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太子,這份恩情臣弟記下了!”蕭豫說完,轉身就走,沒給蕭欽再開口的機會。
蕭欽看着蕭豫疾步離去,薄涼的紅脣淡淡抿起。他這九弟,素來性冷,沒想到如今竟會爲一個女子情動如此。
蕭欽念此,不由得又想起謝辭世那一身肌膚的觸感。當真是……冰肌玉骨,清涼無汗。
只可惜,那張精緻的小臉就這麼給人傷了!
蕭欽臉上浮起一抹惋惜,良久……到底是不忍,突然開口喚了一聲田七,一派清冷從容道,“你即刻派人走一趟三清醫廬,與師父道,孤近日總覺身上頗沉,許是吃的藥方子該換了,請師父來一趟京城……”
田七聞言,上下看了蕭欽一眼,恕他眼拙,真沒看出他家主子有什麼不好,他這身子,分明好得很。
莫非……
想到今日滿臉是血的那位謝姑娘。田七臉色一變,喃喃道,“太子,那謝姑娘……可是豫王爺的心上人。”
蕭欽聽田七這般言語,也不解釋,只是側首淡淡嗔了他一眼,“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田七自然不敢不去,乾乾的笑了一下,便出去安排趕往川內的人選去了。
沒錯,蕭欽的師父正是有神醫之稱的張百草。
只不過這段淵源,普天之下,沒幾個人知道罷了!
蕭豫帶着兩個老嬤出了東宮,便安排暗衛將二人帶回王府去,他自己則又去了鳳章宮。
廂房中,謝辭世還是沒有醒過來。
蕭豫將宮女和予禾斥退後,顫抖着將她身上的宮女服扒開,又解了肚兜。
如予禾所言,她胸口上,果然有不少殷紅的針眼!
一羣毒婦!
他震怒。
隨即,骨節分明的指尖觸上那些細細密密的紅點,感覺到指尖傳來的灼熱和溫膩,他突然收回手,從懷中掏出一隻羊脂玉瓶,拔了塞子,用手沾了藥膏朝那些紅點抹去。
謝辭世是被疼醒來的,一睜開眼就看到蕭豫陰雲密佈的臉,還有他停在她胸口,正在上藥的手。
她嘴角輕抽,身子瑟縮了一下,瞪着他,橫眉冷聲道,“你別碰我!”
“阿辭!”蕭豫見謝辭世對他抗拒,張口低低的喚了一聲,眼中盡是心疼痛苦。
謝辭世將他的情緒看在眼裡,卻無半分心軟,她拳頭緊攥,眼神如鐵,絕望而冰冷的望着他道,怒聲道,“你別再碰我……蕭豫,他們都說我是災星,可在我看來,你分明纔是……自從識得你後,我就沒有一天好過過,不是遭你表妹的毒手,生不如死,就是被你表姐往死的打,命懸一線……還有你娘、你表弟、你舅母他們都恨不得我腸穿肚爛死相難看,蕭豫……就當是我求你了,你放過我吧!……看在我救了你兩次性命的份上,你放過我!給我一條活路行嗎!”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漸軟,儼然帶了哀求的意味。
蕭豫眼中有後悔、有自責、有恨,複雜的涌動,他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說什麼無法安撫現在的謝辭世。末了,只是咬緊牙關,衝她道,“我……先替你上藥吧。”
“不必!”謝辭世是鐵了心的要和蕭豫決裂,她眸中光火簇動,冷冷的看着他,一臉漠然道,“皇宮裡的東西,我可用不起!誰知道這又是什麼讓人腸穿肚爛的陰損東西!”
“這是本王從王府帶過來的。”蕭豫壓抑着情緒解釋。
謝辭世冷笑,“豫王府的東西難道就不是皇上賞下去的?”
“……阿辭。”蕭豫無力的喚了一聲,道,“你先好好養傷,那些害你的人,本王絕不會放過她們!”
“你殺了她們又能怎樣!我身上的這些傷口會憑空消失嗎?蕭豫,你不必對我解釋什麼,更不必再對我承諾什麼,一次又一次的遇險,我早就不信你了!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放不放我!”
