嫺平靜地望過去,眼裡全是對他的信任。
樑遇寅:信息量太大,宕機了
信他不會過兩年就對自己寵愛不再,使她與貴妃之位失之交臂:“皇上愛我信我,疼惜照顧我們生下的昭兒和永平,不比這些重要?晉爲貴妃是早晚的事,何必爲了小事讓皇上爲難。”
他爽完,鍋由皇帝來背!
聞言,姜嫺心裡一沉。
是啊,哪怕容家出事,貴妃依然是貴妃,不是她們能冒犯的。建章宮更不是她們聚衆雌競的地兒,皇后不會因爲聽到她們奚落寵妃而被取悅。
容貴妃視昭兒如干兒子,待他也極好,昭兒見母妃在坐月子不宜出行,便想到代母探病這一層。
姜嫺:【好像在我發現的時候,她就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緊隨其後的是把同事當朋友,以及把朋友變成同事。
姜嫺:【……】
皇帝皺了皺眉,卻只擺手:“罰一個月的月銀,以後不必在御前伺候了。”
不然他真想多說兩句——皇上待前朝大臣,也是極好的,小錯不究,大錯公允。
衆人訕訕閉嘴。
其他人也跟着說說笑笑。
“爲姜一贈驍勇將軍銜,予督師權。”
……
當姜嫺難得地出神時,昭兒拉了拉她的衣袖。
對姜嫺來說,永平公主出生得很及時。
朕不問你什麼多少年工作經驗,不問你爹孃是誰,就問你有沒有信心跟朕幹一番大事業!
“是我想岔了,”
皇帝一掃之前的陰霾,走路都帶風。
只是皇后並不給她們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她略略回過神來,便冷聲道:“貴妃千金之軀,豈容爾等評頭論足,本宮已經讓太醫去爲貴妃診治,若有誰再尊卑不分亂嚼舌根,本宮定不輕饒!”
妃嬪坐月子等同被禁足,給了她時間去思考如何處理和容貴妃的關係……
他就相信自己是個單抽SSR的歐皇。
其三,則是姜嫺最難以啓齒的一點……
“朕居於宮中,暫且不論,北川的百姓何辜?浪費了多少資源,害死了多少百姓,又肥了多少外敵?”
聞言,姜嫺輕輕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之上,而謝徹愣是沒想起來,哪怕沒有外事阻擾,也沒有這麼快就再晉貴妃的道理——他本來,真的只是打算賞點金銀珠寶,她以退爲進的推辭,卻使得他莫名其妙欠了個貴妃之位出去。
——
喜訊傳回京城的當天,容貴妃便稱病閉門不出了。
既然沒有好處,剩下就只有真相了。
皇后居於中宮,牢牢把持着後宮的清正風氣。
偏偏他的眼光還真不錯。
人無法做出認知以外的出色表現,上輩子【小鎮做題家+勤工儉學魔人+996加班狗】Buff疊滿了的她並沒有“朋友”這種需要時間精力去經營的奢侈品——大廠流水線上的螺絲釘又怎會擁有社交呢?
而禍水模板只教會了她怎麼安慰男人。
“嫺兒……”
以她的經驗,皇上就吃這套。
容鎮海比他這皇帝過得都爽!
百日之後,淑妃娘娘平安誕下二公主,賜號永平。
她不僅自稱臣妾,還很鄭重地向皇上行了禮。
不行,再想要氣自閉了。
“樑遇寅。”
“朕待他,難道還不夠好嗎?是不是要把朕的位置讓給他坐,他才滿足?”皇上的眼睛通紅,接着他閉了閉眼,扯出一個笑:“就算他改姓謝,認朕作父,這等罔顧百姓的人,朕也不會把江山交給他。”
到了危急關頭,皇上發現自己這些年來從文臣上收回權,能用的武將卻一隻手數得過來,姜家的少年郎展現出了才幹,卻太年輕,而他如今只能選擇相信他。
天降神將,朕的!
喜得閨女,也是朕的!
再想想兩者皆出自淑妃,皇帝都快想將碧華宮供起來了,孃家建此大功,將領在後宮的堂姐也很應該同賞,可姜嫺已位居淑妃,還能怎麼賞?封貴妃?皇帝心中認爲她是值得的,但這當下晉貴妃,不免傷了容貴妃的心。
郭小儀身心舒暢,實在很想在容貴妃面前表演一番,在建章宮的請安時間便是最好時機——貴妃再生氣,總不能當着皇后的面上來抽她耳光。
兩人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不料向來寬和的皇后卻點了陸容華和郭小儀的名:“特別是你們兩個,陸容華伴駕時屢屢觸怒聖顏,應多反思如何伺候好皇上。郭小儀爲二皇子母妃,更應爲二皇子作出表率,若然二皇子鸚鵡學舌,學了你的作派,跟着說三道四,難道你就會很高興?”
在她最初的職業生涯規劃裡,現在身居淑妃之位,已經是超額完成任務。
姜嫺:“那還是很重要的。”
容家倒臺,對淑妃也沒有好處。
姜一領兵長途奔襲,七日內轉戰千里,以一萬兵力擊破北川叛軍的三萬精兵,直搗其腹地,俘虜千餘人,斬下叛軍首領的人頭,拿下振奮人心的勝利!
“皇上,奴才在。”
姜一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如橫空出世的寶劍,又似是天降紫微星。
坐月子的淑妃被免了請安,貴妃又不在,兩位主角不在戲臺子上,衆人議論了一番,都覺得差點兒意思,只能多說兩句彌補遺憾。
皇上將密摺擲於地上,怒不可遏。
他信皇后能管好後宮,也信淑妃獻上的防治天花之法有用。
“……我是想晉位,但我不是沒有心,何況過了這陣風頭,難道我的貴妃之位就要丟了?”
系統:【宿主,你不是沒把人家當朋友嗎?】
謝徹將她圈在懷裡:“朕必然加倍地補償你。”
對外如此,對內亦然。
她料得不錯,謝徹非常感動:“終於有一回,讓朕覺得在你心中晉位變得不重要了。”
後者因爲她沒有朋友,自然也沒有這層顧慮。
姜嫺將他抱了起來。
宮女和嬤嬤已經抱不起他了,昭兒想享受被抱起來的待遇,只能尋找父皇或者母妃:“宮外的事你聽說了多少?”
“聽說彈劾容家的摺子每日輪番呈上,皇上意向鬆動,容將軍的處境艱難,貴妃也難以自處。容將軍戰前失利,回京後怕是要被清算舊賬,還說天降神將使得容將軍驕狂不再……”
姜嫺緩緩點頭:“那位天降神將,就是你的堂舅,我的堂弟。”
昭兒雙眼睜得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