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陳,滇南。
李琅繯接到了商少言的來信,道是已經找好了回盛京的由頭,現在李琅繯只需等待時機回京,在此之前,可以把百越一帶給拿下來。
李琅繯勾了勾脣角,她就喜歡商少言這種霸道的作風——整那些沒用的彎彎繞繞做什麼?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她將信件燒乾淨後,去尋了曾梧,告知他照顧好陶鶯時,又把李琅軒、晏雪凝叫過來囑咐了幾句,便開始和秦曄一道商量攻打百越的細節了。
晏雪凝偷偷扯了扯李琅軒的袖子,衝他耳語道:“昭昭姐和秦曄……他們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李琅軒早已摘下了矇眼的鮫綃,聞言看了一眼李琅繯和秦曄那邊兒,皺着眉頭想了半天,纔不情不願地說:“恐怕他們互有情意吧。”
晏雪凝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高興:“秦曄畢竟沒有……往後昭昭姐……”
李琅軒有些失語地看了一眼晏雪凝:“小孩子別擔心大人的事兒。”
晏雪凝瞪了一眼李琅軒:“首先,我不是小孩子;其次,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李琅軒揉了揉眉心,無奈地笑着,對晏雪凝道:“我覺得你可以不用擔心,感情這事兒,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怎就知道阿姐是怎麼想的?”
晏雪凝有些不甘心地“哦”了一聲,而後嘆了口氣,憂愁地看着李琅繯和秦曄。
秦曄似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看見那位有些蠢蠢的侯夫人正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彷彿自己要搶劫一樣。
秦曄:“……?”
他有些茫然地回身,看向李琅繯,試探着開口:“娘娘,您的弟妹怎麼……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李琅繯還算是瞭解晏雪凝的,一看晏雪凝就知道她那小小的腦瓜子裡在想些什麼,差點沒被氣笑,但莫名又有幾分心虛。
李琅繯看了一眼秦曄,笑道:“別理她,她就是個小智障。”
秦曄:“……智障是什麼?”
李琅繯憐愛地看了一眼晏雪凝的方向,而後解釋:“所謂智障,就是很蠢,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懂了麼?”
秦曄點點頭,明白了。
秦曄自從來到了滇南,就發現很多事情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比如,賣妹求榮、奸詐陰險的商雲嵐,其實是個妹控,還是個很聰明的人,從前都是演的。
再比如,雙目失明、溫文爾雅的李琅軒,其實是個老婆奴,不但不瞎,還很會講男德。
再再比如,柔弱不能自理、弱質纖纖的和陽縣主,其實是個能提刀砍下阿史那徵頭顱的狠人,現在還帶着許多人在造反。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
總而言之,秦曄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爲此還恍惚了一段時日。
但當他看見李琅繯時,他就好起來了——秦曄欣慰地想着,娘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聰明、美麗、勇敢。
渾然不知自己這是帶着八百萬層濾鏡在看心上人。
此刻,善良、聰明、美麗、勇敢的李琅繯正看着百越的情報,腦子裡構想出了一千種拿下百越的方式,以及後面回京之後弄死陸氏一族的一百種方法。
好半天,她才收起了情報,穿戴上鎧甲,對秦曄粲然一笑:“我去練兵了,後日我就要出征百越,等我回來。”
秦曄愣愣地看着意氣風發的李琅繯,看着她利落瀟灑地上了馬,看着她打馬離開。
這是他第一回看見李琅繯穿上戰甲,那戰甲上還有洗不乾淨的血跡,也許來自敵人,也許來自她本身。
秦曄想,穿着戰甲的娘娘,比穿宮裝時,要好看很多呢。
……
西北,朔城。
程楚風塵僕僕趕到了營帳內,此刻商少言、商雲嵐以及他們的所有心腹都在,程楚掃視一圈,而後跪地,喜氣洋洋地開口:“回稟縣主,老國公和夫人都還活着!”
所有人都譁然——商少言兄妹倆之前一直將這個消息瞞得很好,也是怕阿史那葉霆說謊,平白給人希望、又叫人失望。
聽見這個消息,商少言心裡的石頭纔算是落了地,她和商雲嵐對視一眼,而後都笑了。
商少言鬆了一口氣,笑道:“還活着就好,我就知道阿史那葉霆不敢騙我。”
商雲嵐關切地問:“爹孃可還好?”
程楚:“……”
他突然開始支支吾吾,商少言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皺了皺眉,問:“怎麼了?可是他們出了什麼問題?不是說,只是失憶了麼?”