“……”蕭豫不語。
謝辭世冷笑一聲,脣瓣翕動,說出的話愈加不留情面,“你可真自私,你只想着我留下來你會痛快,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會不會痛快,蕭豫,你是想讓我死嗎?若是如此,我死給你看便是!”說着,她翻身就要下地。
蕭豫憐惜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自然不肯,在她話音落下時,就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聲線果斷而堅決道,“聽話,本王先給你上藥,離開的事,等你傷好了再說!”
說完,又怕她再發狂,索性動手點了她的穴道。
謝辭世被點穴後,渾身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蕭豫繼續給她胸口上藥。
他的指尖微冷,一點一點在她胸口遊弋,謝辭世又疼又惱,瞪向他的眼珠子都犯了紅,口中罵着,“蕭豫,你變態!”
蕭豫看也沒看她,繼續上藥。
上完藥,御膳房那邊的膳食也送了過來。
蕭豫看了眼那滿桌葷腥,潭目微冷,最後只讓予禾盛了一小碗酸筍鴨皮湯。他端到牀邊,小口小口餵給謝辭世。
謝辭世原不想吃,蕭豫便威脅她,“你還想不想離開!”
謝辭世抿了抿脣,到底耐不住腹中飢餓和他的威脅,不情願的張開口來。
一碗湯喝畢,外面也到了掌燈時分。
蕭豫將宮女衣裙重新給謝辭世穿好,然後抱着她往外走去……
蕭豫離開,如意姑姑將廂房御膳幾乎未動的事說了一遍。
皇后聞言,嘆了口氣,“倒是本宮疏忽了!”竟忘了吩咐人給那丫頭準備養身的藥膳。蕭豫那邊,只怕會因此有別的心思啊。
這般想着,她開口吩咐如意姑姑,“本宮記得,私庫裡不是還有幾根百年的長白山參,你挑兩支一百年的送到豫王府去。”
“是,娘娘。”如意姑姑領命離開。
東西送到王府的時候,蕭豫只看了一眼,便讓予禾收了起來。
想到上次謝辭世進宮皇后的態度,再想想這次,蕭豫何嘗不知,皇后這也是看人下菜碟呢!對她有利的,她不介意伸把手,可若對她無益的,她架子端的比誰都高。
是他錯了,早知如此,他便不該讓阿辭進宮去。
鳳章宮的人離開後,蕭豫又去寢房開了謝辭世一眼,看着她睡熟後,才離開。
外間,予禾跪在地上,一副追悔莫及,認打認罰的模樣。
蕭豫也知這事不能全怪她,是以,只冷冷的掃了她一眼,道,“這筆賬先給你記着,等謝姑娘醒來了,自己去找她領罰。”
予禾沒想到王爺竟會放過自己,擡起頭來,一臉的震驚。
蕭豫未再理會她,直接拔腿離開。
他走後好一陣子,予禾才從地上爬起來,面上露出一抹慶幸。同時暗暗下了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伺候姑娘,回報她,彌補她……
蕭豫離開綠竹苑後,直接回了前院。
前院廳堂,兩個老嬤跪在正廳中間,口中塞了一團破布,渾身不停的打着擺子,尤其在看到蕭豫充滿戾氣的眼神時,臉上的驚恐更是到了極致。
“去,叫暗四來!”蕭豫吩咐了清風一聲。
清風拱手答應,然後退了出去。
暗四得訊,很快趕來,表情很是消沉,看樣子已經得知謝辭世在宮裡受傷被毀容的消息。
一進前廳,就跪了下來,拱手道,“求王爺治罪!”
暗四心中也很後悔,他想,他今日晨起若是不鬧別捏,那謝主子估計也就不會受傷,畢竟,他的業務水平可不是予禾那種黃毛丫頭能比的。
這般想着,他臉上表情更是難堪,遠遠看去,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本王讓你來,就是讓你將功折罪!”蕭豫對暗四的本事心知肚明,自然不會真廢了他,直接看向暗四,道,“就是你身邊兩個刁奴助紂爲虐,傷了你謝主子,本王現在將她們交給你處置如何!”
