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廉勳漸漸想起那天晚上陸晴羽嘴裡一直絮絮叨叨:“耀宸,不要離開我,耀宸,耀宸……”
她竟然把他當成了君耀宸。
冷汗頓時佈滿赫廉勳的額頭,他扶着圍欄才勉強站穩。
“要不要進去坐坐,這裡以前是你哥哥的家,後來……他送給了我。”陸晴羽打開鐵門,邀請臉色蒼白的赫廉勳進屋做客。
“不用了,我要回醫院……”赫廉勳從震驚中回過神,搖搖晃晃的往回走,沒走幾步便暈倒在地。
陸晴羽大驚失色,連忙跑過去抓住他的手:“喂,你醒醒,醒醒……”
帽子落在地上,露出赫廉勳的大光頭,陸晴羽這才發現他的臉色白得嚇人,就像全身的血被抽乾了一般,毫無生氣。
她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等救護車的時候撥通了君耀宸的電話,告訴他:“你弟弟在我家門口暈倒了,你快過來!”
君耀宸二話不說,拿起大衣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焦急的問:“他不在醫院待着,怎麼會去你那裡?”
“我帶孩子去散步,在路上遇到他,就聊了幾句,他說送我回家……他病得很重嗎,臉好白,太嚇人了。”陸晴羽看着那張與君耀宸近乎一致卻沒有血色的臉,對死亡的恐懼扼住她的咽喉。
“你別動他,我馬上就過去,叫救護車了嗎?”君耀宸走進電梯,心浮氣躁的看着數字跳動,他乘坐的已經是全亞洲速度最快的電梯,他依然嫌慢。
“已經叫救護車了,他不會死了吧?”陸晴羽心驚膽顫的伸手去摸赫廉勳的鼻息,發現還有微弱的呼吸才鬆了口氣。
君耀宸心慌的吼出來:“他不會死,我馬上就到!”
“嗯,你快來,我一個人好害怕……”陸晴羽感覺臉上冰冰涼,手一摸,竟滿是淚花,她把熟睡的孩子抱在懷中,不顧形象的坐在赫廉勳的身旁,靜靜的守着他。
他昏迷的樣子就像睡着一般的安詳,他好可憐,年紀輕輕就病了。
陸晴羽一直等到君耀宸和救護車一起到達,醫護人員把赫廉勳擡上車,陸晴羽和君耀宸跟在後面,他們到達醫院才知道,張淑芳到處找赫廉勳,在病房急哭了。
赫廉勳的主治醫生給赫廉勳檢查之後告訴君耀宸,他並不是發病,而是一般性昏迷,如果能醒來就沒有大礙,醒不來則可能永遠沉睡下去。
衆人憂心忡忡的坐在病牀的兩邊,陸晴羽仍然心有餘悸,她輕輕的喊:“喂,你快起來,別睡了!”
赫廉勳好夢正酣,捨不得醒來,張淑芳不停的抹眼淚,哽咽道:“醫生告訴過廉勳好多次不要出去,他總是不聽,身體好一點兒就偷偷的跑出去……我以後守着他哪裡也不去了……”
“媽,別哭了,哭壞了眼睛怎麼辦?”君耀宸在牀頭櫃上抽了張紙巾遞給張淑芳,陸晴羽詫異的看着他們,滿腹疑問。
君耀宸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麼,沒解釋,靜靜的坐在牀邊看着赫廉勳。
時間一分一秒格外漫長,終於等到赫廉勳醒過來,他睜開眼看到陸晴羽,艱難的牽了牽脣角,然後啞着嗓子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剛剛昏迷的時候,赫廉勳能聽到陸晴羽的聲音,想張嘴告訴她不要害怕,可是全身卻動彈不了,只能聽着她哭心裡難受。
“我好害怕你醒不過來,以後不要偷偷跑出去了,身體要緊。”陸晴羽拍了拍胸口:“差點兒你嚇死了。”
“媽,你也嚇到了?”赫廉勳微微轉頭,看到眼眶紅紅的張淑芳,笑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我錯了,以後不偷跑出去。”
“你還知道自己錯了,唉……”張淑芳又哭又笑,難受得不得了,卻又不忍心對兒子說一句重話。
赫廉勳突然開口:“媽,哥,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想和陸晴羽說……”
“媽,我們出去吧!”君耀宸深深的看了錯愕的陸晴羽一眼,然後扶着張淑芳走出病房,順手將門關上。
“你想說什麼?”陸晴羽莫名其妙的看着赫廉勳,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赫廉勳尷尬的笑笑:“我一直覺得以前見過你,剛纔去你家我突然想起來了,還記不記得去年秋天的時候,你去酒吧喝酒,當時我也在那裡……”
這些年陸晴羽很少去酒吧,唯一的一次是和君耀宸,她搖搖頭:“我沒看到你!”
