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的雙眼狠狠地瞪視着自己這位堂妹,心裡的怨恨、不甘、妒忌紛紛涌出。
昭貴妃注意到了李皇后彷彿能吃人的目光,卻只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那平靜的、彷彿帶着嘲笑意味的一瞥,叫李皇后有些惱怒。
她憑什麼這麼看着自己?
後位是她的、封賞也是她家的,她李琅繯憑什麼這麼看着自己,彷彿自己很可憐?
昭貴妃根本沒注意到李皇后強烈壓抑下來的怒氣,她仍然閒閒地飲着酒,聽着陳皇在一旁討好地說話。
秦曄低眉順眼地站在陳皇旁邊,聽着他要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內心竟然毫無波動。
在作爲罪臣之後入宮爲奴以前,他是滇南的科舉案首,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母親是一位商賈之家的女兒。
一家人雖然過得清貧,但他們都很快樂。
他會和父親一起偷偷飲酒,暢談着未來要如何用自己的才幹爲君王、爲天下做事,也會在父親被母親揪着耳朵訓斥不許喝酒時,在一旁偷笑,而後被父親抓個正着……
平淡,卻又幸福。
可那一年,父親發現上官貪污後被上官誣陷入獄,不久便慘死獄中,他的母親也被迫害致死。
而他,卻恰好因爲遠出遊學而倖存下來。
他一紙御狀告上盛京,卻被荒唐的陳皇給作爲罪臣之後淨身入宮爲奴。
好像是從他殘缺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不再關心這天下了,從前和父親一起暢談未來的場面,似乎是在上輩子,又似乎是在夢裡,那樣的不真切……
現在的他,只關心娘娘,若是建造一座奢華的高樓能讓娘娘開心,那麼其餘的事情,與他全然無關,那些人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只要娘娘笑一笑,一切都是值得的。
……
商少言和商雲嵐坐在廳堂裡,兩人身邊站着李嬤嬤,似乎在等什麼人。
好半天,晏雪凝才匆匆忙忙從外頭跑來,身上猶帶着一絲風雪氣,見商少言板着臉坐在飯桌邊上,連忙訕訕一笑:“表姐久等了,方纔我給李琅軒挑賀歲禮,這才費了一番功夫。”
商少言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可不敢叫未來的侯爺夫人道歉呢。”
晏雪凝趕緊坐在了商少言旁邊,挽着商少言的手臂撒嬌:“表姐這話好沒道理,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你的表妹,李琅軒算什麼,跟表姐比起來簡直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一道含笑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晏雪凝聞言身子一僵,這聲音的主人不是李琅軒又是誰?
商雲嵐見兩位女郎有些無語凝噎的模樣,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覺得,日後都是一家人嘛……我想着侯爺也不樂意進宮去參加宮宴,這才請了他過來。”
商少戲謔地看了一眼不怎麼高興的晏雪凝,而後挑眉看向雙眼處蒙着一層白絹的李琅軒:“來都來了,侯爺趕緊入座吧。”
李琅軒含笑點了點頭,而後在小廝的攙扶下坐在了晏雪凝旁邊。
商少言無奈扶額:“人總算是來齊了,可以開飯了。”
南陳的習俗,是要在除夕夜喝酒團圓、守歲許願,外加放鞭炮,皇宮那邊兒還會有煙火,着實是熱鬧得很。
商少言酒量不好不壞,商雲嵐上輩子能千杯不醉,這輩子卻是一滴酒都不能沾,現下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杯接一杯地喝。
李嬤嬤在一旁勸着商少言少喝一些,卻反過來被商少言勸了酒,眼下臉正有些紅,樂呵呵地拉着商少言說話。
李琅軒許是喝多了,正纏着晏雪凝問個不停:“阿凝,你剛纔說,我就是什麼?你是不是想說我壞話?”
而後商雲嵐就見晏雪凝翻了個白眼,但說出來的話卻溫柔而情意綿綿:“怎麼可能呢,李郎君這麼好,阿凝可捨不得說你壞話呢。”
李琅軒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商雲嵐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一雙鈦合金狗眼快瞎了。
商少言沒有醉,但臉上已暈開兩朵紅雲,水霧迷濛上鳳眼,正拈着手指頭給李嬤嬤唱曲兒,在燈火下,她的臉泛着暖光,看上去無端增添幾分豔麗:“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李嬤嬤撫掌笑道:“縣主當真是唱得不錯!”
商雲嵐也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上輩子商少言就愛聽戲,也愛看那些戲本,閒來無事也會弔一嗓子,這性子看來倒是沒改。
不知不覺,就到了子時,李嬤嬤張羅着下人放鞭炮,鶯歌膽子大,跑上去點了火,白露和白霜在一旁提前捂住了耳朵,白雪嚇得躲在白風身後,被後者無情推開。
商少言也跟着過去湊熱鬧,李嬤嬤本覺得危險,想叫商少言進屋,卻被商少言纏得沒了辦法,只能叫她坐在中庭的石頭凳子上看着,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叫她親自去點火的。
商雲嵐回頭看了一眼晏雪凝和李琅軒,這對未婚夫妻正毫無風度的坐在門檻上竊竊私語,商雲嵐無奈嘆氣,拿了一件大氅,走向商少言,替她披在肩上:“仔細夜裡着涼。”
商少言笑着看了一眼商雲嵐:“多謝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