暗四聽到將功折罪四個字,自然是點頭答應。
跟着站起身來,在兩個老嬤身邊繞了一週,這一圈下來,已經將八九七十二種刑法,全在腦中過了一遍,而後,拱手向蕭豫道,“王爺放心,卑職定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蕭豫“嗯”了一聲,暗四除了身手一流,刑訊的本事也是一流,他完全相信他能說到做到。
暗四領了差事,正要親自動手,替兩個老嬤鬆鬆筋骨,結果王府管家突然從外面匆匆進來,身後還跟着田七和一溜兒太監,太監手裡都捧了紅色的錦盒。
田七帶着衆人上前,向蕭豫行了一禮,而後笑着道,“太子喚奴才來給王爺送些東西。”
蕭豫便看向那些錦盒,並不關心裡面裝的什麼,直接道,“太子有心了,改日本王定走一趟東宮,親自向太子道謝。”
田七將蕭豫的謝意笑納,略頓,又問,“豫王爺不關心太子送來的是何物嗎?”
蕭豫語氣淡淡,“無論何物,都是太子一片心意。”
田七乾笑一聲,想起自家爺對謝姑娘的惦記,忍不住多看了蕭豫一眼,然後才讓身後的小太監將錦盒打開。
小太監得了吩咐,同時將自己手中的錦盒打開。
一個接一個,那裡面放着的竟然都是刑具。
蕭豫眸光微動,頓了片刻,道,“這些莫不是都是鳳儀宮的東西?”
田七點了點頭,跟着,眼神在廳中兩個老嬤身上打了個轉兒,又道,“只是其中一部分,還有一架木驢,兩隻足能裝下人的罈子……不便帶出宮來。”
蕭豫聞言,眼中的光更加危險。
田七將東西送到,話帶到,便提出告辭,帶着衆人又魚貫退了出去。
蕭豫在東宮諸人走後,看向暗四,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道,“既然刑具都有人送來了,那便照此將這兩個刁奴處置了去……至於那兩件沒帶出來的刑具,也難不倒你罷!”
暗四忙道,“王爺放心,卑職定要讓她們將這些刑具全試上一遭!”
蕭豫擺了擺手,兩個老嬤便又被人拖了出去,他們連求饒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當夜,王府地牢中,兩道慘叫聲此起彼伏,異常高亢,足足叫了一整夜……直到次日,才從刑架上被放下來。
隨後,兩隻圓肚大罈子被擺在了她們面前。
兩個老嬤在後宮禍禍了那麼多的宮女、低階嬪妃,如何不懂這罈子的作用。
兩人咿咿呀呀的喊着,看向暗四的眼神充滿了哀求。
暗四卻沒有半分動容,高冷的臉上盡是冷漠,他親自執刀,在兩人恐懼的嘶吼聲中,將她們的四肢砍下,而後將軀幹投入到了罈子裡。
兩個老嬤已經疼的徹底暈過去。
暗四冷漠的吩咐站在一旁的侍衛,“每日定期給她們投食,絕不可令她們絕食而死!”
侍衛恭敬應下。
暗四又看了兩個老嬤一眼,那眼神,森冷至極。
敢傷他的主子,這種痛苦,只承受幾天怎麼夠!他要讓她們以後的日日月月都活在這種痛苦裡。
離開地牢,暗四換了衣裳,然後纔去向蕭豫覆命。
蕭豫淡淡掃了他一眼,不說滿意,也不說不滿意,只是沉聲交代,“這是最後一次!”
暗四忙稱是!表示以後絕不敢犯!
蕭豫這才讓他下去。
暗四剛走,王府管家匆匆進來稟告,道,“王爺,鄭國公夫人在王府外負荊請罪,說是要給謝姑娘賠禮道歉。”
盧氏?她來負荊請罪?
蕭豫第一反應是不信,不過很快又想明白……這大概是受了宮裡那位的逼迫吧!
