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溫情
連笙默不作聲地看着半蹲在牀邊的男人。雪白的髮絲柔順地垂落,隨着他手上的動作微微晃動,半遮了面龐。
午後陽光溫暖,安靜的診療室裡也被一絲一縷流淌進來的光線打亮,難得沒有淺薄的霧氣,溫暖而靜謐。
後背的傷口在治療之後已經癒合了大半,只是依然微微刺痛,力氣像被抽掉了一半。魔族的血統令她有自愈的能力,與此相對的是神力的快速消耗。
連笙有些睏乏,卻不捨得閉上眼睛。
她很想看看他此刻的臉。
手下意識地伸出去想要撥開那在陽光下似乎微光閃爍的發,卻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僵住了。
他不喜歡被她觸碰。而且……他還戴着面具,就算撥開也什麼都看不清。
就像他偶爾看過來的目光。氤氳着霧氣,看不清裡面隱藏的情緒。
男人的手纖長白皙,覆在腿上有冰涼的觸覺,力度適中地揉捏她跪到失去知覺的雙腿,反反覆覆,極富耐心。
離殤垂着眼眸,平靜無波地做着按摩,餘光卻無時無刻不關注着面前的人。
察覺到她的目光長久而專注地落在他臉上,他抿了抿脣,心疼又欣喜的情緒在眼底流轉。
他知道他不該因此而感到歡喜,於是強迫自己壓下情緒,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上。
她跪了一整天,雙腿早已沒了知覺。只是她有着魔族的血統,自身強大的恢復力並不需要他如此辛勞地按摩……他只是想爲她做點兒什麼。
不,不是的。不是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只是藉着治療的名義……想要觸碰她。
這種隱秘的念頭讓他劇烈的心跳無法平靜,似乎也無法再心無旁騖地按摩,每碰觸一次,那富有彈性又柔韌的肌膚便讓慾念又加深一分。
因爲那麼喜愛,所以對你慾念叢生。
連笙覺察到他的動作開始發僵,也從長久的注視中回神,心想他必定是累了,便淡聲說,“這就夠了,麻煩大聖者了。”
離殤手上的動作驟停,他並未擡頭,睫毛輕顫了幾下又回覆平靜,“我是聖者,一切聽我的安排。”
那聲音依然是疏離淡漠的。冰涼的觸覺再次蔓延而來,連笙蹙了眉,看着那雙優美的手向上,落在大腿上靈巧地揉捏。
從那雙手第一次落到腿上開始,一股燥熱的感覺便在心底醞釀。
像火苗一點點變得旺盛,燒着一顆本就因他而悸動的心。
“如果是別的士兵跪到雙腿失去知覺……”離殤聽到頭頂飄來低低沙啞的聲音,辨不清情緒,“你也會這樣幫他們按摩麼?”
心跳漏了一拍,手上的動作也僵硬了幾分,他維持着淡漠的聲線違心地回答,“病患都是平等的,如果有需要……我會這麼做。”
手腕突然被用力握緊。
離殤不得不停下按摩的動作,詫異地揚起臉,跌入深淵般幽暗的紫瞳裡。
呼吸幾乎要停滯。他從未見過連笙露出這樣侵略性的表情,眉眼精緻得凜冽,眼裡隱隱怒氣流轉。
她俯下身,慢慢地靠近,他驚愣片刻後便想退後,奈何手被她牢牢攥着,力氣之大竟然讓他無力掙脫。
“還是想逃啊……那麼討厭我接近你麼?”連笙勾脣輕笑,眼裡浮現清冷寒意。
他只覺得她眼神裡藏了孤寂,心一痛,漸漸安靜下來再不掙扎。
“放開吧……愛絲特爾。”
他嘆息般地說,面具下的墨色眼眸裡只有憐惜。恰到好處地,如同長輩給予的關懷。
連笙沉沉地看他,良久,聲音壓抑又隱忍,“你不該給我按摩,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我又是別人嘴裡說的……”
她停頓了一下,眼裡自嘲和冷傲的光交織着,“重欲的魔族,你不怕我對你……”
她終究沒有說下去,像是隻是說出來那幾個字都是對他的褻瀆一般。
“傻瓜……”他喃喃地說,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眼裡一瞬閃過愛憐之意。
“你並不是那樣的人,我很清楚。”