“你那天有點兒醉了,可能不記得了吧!”難掩心底的失落,赫廉勳無所謂的撇撇嘴:“那我們現在認識一下,我叫赫廉勳,君耀宸的雙胞胎弟弟。”
“認識你很高興,和耀宸在一起那麼多年,我竟不知道他有個弟弟。”陸晴羽發現,她越來越不瞭解君耀宸,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年,生活中只有彼此,從不在意旁人。
“我們也是最近才相認。”赫廉勳小心翼翼的提出一個請求:“你可以經常帶孩子來看看我嗎,整天躺牀上很難受。”
“好,我每天除了帶孩子也沒什麼事兒,可以來看你,而且距離也不願。”赫廉勳這麼可憐,陸晴羽不忍心拒絕他,爽快的答應了他的請求。
“謝謝。”赫廉勳咧開嘴笑了,他笑的時候比君耀宸多了幾分孩子氣,卻也一樣的耀眼,如果不生病,他將躋身國內一線小生,他比任何一個專業演員都努力,都能吃苦。
陸晴羽抱着手舞足蹈的小昊宇站了起來:“不客氣,我帶孩子回去了,再見。”
“再見!”赫廉勳戀戀不捨的看着陸晴羽遠去,那天晚上的記憶就像一個不能說的秘密,藏在心裡反覆重溫,那感覺很奇妙。
陸晴羽離開之後赫廉勳問了君耀宸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還愛她嗎?”
“不愛了。”君耀宸看着一臉欣喜的赫廉勳脣角一揚:“你喜歡她?”
“差不多吧!”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在心底亂竄,赫廉勳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配言愛,但看着陸晴羽就很高興,彷彿生命注入了活力。
君耀宸不甚在意的說:“喜歡就去追,她現在是單身。”
“你……不介意?”赫廉勳以爲君耀宸會反對他喜歡陸晴羽,沒想到君耀宸會如此的大度。
“不會,有什麼好介意的,我和她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要介意纔好。”君耀宸也知道赫廉勳是想找精神寄託,而開朗外向的陸晴羽也許可以給他一些安慰。
“當然不介意,看到她就很高興,我讓她經常來看我。”赫廉勳羞澀的笑了。
“嗯,你好好休息,以後別再到處跑。”
“知道,你回去上班吧,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閻王老爺不收我。”赫廉勳揮了揮手,然後閉上眼睛:“我困了,拜拜。”
君耀宸深深的凝視着赫廉勳灰白的臉,許久才起身,門外張淑芳正在抹眼淚,她的心情整天大起大落,不容易才緩過勁兒來。
“媽,他睡了,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君耀宸攬着張淑芳的肩,以示安慰。
張淑芳欣慰的點點頭:“快回去吧,耽擱你這麼久,不知道誤了多少事。”
“沒誤事,這幾天不忙。”君耀宸看到母親情緒穩定下來才往電梯走,盤算着給赫廉勳請個私人看護,讓母親能休息好一點兒。
君耀宸駕車不疾不徐的行駛在路上,看到陸晴羽抱着孩子正準備過馬路,從她面前駛過的時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對,平淡無波。
目送君耀宸的車遠去,陸晴羽想起懷上小昊宇的那天晚上,他們在酒吧狂歡之後回到家用盡全身的力氣去m*e-love,原本那天她的心情很不好,移植的胚胎沒有成功着牀,她想借酒消愁,沒想到在酒吧遇到了君耀宸。
那一晚一定有天使降臨,她才能自然受孕,連醫生也稱奇,天生畸形的輸卵管竟然奇蹟般的排出了卵子,這樣的情況極其罕見。
陸晴羽也知道罕見,多年不孕便是最好的說明。
第二天醒來陸晴羽便不見君耀宸的影子,想到他又回到了宋悅心的身邊就痛不欲生,哭成了淚人。
小昊宇長大了已經會翻身,總是趴在牀上衝着陸晴羽傻笑,那模樣與天使無異。
回到家給小昊宇洗澡換衣服,陸晴羽累也累得高興,小昊宇吃飽之後睡着了,她纔去給自己做吃的,生活的磨礪讓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陸晴羽也學會了做飯,她一個人吃不了多少,一般就一菜一湯,葷素搭配,果真人都是逼出來的,她越來越佩服自己,就算不請月嫂也能自己應付,而且生活過得很充實。