那位做事可是個滴水不漏的,又在宮裡經營這麼多年,根深蒂固,枝繁葉茂,便是被人逮了個正着,也有脫身的巧計。
何況,她身後還有一個皇上,三個皇子,兩個公主。憑這一件事就想將她廢掉,根本就不可能。
這般想着,蕭豫眼底的光更加陰寒,緊抿着脣,帶着管家一同往外行去。
經過長長的甬道,上了臺階,果然看見盧氏身着單衣,背上捆着荊條跪在那裡。
盧氏看見蕭豫到來,面上露出一抹赧然,心裡恨的要死,但是爲了一雙兒女,面上卻不得不做出沉痛愧疚的模樣,哽咽着道,“王爺……謝姑娘的事是舅母對不住你,舅母不該鬼迷心竅,威逼利誘榮嬤嬤、貴嬤嬤和聽香三人做局對付謝姑娘……事到如今,舅母也不敢求你原諒,我只望你能狠狠的鞭笞我一頓,替謝姑娘出口氣,如此,舅母心裡的愧疚也能少點兒……”
蕭豫聞言,正要回應。
這時,隔壁的韶陽郡主馮真珠突然從東平郡王府裡走了出來,遠遠看着跪倒在地的盧氏輕笑了句,“呦,這不是鄭持玉那老姑娘的親孃嘛,怎麼今兒還學起廉頗大將軍,搞起負荊請罪這一套來了?莫不是……終於看不下去您家千金對人家豫王爺不死不休、沒皮沒臊的糾纏了?”
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蕭豫對面,隔着三五步,微微福了下身,算是見禮。
蕭豫看了馮真珠一眼,沒有言語。
倒是他腳下的盧氏聽到這話,一下子繃不住情緒,橫眉豎目起來,衝着馮真珠道,“你說誰不死不休,沒皮沒臊呢!”
“原來您耳背啊,果真是上了年紀,可憐吶!”馮真珠打氣嘴炮來可不讓人,一句話就將盧氏堵了個面紅耳赤,她卻仍是言笑晏晏,乖巧可人的模樣,徐徐道,“怪不得我方纔說那麼大聲您都聽不見!”
“小賤人,誰說我聽不見!”盧氏被馮真珠惹火了,忍不住去踩馮真珠的痛腳,厲聲罵道,“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賤皮子!”
馮真珠的親孃生下她後就撒手人寰,這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
同樣,所有人還知道,韶陽郡主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起她的生母。
她會和鄭持玉交惡,也是因爲鄭持玉曾私下與人論起過她娘——東平郡王妃的長短。
都說狼有暗刺,龍有逆鱗,觸之則死。馮真珠的的暗刺、逆鱗便是她早夭的孃親。
在聽了盧氏的話後,她眼神當即變了,紅脣緊抿,牙齒咬的咯嘣作響。
而後,在盧氏輕蔑的目光中,看向蕭豫,道,“豫王爺,既然鄭夫人有心替女兒負荊請罪,那您便該成全她這一番心意……若是您不介意,不如便由真珠替您施刑。”
蕭豫沉吟片刻,點頭,“那就有勞馮小姐了。”
馮真珠聞言,轉身那一瞬便從盧氏背上抽出一根荊條來。而後根本不給盧氏反駁的機會,便朝她身上抽去。
荊條上長着長長的鉤刺,抽在人身上,那叫一個血肉橫飛,慘不忍睹,盧氏大叫着想躲避,可馮真珠自幼習武,哪裡肯給她避過的機會,哪裡的肌膚脆弱,她便往那裡抽的越發重。
轉眼間,盧氏身上的單衣就變得破破碎碎,鮮血淋漓,盧氏想喊自己的人來幫忙,可那些人早就被馮真珠兇狠的樣子嚇的退避三舍,盧氏沒法子,只好拖着長長的血痕往蕭豫腳下撲去,一邊大聲求饒,一邊想躲在蕭豫身後。
蕭豫如何會給她這個機會,她進一步,蕭豫便往後退三步。
馮真珠直將盧氏打的生生厥過去,又醒來,又厥過去,四五個輪迴,真的奄奄一息了,才肯收手。
“豫王爺,多謝了!”將荊條往地上一扔,她乾脆利落的說道。
蕭豫微微頷首,兩人眼神相觸,一切盡在不言中。
馮真珠收拾完人,也不急着走,而是又轉到馮氏帶來的人敢跟前,狠狠了威脅了一通,“告訴盧氏,下次見着本郡主,最好繞着道走,否則本郡主見她一次打她一次,看她還敢不敢再嘴賤!”