說出口的只是這樣平淡的話,他自始至終都努力地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將她遠遠地推開。
連笙眸色更深,攥着他的手將他猛力拉到懷裡,“你錯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慾念叢生時會變成什麼樣。”
離殤心頭一跳,她身上是沙塵的味道,混了血味,並不好聞,他卻因爲如此貼近而心頭陣陣發緊。
他險些忘了,她即將成年,這段蛻變的時間將是最不知如何控制情慾的階段。
再者她受了傷本就損失了大量神力,身體潛意識地尋求神力的補給……也會催生欲求。
他一時心慌,手按住她腰側便要推開,連笙卻猛地低頭將臉埋到他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髮絲中。
她抱得那般緊,幾乎要將他的身體彎折,然後整個嵌進她懷裡去。他不得不揚起臉,感受着那透過髮絲滲透過來的溫熱呼吸。
他突然想起雨夜的那個吻,珍重而潔淨,拘謹而剋制。
她壓抑着情慾,給他的懷抱裡只有乾淨的溫暖。
他如何捨得推開她?他的小傻瓜,連給他的愛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只是……嫉妒你也會給別人這樣按摩。”
他聽到連笙的聲音落在耳畔,不再冷硬,帶着幾分孩子氣的抱怨。
止不住地彎起了嘴角。本來不該回答,他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溫柔又無奈地飄散出去,“我……還沒有給別人按摩過。”
以後也不會。唯有你,值得我這般做。
連笙微訝,眼底的暗沉迅速地退去,勾了脣角笑得狡黠,“那我是第一個?”
這措辭很是曖昧,離殤心裡咯噔一聲,臉上熱氣騰騰,只覺得那懷抱要將人融化了一般灼熱,緊閉了嘴不吭聲。
連笙擡起頭,見那面具外露出的小半張臉都泛了紅暈,嘴脣抿得緊緊的,於是笑得更深,“說吧,第一次這麼做是爲了我,對吧?”
怎麼,怎麼又變成第一次了?這丫頭越大越不正經!
他眼神慌亂,而連笙眼底盈滿了笑意,抱着他又晃啊晃的,像逗孩子一般,“說不說?說不說?”
離殤知曉她的脾性,到了現在不說怕是會這麼一直逗弄他到底了。
嘴脣動了動,面上暈紅,竭力將聲音放平還是透出了一絲羞澀懊惱的味道,“是,是……第一次。”
連笙輕聲笑,摟緊了他,手還在他後背順着柔滑的髮絲,“乖,真乖。”
離殤這下徹底漲紅了臉,三分是氣惱她這番對待孩子般的舉動,七分是因她全然寵溺的語氣。
使了勁去推她,“都多大了還抱?我,我方纔只當你是個孩子才讓你抱的……還不趕緊放開?”
連笙聽出他聲音裡的羞惱之意,對於那內容也便不似以往那般追究,彎着眼角在他髮絲上悄悄吻了一下,“一分鐘,再抱一分鐘……當做被小孩抱着……也行。”
離殤聽了這話就不再掙扎了,心裡又刺痛刺痛的。她退讓着,爲他隱忍着,他都清楚。
他明明希望她早點兒學會放棄,明明希望她主動離他遠遠的……每一次接近過後又渴望下一次,再一次,永無止境地渴望着。
過了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環抱着的手臂已經鬆動,離殤知道自己輕輕一推她便會鬆開,他卻眷戀着,不忍離開她的懷抱。
頸間那人綿長的呼吸傳來,呼吸鋪灑在髮絲間,癢癢的。他試探着喊她,“愛絲特爾?”
又連喊了幾聲都沒聽到動靜,他心撲通撲通地跳着,雙手僵硬地伸出,輕輕環抱住少女柔韌的身軀。
“連笙……連笙……我的連笙……”他一聲聲低低地喚她,像要把平日裡所有缺失的份都補上。
她睡着了。所以沒關係了,他可以這樣抱着她,肆無忌憚地喊她的名。只要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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