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被硬塞到房間裡去。
她堪堪回頭望了一眼,擔憂的看着父母,他們對於這位準女婿的驟然造訪表現的極爲不悅,若非涵養的緣故,恐怕掃地出門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再看向穆西沉,面色清淡冷靜,一雙黑眸理性睿智,沒看出哪裡有何不同。
她十分不懂,爲什麼父母正在氣頭上,穆西沉卻堅持帶她一起回家,本以爲,他會將她帶走先避避風頭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望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大腦空白。
房門被關嚴了,聽不到客廳裡的聲響。
她既期待聽到什麼聲響,又怕聽到什麼聲響,比如,聽到他們對話的內容她也好伺機而動,總不能讓穆西沉一個人去面對她的雙親,起碼,她還能起到調和的作用。
又或者,她怕聽到父親暴怒的聲響,那會更加惡化,一發不可收拾。
門被輕輕推開,她條件反射似得從牀上坐起來,卻看到穆西沉一臉無虞的走進來,神態自若,步履穩健,她緊張的迎上去,急於從他臉上找到什麼,終是無果之後便問:“現在怎樣了?”
“沒事了,都好了。”很輕鬆的語氣。
話畢,穆西沉大大咧咧的在她牀上躺下來,伸手攬住她的腰,自然而親暱,眸底帶着波瀾不驚的寵溺,就似早就被家長認可的女婿一般。
可是林清覺得身體僵硬,不自然的把他手推開去,緊張的掃了掃虛掩的門。
如果這個時候父母進門來,看到他們如此親暱,心裡多半會疙疙瘩瘩極不舒服的,畢竟,半個小時還恨不得把這女婿逐出家門的態度。
雖然她嘴上沒說,但是心裡是不相信的,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內,父母的態度會發生多大的變化。
蹙眉想了又想,終是忍不住將身體從男人桎梏中抽離,靜悄悄下地,躡手躡腳溜到門後去,從門縫裡往外探視,爸爸媽媽都在廚房裡忙碌着,亦是靜悄悄的,除了日常必有的鍋碗瓢盆交響曲之外,沒有什麼異常的聲響。
真是奇怪呢!
她這麼想着,腳下便控制不住的邁了出去。
廚房內煙火繚繞,父親泛着黝紅的臉龐被忽然燃起的煙火映照的更亮,母親在洗洗涮涮幫忙打下手,兩個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父親極少下廚,一旦下廚,要麼逢年過節,要麼就是媽媽的重要節日,比如結婚紀念,比如媽媽身體不舒服,再或者,就是家裡來了重要客人,父親想要露一手。
不逢年不過節,母親似乎也沒什麼妨礙,那麼緣由,應該是後一種。
洞悉到結果之後,林清眼中熱熱的,心底承受着受寵若驚的巨大落差感,迫使她急於插手進去幫忙做點什麼。
可她一伸手,便被父母下了逐客令。
“出去,本來就擠,跑來湊什麼熱鬧……”
林清訕訕的笑着,主動把燒好的飯菜端上桌,可也只是端了一次,第二次便被母親嚴厲禁止:“出去陪西沉,你來廚房裡忙活,那以後到了他家,還以爲你是家裡任勞任怨的乖乖女,別讓人瞧扁了……雖然我們小門小戶,可你一直都是掌上明珠。”
林清揣摩到了媽媽話裡的意思之後,驚詫的呆立原地,她的意思,是認可這個女婿了?那今後,兩戶人家,也有往來的可能了?
那麼,穆西沉究竟用了什麼魔法,讓父母這麼短的時間內,態度便驚天逆轉呢?
飯桌上,林媽媽不住的讓穆西沉嚐嚐這個試試那個,林爸爸小飲兩杯之後滿面紅光,和穆西沉天南地北的聊着。
雖然說不上父子般親暱,卻是女婿與岳父之間特有的氛圍,嚴肅卻親近着。
林清儼然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撥拉着飯粒,若不是穆西沉時不時體貼的爲她夾菜過來,她都以爲自己是外來討飯的,故而這麼容易被父母忽略。
收拾完碗筷,林清欲回房,被林爸爸喊住了。
“清兒,你過來一下。”林爸爸正襟危坐,表情嚴肅認真,林清頓了頓,遲疑着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
父親的嚴肅和認真,讓她心中多少忐忑了些。
畢竟,今天波折不少,餘震還在。
“西沉,你先到我房間裡去吧……”她適時的要求穆西沉迴避。如果話題不對,誤傷的可能性很大,讓穆西沉迴避,權當是爲他考慮。
“不用,讓他在這裡聽着。”林爸爸揮手喝停,臉上依然嚴肅着。
看爸爸如此認真,容不得她不重視,挺直脊樑,認真看着爸爸的眼睛。
“首先,作爲父親,我應該向你道個歉。”林爸爸言語之懇切,讓林清錯愕。
“爸,您說什麼呢,您哪裡有錯啊……”她急於辯解。
“別,你聽我說。”林爸爸臉上泛着酒後紅光,意識卻清楚的很,他擺擺手,繼續往下說:“作爲父親,女兒心中承受了這麼大的苦楚,我卻絲毫不知情,這是我的失職。”
一直默然不語的媽媽,眼睛也紅紅的,緊緊咬着嘴脣。
“你跟爸媽說什麼了?”林清掃向穆西沉,頗有責怪之意。
“清兒,你別怪他,這不關他的事,我自責之後,便是要責怪於你,這麼大的事情你爲什麼不跟父母談談心,雖然是隔代人,但是至少,我們可以給你一點過來人的意見,退無可退,我們也不至於在孫媛媛找上門鬧事卻還責怪你不懂事……”
說到後來,父親喉結滾動着,嗓音嘶啞起來。
這情緒波動,顯而易見。
林清張了張嘴,終是啞口無言,臉孔漲紅着低了頭。
媽媽跟着在一旁幫腔:“就是啊,你不說的話,我們那裡知道孫媛媛有那麼壞呢?我告訴你啊,這個週末她婚禮對不對,你一定要去,帶着西沉,光明正大的去!瞧瞧西沉,不把那什麼許之謙甩出去九條街!”