“是、是是郡主!”一行人都跟貓冬的小白菜似的,低着頭回話。
馮真珠哼了一聲,跟着,目光又在衆人身上掃了一週,最後落在盧氏大丫鬟珍珠發心,故意詢問,“你叫什麼名字?”
珍珠哆嗦着嘴脣,一個字都不敢回。
馮真珠便又問翡翠,“你那小姐妹,叫什麼名字?”
翡翠比珍珠老練些,穩了穩心神,恭敬道,“是夫人賜的名字,叫……珍珠。”
“珍珠?真珠?倒是跟本郡主有緣得很!”馮真珠意味深長的說道。
下一刻,珍珠和翡翠同時跪下,兩人不停的打着擺子,身子快抖成篩子了,實在是,這個韶陽郡主打起人來太兇殘了,比他們國公府的大小姐還要兇殘一萬倍。
尤其是珍珠,她恐懼的低着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要被馮真珠拖出去打。
“你怎麼不說話?是覺得和本郡主有緣丟你的人嗎?”馮真珠問珍珠。
珍珠咬了咬牙,磕磕絆絆的說,“奴婢不敢,奴婢知道錯了,不該犯郡主的諱……求……求郡主重新替奴婢賜名。”
“讓本郡主給你賜名?”馮真珠反問,隨後又一臉嚴肅道,“你是鄭府家僕,而本郡主姓馮,給你賜名,這原本是不合適的,不過看在你這麼誠心的份上,本郡主就破例一次,給你賜名……玉兒,你覺得這名字如何?”
珍珠一聽,身上抖得更厲害了。這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嗎?
叫珍珠,犯韶陽郡主的諱,那叫玉兒,不是又犯了大小姐鄭持玉的諱嗎?
馮真珠冷淡的掃了地上諸人一眼,沒再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
盧氏最後是被翡翠他們擡走的……
外面發生的這些事,根本不需蕭豫開口,予禾已經詳詳細細的說給了謝辭世聽。
謝辭世聽完,冷冷笑了一聲,“盧氏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活該!”不過,她倒是有些遺憾,沒有看到盧氏被抽成血人的模樣。
負荊請罪的風波就這麼過去。
午後,東平王府那邊送了些藥材過來,說是韶陽郡主特意給謝辭世找的。
謝辭世不懂這些,還是予禾同她道,“姑娘,韶陽郡主可真是大方!”
“是嗎?”謝辭世看着面前的四五個錦盒,並不太懂這些東西的價值。
予禾便一一同她介紹,“這三個盒子裡撞的是藥材,都有祛疤美顏、排毒養陰滋補的功效……這個盒子裡裝的是裝的是消腫祛瘀的宮廷碧玉膏……最後一個盒子裝的是玉顏膏,聽聞是南詔小國進貢的祛疤聖品……都是價值千金的好藥!”
謝辭世聽完,面上有幾分怪異,“我與她並無交情,她怎會送我如此貴重的東西!”
予禾便將馮真珠與鄭府結仇的因由說了一遍,末了,又道,“郡主肯送上如此重禮,一來是爲了謝王爺給她明目張膽動手報仇的機會,這二來嘛,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姑娘和郡主都與鄭府交惡,那您二人自然就是朋友了!”