一瞬間,她腦子裡劃過了不少可怕的猜想——什麼商霄斷了腿、程靈袖斷了胳膊,或者是兩人都生了重病……
程楚有些一言難盡地開口:“倒、倒也沒出什麼問題。就是夫人和公爺,有些怪怪的……”
頓了頓,他斟酌着說:“夫人性子過於活潑了些,公爺似乎身體虛弱,什麼事兒都是夫人在幹,我聽見那鎮子上的人都說……公爺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說罷,他將自己看到的事情、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講了。
商少言:“……?”
商雲嵐:“……?”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
在他們的記憶中,商霄是個寵妻狂魔,程靈袖雖然行軍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也是個性格溫婉的人。
怎麼會這樣呢?
這不太對吧。
商少言沉吟片刻,道:“既然是失憶了,那麼性情大變也是有可能的。阿楚,你這段時日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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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她看向衆人,笑道:“今天的事兒也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兩天後就該出發回京了。”
衆人心知商少言和商雲嵐有事兒要談,恐怕是家事,也就紛紛離開了。
很快,帳內就只剩下了商少言、商雲嵐兩人。
商少言本來端得好好的架子一下子鬆散了,她有些不安地看着商雲嵐:“他們恢復記憶後一定會認出來,我們不是原主。”
商雲嵐嘆了口氣,心中自然也是有些忐忑的,但他面上卻衝着商少言安撫一笑:“沒關係,我們一沒偷、二沒搶,是原主自己要提前各自歸位的,怪不得咱們。”
商少言嘆了口氣,有些落寞地開口:“可是我從來沒有過爹孃……如果、如果他們一直失憶就好了。”
商雲嵐何嘗不是這麼想的?
他們在21世紀的父母早早就離世了,那會兒商雲嵐三歲、商少言一歲,都對父母沒什麼印象。
兄妹倆相依爲命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不想有爹有娘呢?
每回商雲嵐帶着商少言去遊樂園玩兒,兩人都會看着那些來來往往、父母雙全的家庭,心裡羨慕極了。
而在他們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之後,他們都一致覺得老國公和夫人是一對很好、很合格的父母。
商雲嵐心思轉過幾圈兒,面上卻仍然笑着,他摸了摸商少言的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若他們不要咱們、把咱倆當妖孽鬼怪,那我們也不要他們,從前怎麼過,以後就怎麼過,好不好?”
商少言點點頭,笑着對商雲嵐道:“你從前既當爹又當孃的,以後娶了女郎、生了小孩子,那定然是一位好父親。”
商雲嵐:“……”
他收回了還放在商少言發頂的手,面無表情:“別在我一個單身狗面前說這個,求你了。”
商少言好懸沒笑出聲,但到底是忍住了。
但很快,她又笑不出來了,只是愣愣地盯着地面,好半晌才嘆道:“阿兄,我總覺得我不夠堅強,若我能夠堅強一些,是不是……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多煩惱了?”
商雲嵐看着自己的妹妹,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正是因爲太過堅強,纔會有這麼多煩惱。若你在遇到困難時,肯向我、或是喬修玉訴一訴苦,那麼你的煩惱便會少許多。”
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商少言便回府去了。
喬修玉做了幾樣精緻小巧的點心,見商少言回來了,笑着往她嘴裡塞了一個:“嚐嚐看,我剛學的。”
商少言鼓着腮幫子,細細品嚐,而後睜大了眼睛:“真好吃!七郎,你怎麼什麼都會?”
喬修玉失笑,捏了捏商少言的臉:“我聽說你爹孃還活着,特地做了這些,咱們慶祝一下。”
商少言心裡一顫,連忙拉住了喬修玉的袖子,搖搖頭:“不必。”
頓了頓,她垂眼道:“我……我沒有爹孃。”
喬修玉愣了愣。
商少言坐在窗邊,雙手撐着下巴,看向夕陽,片刻後有些疲憊地垂眸:“我和阿兄自從有記憶起,就知道我們是沒爹沒孃的孩子——我聽別的人說,我父母在生前也很愛我和阿兄,可是我們都不記得。小孩子能記住什麼呢?”
小孩子什麼都記不住。
商少言嘆了口氣,而後勉強笑了笑:“我是兩年前來到這裡的。那會兒鎮國公和夫人都已經不在了,我似乎有些心安理得,覺得自己並沒有搶走什麼東西。”
頓了頓,她道:“可是現在,鎮國公和夫人還活着……我不敢見他們,我怕他們難過,怕他們厭惡我和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