連對西沉的稱呼,都明顯親切起來……林清小臉紅紅的,故意做出爲難的神情:“爸,媽,你說你們都不接受西沉,我怎麼光明正大的帶出去啊……”
“誰說不接受了?哪個說不接受了?開玩笑!你敢說不接受,我跟你急!以後西沉就是我半個兒子!”
媽媽丟給她一串白眼,就跟小孩子鬧脾氣似的。
爸爸呢,默而不語,就算是默認了。
臨睡前,媽媽更是細心囑咐,滿面不情願的盯了那張沙發:“別讓西沉睡沙發了,沙發那麼小,他又那麼高,雖然我們教育你要保守,可沒教導你做石女。”
林清羞得差點鑽地縫了,紅着臉小跑進房間,再不敢面對父母那悱惻眼神。
閨房之內,牀上,男人擁着她,在耳邊輕輕吹氣:“只有這一刻,我才覺得真正擁有了你……”
林清詫異:“爲什麼?又不是第一次……”
男人壞笑:“因爲,這是你的家,你的閨房,你的牀,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壓低聲線,透着蠱惑人心的力量:“你父母准許我上你的牀。”
林清羞憤至極,揮拳便打。男人倏地將她吻住,將羞憤化解於無形。
車內,當着司機大武的面兒,孫媛媛似是擔心片刻後的採訪搞砸了,首先試探着道歉說:“清兒,昨晚的事,對不起……我沒想到,上門拜訪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苦惱。也沒有心思想傷害你的父母。”
林清面色清淡的瞥過去,迎到一雙虛情假意的眼神,只是莞爾一笑道:“沒關係,在許之謙那裡找不到自信,便來找我的茬,孫媛媛,這樣的感情,註定走不太遠!”
她的話像是陳述一場不可逆轉的宿命一般,孫媛媛立刻氣急敗壞起來:“你和穆西沉才走不太遠,我和許之謙是真心相愛!”
林清看着她極力篤定的樣子,明明恐慌卻不願承認的樣子,即刻又補充道:“走不走得遠,要走了才知道,單憑手段獲得許之謙的感情分,遲早有一天謎底揭穿,他會離你更遠。”
林清並沒有選擇和孫媛媛吵架,更沒有氣惱的模樣,而是學着穆西沉的樣子,如此理性而認真的說着。
卻沒料到孫媛媛睜大了眼睛掩住小腹道:“你們發現什麼了是不是?你也準備告訴許之謙了是不是?你以爲你說的他會信?放心,只要我們週末婚禮成了,他便完完全全是我的!”
看到她眼中的恐慌,迎着她的質問,林清不由得有些糊塗。
雖然不知道什麼事,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孫媛媛在過去的某個時段裡,針對許之謙這件事,確實使用了她所不知道的手段。
難道,這就是當初許之謙不問緣由便出國離開她的原因?
“看來我和許之謙,都曾被你騙了呢。”
如此一說,孫媛媛更是臉色一變,氣急敗壞的否決道:“就算許之謙知道,他也不會再和你在一起,畢竟,我爲他做過那麼多!”
說完,她不理會林清臉上的神色,早已着急的拿起手機撥通許之謙的號碼,非要大武把車子停靠路邊,就這樣把他們兩個人晾在車上,而自己在一旁,扯着綠化叢裡的葉片,嘀嘀咕咕和許之謙說了十幾分鍾。
似乎,她生怕他發現什麼,又急於澄清什麼。
“林清,你真是瞎了眼睛。”
林清不由得低咒着自己,大學四年,怎麼就沒發現孫媛媛的伎倆呢,怎麼就被她給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