謝辭世聽完予禾的解釋,淡淡一笑,“話雖這麼說,但這些東西我總歸不好白拿,還是得仔細想想回禮的事。”
予禾聽謝辭世說起回禮,想了想,道,“這些事,王爺會替姑娘辦妥的。”
“王爺是王爺,我是我。”謝辭世輕輕的嘆了口氣,道,“他送的東西只能代表他的心意,代表不了我的。”
“……那姑娘打算送什麼?”予禾停頓了片刻,輕聲問道。
謝辭世自然想送一些新奇的東西……這樣才能更好表達自己的心意,不過具體送什麼,卻是還沒主意。
予禾便提議,“韶陽郡主是將門虎女,要不,姑娘送她一匹駿馬?”
駿馬?……這謝辭世可不會挑,當即搖頭。
她的想法是,馮真珠再是將門虎女,可骨子裡到底還是個女子,既是女子,那就有着女子都有的愛美天性,或是女爲悅己者容的小心思。
這般想着,謝辭世倒是想到送馮真珠什麼好了。
就送化妝品!
自然,她口中的化妝品,可不是這個年代的胭脂,口紅紙、螺子黛什麼,而是更方便的腮紅、口紅、眉粉……
前世,她就是個理工女,人長的漂亮、又愛美,所以特意研究了很長一段時間化妝品的製作流程。
如今,時間雖然過去很久,但那些泡在實驗室裡記憶卻好像昨天剛發生過一樣。
想做化妝品,還要準備不少東西,包括最後裝成品的口紅管、腮紅盒什麼。
她將需要的東西大概過了遍腦,然後便吩咐予禾去準備筆墨。
予禾有些擔心,特意多問了一句,“姑娘剛起來就要勞碌,這身子撐得住嗎?”
“沒事的。”謝辭世勉強朝她一笑,示意她照做便是。
予禾拗不過謝辭世,只能去幫她準備。
之後,謝辭世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纔將要準備的東西全部畫好,又寫了注意事項,然後吩咐鶯時將圖紙送去給外面的工匠。
鶯時帶了圖紙出去。
謝辭世讓燕序收拾了炕桌上的筆墨紙硯,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問予禾,“橘頌這些日子,可有來信?”
予禾搖了搖頭,“還沒有。”
“算着路程,也該到川內了。”謝辭世估摸着說道。
予禾應了一聲,寬慰她道,“姑娘也別太擔心,要是找到神醫,橘頌一定會來信的。”到時候,姑娘脖子上的傷肯定也能祛除掉。
予禾這樣想着,不過後半句,卻是沒有說出。
謝辭世淡淡“嗯”了一聲,嘴上不再多問,但心裡還是有些記掛。
之後幾日,一直無事。
到鳳儀宮事發第三日,蕭欽突然發作,以監國太子之名,聯合皇后一起,以私設刑堂、迫害宮人的罪名,將蘭貴妃禁足,皇上回宮之前,鳳儀宮裡所有宮人不得踏出宮殿一步。
而鳳章宮被收買的聽香,在認罪畫了押後,被皇后下令,亂棍打死,以儆效尤。
這場風波,終於徹底落下帷幕。
謝辭世得知結果,說不上滿意,也說不上不滿意。畢竟,她的身份在那裡,能有這麼個看似公平的結果,已經很不容易了。
想到在鳳儀宮,那個救過她的俊秀男子。
謝辭世心神微晃……
罷了罷了,終究是雲泥別,蕭豫她都攀不起,更別說當朝太子了。
謝辭世用力將蕭欽的模樣甩出腦海。
沒過多久,予禾捧着一隻盒子從外面進來,謝辭世在盒子打開後,心中陰霾頓時散去,眉眼一彎,驚喜道,“東西都做好了?”