陸晴羽切着胡蘿蔔不知不覺想起了赫廉勳,對他給予了極大的同情,同人不同命,君耀宸的生活卻過得有滋有味兒,豐富多彩,而他們都是可憐人。
一個胡蘿蔔炒肉絲,一個白菜豆腐湯很快出鍋,陸晴羽還沒來得及動筷子,小昊宇醒了,哇哇的哭起來要抱抱。
小昊宇淚汪汪的睡在手推車裡,看到陸晴羽走近便手舞足蹈,高興壞了。
將小昊宇抱在懷中,陸晴羽親了親他的小臉,嗔怪道:“小討厭,不讓媽媽吃飯,媽媽可沒奶給你吃。”
“咯咯。”小昊宇心滿意足的趴在陸晴羽的懷中,小臉在她的身上蹭來蹭去,笑得特別開心。
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筷子,陸晴羽雖然不是三頭六臂,但也練就了抱着孩子吃飯的新技能。
看陸晴羽吃得香,小昊宇也唧唧哇哇的想吃飯,陸晴羽便用筷子沾了點兒蔬菜湯讓他嘗,小傢伙嘗過之後很喜歡,一個勁兒的要,不給他就鬧。
陸晴羽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放下筷子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名之後臉沉了下去,孟悠遠的電話她不想接,她太傷心了,寧可高傲的單身,也絕不再卑微的戀愛。
他能打她一次就能再打她第二次,陸晴羽怕了,愛情有時候經不起現實的摧殘,還不如給彼此留下最美好的記憶,她會自欺欺人的想,孟悠遠還是過去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對她也是全心全意的呵護。
手機不停的響,似要打到陸晴羽接爲止。
小昊宇瞪大圓溜溜的眼睛看着發出聲音的手機,胖乎乎的小手想抓,可是距離太遠抓不住,努力幾次之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陸晴羽連忙抱起小昊宇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小傢伙委屈的撇着嘴,淚水掛在臉上,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盯着手機。
對於惹孩子哭的罪魁禍首陸晴羽絕不留情面,拿起電話沒好氣的問:“什麼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開口:“晴羽,我生病了……好難受,你能不能來看看我?”
“抱歉,我沒時間,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我很忙!”陸晴羽怒火沖天的掛斷電話,然後抱着哭哭啼啼的孩子上樓,平復一下心情。
她以爲不去想,不去聽,不去問便可以不在意孟悠遠,可是,心臟會爲他狂跳,血液會爲他逆流,忘記一個人並不是嘴上說的那麼簡單。
和孩子一起躺在牀上,陸晴羽一直隱忍的淚水洶涌而出,逃避不是辦法,勇敢面對才行!
可是真的要面對的時候,她又膽怯了,怕自己心軟,更怕自己迷失自我。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孟悠遠已不是過去的孟悠遠,放手才能解脫。
夜裡突然颳起了大風,大雨隨後侵襲了城市。
陸晴羽正在睡夢中突然聽到門鈴響,她起身走到窗邊,隔着玻璃看到大雨中站着一個人,漆黑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陰森。
雖然看不清臉,但直覺告訴陸晴羽那個人是孟悠遠。
她捂着胸口喘粗氣,門外的人慢慢蹲在了地上,任由大雨從頭淋下。
陸晴羽知道自己會心軟,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手腳,披上大衣,撐着傘,走到了院子門口,隔着鐵門靜靜的看着外面的人。
“我以爲你不會見我……”孟悠遠站起來,雨水已經將他淋透,笑容已經僵在了臉上:“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們重新開始,我真的不能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