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初,程靈袖照例去山間打獵——商霄近來生了病,似乎是什麼沉痾舊疾,鎮上的大夫許是學藝不精,看不大出來,因此程靈袖承擔起了養家的任務。
她打了幾隻野兔,這不是她頭一回打到野兔了,但她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畫面——紅豔豔的辣椒、白白嫩嫩的花生米、各式各樣的香料……最後燴出了一鍋美味無比的冷吃兔和麻辣兔頭。
程靈袖嚇了一跳,因爲她從沒見過吃兔頭的人,她不由得有些憂心忡忡地想——自己恐怕之前是個什麼大魔頭吧,兔兔這麼可愛,爲什麼要吃兔兔?
程靈袖一邊愁眉苦臉地思考,一邊利落地將兔子剝皮掏內臟,而後做出了一桌全兔宴。
……不對勁。
程靈袖看着眼前的豐盛佳餚,覺得哪裡都不對勁,而自從和商霄在一起之後,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就越來越多了。
她總覺得他們應該是住着大房子的……
於是程靈袖決定去鎮子外看看。
這並不容易,因爲綠水鎮內山清水秀,但四周全是崇山峻嶺,很難出去,平日裡只有商人會進出綠水鎮。
她今日好不容易摸清楚了四周的地勢,想要出去看看,卻見天色已經黑了,想着商霄恐怕會擔心,就連忙離開了山間,匆匆往鎮上走。
可奇怪的事情來了,剛離開那座山,天色一下子又明亮了起來。
程靈袖心下存疑,但並不害怕,想了想幹脆還是回家,卻不成想路過半山腰一座小農舍時,聽見一位瘋癲癲的老翁坐在院子裡,喃喃自語:“奇門遁甲,沒人逃得出去、沒人逃得出去……”
奇門遁甲?
程靈袖若有所思,一邊洗菜一邊思考。
這時候,她忽然聽見前院傳來了商霄的聲音:“你們是誰?”
程靈袖眉目一凜,拿着菜刀就往前院走。
只見一名眉目俊秀的年輕郎君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看着商霄,眼中含淚。
程靈袖有些警惕地將商霄護在身後,卻不成想那郎君見到自己之後,直接就落淚了。
程靈袖:“……?”
那郎君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對不住,日頭太曬,刺得我眼睛不大舒服。”
程靈袖“哦”了一聲,將商霄帶進房間,囑咐他好好待在屋內,而後便出去應付那幾個人了。
“你們有什麼事兒?”程靈袖拿着菜刀,漫不經心地說,“有事兒說事兒,我屋內熬了粥,等下若是糊了……”
說到這裡,她留個白,眯着眼看向那年輕郎君,以及他身後的護衛。
那年輕郎君看了看她手裡的菜刀,不知想到了什麼,嚥了口唾沫,賠笑道:“這天兒太熱了,在下想討口水喝,若是夫人不方便,就算了……”
程靈袖眯着眼看他,好半晌才斬釘截鐵道:“你是不是認識我?”
年輕郎君身子一僵,而後乾巴巴地說:“夫人說笑了,在下第一次來綠水鎮,怎麼可能認識夫人呢?”
頓了頓,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程靈袖手裡的菜刀:“夫人先將菜刀放下可好?”
程靈袖搖頭:“不好。”
說着,就將就着剛纔洗菜的水倒了一杯,遞給年輕郎君,敷衍道:“喝吧。”
年輕郎君:“……”
您好歹避開一下啊!沒人喜歡喝洗菜水的!
但這是鎮國公夫人親自給自己倒的水,他敢不喝嗎?
再說了,縣主信任自己,將尋找鎮國公和夫人的任務交給自己,自己可不能因爲一杯水而失敗啊!他千里迢迢從蜀州趕過來,路上晝夜兼程,此刻確實也渴了,連忙將水接過來。
年輕郎君,也就是程楚,顫顫巍巍地喝掉了洗菜水。
程靈袖嫌棄地看着他:“你這人好不講乾淨,竟然喝洗菜水!”
程楚:“……?”
他有些茫然地擡頭看着程靈袖,謹慎道:“不是您給我的麼?”
程靈袖笑了笑:“你可以拒絕啊——你果然認識我,一般人被這麼招待早就甩手走人,或是當場發火了。現在看來,你不但認識我,還認識老商,怎麼?我們從前是你的上官?”
程楚:“……”
他很想跟兩人相認,但想到商少言告訴自己,這件事不宜聲張,且萬不可同他們說之前的事,唯恐刺激到兩人,於是只好避而不答。
程靈袖卻不打算放過他,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程楚:“……?”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您知道什麼了?”
程靈袖振振有詞道:“我知道了,我從前是天上的仙女,後來走火入魔,遁入魔道成了墮仙;老商是仙君,我們相戀的事兒被發現了,於是被貶入凡間……你呢,則是從前替我們傳信的小仙,此番來找我們,是因爲天界改了天條……”
程楚:“……?”
每個字他都明白,但是連在一起他怎麼就不太懂了呢?
但想到商少言告訴自己,道是商霄、程靈袖都失去了記憶,不可刺激他們,於是捏着鼻子,準備先這麼應下來。
誰成想,下一刻,程靈袖就冷笑道:“我瞧你穿着打扮都還不錯,想來是我和老商被貶入凡間之後就投奔了新主子,發達了吧?指不定當年告密的人就是你呢!”
程楚簡直快給程靈袖跪下了,他苦着臉,道:“夫人,你這是誤會我了——您怎麼可能是仙女呢……”
他想好好跟程靈袖掰扯一二,卻見程靈袖再度變了臉色,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眉眼間滿是狠戾之色:“你敢說老孃不是仙女?誰給你的膽子?”
程楚嚇了一跳,連忙賠笑道:“在下的意思是,您不是仙女,您是一位女仙君——這等級是不一樣的,您從前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早就從仙女升到了仙君的位置,是咱們天界頭一份兒呢!”
程靈袖卻臉色更難看了:“你露餡兒了吧?老商都跟我說了,我不是仙女,他也不是仙君,因爲沒有仙女、仙君會拉粑粑!說,你是什麼人?來找我有什麼目的?”
程楚:“……”
艹(一種植物)!
從前怎麼沒發現夫人這麼、這麼跳脫呢!
程楚默了默,覺得事情有些棘手,失去記憶的夫人——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