“是啊!”予禾點頭,然後將東西一樣一樣拿出給謝辭世看。
謝辭世全部檢查過後,然後將目光落到了口紅管、腮紅盒和眉粉盒上……這兩樣都是由薄胎白瓷燒製而成,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質,只在底部由匠人細細的刻了銘章,書“國色天香”四字,打眼看去,如同盛開在白雪裡的紅梅一般。
謝辭世十分喜歡。
把玩了許久,才讓予禾陪她出去採新鮮的玫瑰花,這是做化妝品最基本的東西。
花瓣洗好、晾乾,然後搗成汁子層層過濾……
一番忙碌下來,謝辭世額頭上都沁出細細的薄汗。
予禾擔心她傷口發炎,死活不肯讓她再動手,謝辭世拗不過她,只好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下,擁着薄毯,指揮予禾動手替她完成剩下的步驟……
予禾又花了兩個多時辰的時間,纔將已經定型的口紅和腮紅、眉粉,分別小心翼翼的裝進各自的盒子。
一切準備停當,她捧過來給謝辭世看。
謝辭世確定自己這一整日忙碌的結果拿得出手,才鬆了口氣。
又吩咐予禾去庫房找了個精緻的沉香木盒子,將這三樣東西裝起來,明日送去給馮真珠。
予禾收好東西,回來時,笑着與謝辭世道,“姑娘送的東西又費心又精巧新奇,郡主定然會喜歡的。”
謝辭世笑了笑,“但願吧。”
這幾日,蕭豫倒是一直沒來,像是在刻意避免什麼。
謝辭世察覺到了,但是已經冷了的心,卻無法回暖。她已經下定決心,不管蕭豫再怎麼阻攔,她臉上的傷一好,她便立刻離開。
反正她現在也不想嫁人了,脖子上的傷在就在吧,她也不介意了。
次日,予禾服侍謝辭世用過早膳,便親自將謝辭世準備好的謝禮送去了隔壁東平郡王府。
門房通報過後,馮真珠院裡的婢女特意出來接她。
予禾一路入內,到了馮真珠所在的珍珠園,立刻恭恭敬敬的將盒子奉上。
馮真珠示意貼身婢女接過,正要將東西收起來。
予禾一臉恭敬的又提醒了一句,“郡主,我家姑娘吩咐過,盒子裡的薄禮希望您能當面試用一下,若是不合適,我家姑娘還可再改進。”
“哦,是嗎?”馮真珠疑聲問了一句,然後又讓婢女將盒子拿了回來,打開後,看到三個造型各異的薄胎白瓷小物,她疑聲問,“這是何物,我以前竟從未見過!”
予禾聞言,便大着膽子上前,將三樣東西講解了一番,又將使用方法同馮真珠說了一遍。
馮真珠聽完,再看那能旋出旋進的口紅,用小刷子塗抹的腮紅和眉粉就驚喜了很多,欣然道,“你們姑娘倒是個巧心思的。”
予禾便溫婉的笑了笑,自告奮勇提出爲馮真珠上妝。
馮真珠對予禾印象還不錯,並沒有拒絕,索性帶着自己屋裡的幾個婢女和她一起去了梳妝檯前坐下,將盒子交給予禾。
予禾便按照謝辭世教她的,用眉刷先幫馮真珠畫了眉……又刷了腮紅,最後才幫她塗上櫻粉色的口紅。
一些停當,馮真珠不用照鏡子,單看幾個婢女眼中露出的驚豔,就知道謝辭世送給自己的是好東西。
而且,還便於攜帶,以後出門赴宴什麼的,補妝就方便多了。
這般想着,馮真珠笑着又誇了謝辭世幾句,還給了予禾一個二十兩銀子的紅封。
予禾離開東平郡王府時,眼角眉梢都輕快。
她和謝辭世現在都不知道,後來馮真珠將那套補妝神器帶出去赴宴時,引發了多大的轟動。
在場的貴婦小姐都向她打聽她這口脂、胭脂、眉粉是在哪裡買來的。
馮真珠倒也沒有立刻將謝辭世供出去,而是暗暗的替謝辭世接了幾個比較親近的夫人、小姐的單子。
當她將那一匣子金銀錠子擺在謝辭世面前時,謝辭世的眼睛都險些晃花了。
那些貴婦小姐……還真是有錢啊!
馮真珠看她這模樣,便忍不住笑了,“這生意你做還是不做,要是做的話,這定金我便給你留着,要是不做,我回去就幫你辭了她們!你放心,這事我心裡都有數的,定不會讓你爲難的。”
謝辭世聽馮真珠這麼說,莫名有些感動。
這小姑娘仗義的模樣,還真有些像她前世的閨蜜……
“那些夫人、小姐都是郡主最親近的人,我便是不給別人做,也是要給她們做的……只是,這些金銀,郡主還是收回去吧,那些東西值不了這麼多錢,索性就當是我送給郡主的好了,左右也不費什麼功夫……!”謝辭世念着馮真珠贈藥之恩,並不願意通過她賺錢。
馮真珠聽她這麼說,卻是板起臉來,肅然道,“阿辭,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顧着我們兩的交情,不好收我遞來的這些金銀,可你想沒想過,你要是真不收那我成什麼人了,我以後自己要是想用了,還好意思再來找你嗎?你看,不如這樣……別人通過我找你定做,給多少你便收多少,至於我……收不收都隨你,你看如何?”
謝辭世將馮真珠說的話,聽進了心裡,也覺得這樣是最好的法子,良久後,點了點頭,“那就聽郡主說的吧!”
“嗯。”馮真珠點頭。
謝辭世衝她笑了笑,又讓予禾取了另一隻盒子過來,打開後,遞給馮真珠,道,“這是我這幾日做的一些香露,六種色香,瓶子底座都有標識,你回去試試。”
“好的,阿辭!”馮真珠答應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單手托腮看了她許久,突然道,“豫王名下商鋪裡賣的布偶,也是你的心思吧?”
謝辭世稍微愣了一下,才點頭。
馮真珠便笑了起來,打趣道,“怪不得豫王那樣愛慕你,原來是撿到寶了!”
“郡主莫要拿我開玩笑。”謝辭世對蕭豫還是排斥的很,聽到他的名字,臉上表情微微凝滯。
馮真珠察覺到了,忙轉了個話題,道,“聽說皇上再過幾日就要回京了。”
“是嗎?”謝辭世勉強的笑了笑。心中微苦,蕭徵回京,是不是意味着……蘭貴妃又要復起了?
那她……謝辭世想到自身遭際,心中有些不安寧。
馮真珠看到謝辭世的表情,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怎麼就給忘了,蕭徵對蘭貴妃的寵愛,和蘭貴妃鄭國公府那一窩子人蛇鼠一窩的關係。
不過這話題起了,也只能繼續下去。
“別怕,我以後會罩着你的!”馮真珠一臉仗義的衝着謝辭世道,頓了頓,怕她不信,又補了句,“我爹爹東平郡王是雲朝第一武將,就是蘭貴妃也得給我幾分面子……”
謝辭世看着馮真珠發亮的眼睛,還有那一臉的堅定認真,心中突然一酸,哽咽道,“郡主待我真好。”
“那是,我可是把你當姐姐的。”
“我可沒這麼好的福氣,能有你這樣的好妹妹。”謝辭世苦笑,現在的她,簡直就像是泡在黃連水裡。沉不下去,扶不上來,只是從內到外的發苦,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逃脫,或是被……被活活溺死。
馮真珠心疼謝辭世,突然伸手,用力將她抱住,低聲道,“姐姐,我以後會照顧你的。”
謝辭世聽完,忍不住笑起來。卻沒解釋什麼……
七天後,天政帝鑾駕正式回京。
隔日,宮中消息傳來,蘭貴妃的禁足令被解除。
同時,宮裡再次來人,宣召謝辭世和蕭豫。
謝辭世臉上的傷已經結痂,怕嚇到人、嚇到自己,她一直戴着面紗。
聽聞又要進宮,她臉被面紗擋着,看不出來什麼,但一雙翦水秋瞳卻流露出濃濃的懼意。
予禾也怕。
上次的事,是她一生的噩夢,就是到現在,還常常在夢中驚醒。
蕭豫來時,謝辭世已經準備好,就直直的坐在羅漢牀上。
“阿辭!”蕭豫輕喚一聲,眼中有心疼劃過。
謝辭世擡頭看他,並不繞彎子,直接開口,一字一句冷漠道,“王爺,這一次進宮,若是能活着回來,你就徹底的放了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