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份後,村裡的樹光禿禿的,天灰濛濛的,地上壓着還沒化完的雪,太陽雖然露了面,可一點兒也不暖和,反而刺的人眼睛生疼。
劇組已經拍完城裡的戲。
開始到村子裡來,正好一場雪下完並且化了個七七八八,正是郝運想要的樣子。
王順溜走在村裡,瘋得更明顯了。
他每天拍完戲收工了之後也不去酒店,就住在他的保姆車上。
沒事就在村裡走來走去。
村裡的人一開始的時候覺得王順溜是個明星,還很稀奇,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覺得和他們村裡的那種傻子也沒有什麼區別。
似乎每個村頭都有這麼一個傻子,他們無所事事,到處遊蕩,被人調笑。
因爲跟傻子一起能帶給正常人優越感,所以人們也挺喜歡這些傻子,給他遞煙,請他喝酒,調侃地叫他**總、**長,他就笑得更歡了。
王順溜不是科班出身,本身在表演上並沒用過於功利的技巧,他用的辦法就是一個猛子扎進去,去找人物的狀態。
狀態對了,怎麼演就怎麼是,其他的細節也就都出來了,演的痕跡也就愈發減輕。
他的演技在電影界一直是爭議比較大的,有的人說他運氣好,第一部作品《盲井》就拿到了最佳新演員大獎,一年後更是合作劉福榮、劉若影、葛遊等大咖,出演了一部《天下無賊》瞬間紅透半邊天。
也有的人說他演技單一,只會出演那些傻乎乎的角色。
他迫切的想要能夠證明他也可以駕馭更加深層次的角色。
從開機前邊兩週就已經徹底進入角色。
連參加慶功宴,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即便黑豆傳媒官博澄清說王順溜在爲新角色準備,將會參演一部“偉大”的電影,也架不住網友們發現王順溜不正常。
不瘋魔不成活!
郝運挺後悔給他這個劇本,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郝運很擔心他走不出來。
到時候,要怎麼對順溜的爸媽交代呢。
郝運還記得順溜帶着他爸媽來拜年,他們很感激的向郝運道謝,感謝郝運照顧他們的兒子。
幸好王順溜還能溝通,也有正常的時候。
不然郝運寧願這電影半途而廢,丟幾百萬在這裡,也不會付出犧牲朋友的代價。
郝運也清楚的認識到以前自己可能想錯了一件事。
他曾經覺得,樹先生他也能演。
他也是個農村人,也曾經有樹先生的迷茫,而且他的演技也不比王順溜差。
但是現在他才發現,他比王順溜差太多了。
王順溜就是樹先生,而郝運頂多演得像個樹先生。
他沒有王順溜那麼能豁得出去。
“我打算拍個長鏡頭,攝影師注意。”
郝運在拍樹先生從麪包車上下來,猶豫了一下又去追麪包車的戲。
攝影師要扛着攝影機跟着樹先生奔跑。
還留有殘雪的道路,安全成了最大的隱患,雖然郝運打算一個半月之內拍完這部戲,但是他並不打算降低拍攝的難度。
“那我先演演練一下。”王順溜點點頭。
攝影師扛着攝影機快步跟着他,助理跟在後邊輔助。
感覺效果還挺不錯的。
王順溜很精準的演出了那種迷茫着尋求救贖的遲疑,等到拍的時候,也就沒有那麼大的問題了。
“小梅是真實存在的嗎?”郭番幫忙給拍完戲的王順溜裹上大衣,然後拎着一瓶開水過來。
“爲什麼這麼問?”
郝運擰開保溫杯,讓他給自己倒水,褐色的茶葉在水流的衝擊下翻滾,散發着淡淡茶香。
“我也不知道,就有這樣的直覺,太超現實了,你劇本上也不寫清楚一點,感覺像是王佳蔚拍電影一樣。”
郭番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已經摸清了郝運的底,可是在劇組裡待了十幾天之後,他就發現自己其實錯了。
這劇本越看越詭異。
幾乎每一次的閱讀都能讓他感受到新的東西,幾乎每一場戲拍完了之後,他都覺得自己之前想錯了。
“也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整部電影你都可以理解爲介於現實和超現實之間,電影裡虛幻和現實沒有明顯的分界線,很多場景都是現實和虛幻融合。”
有時候,郝運也不好說那個鏡頭是真實的,哪個是虛幻的。
他也無意去明確這一點。
電影本身就應該有足夠讓人解讀的深度和廣度。
“你就沒想過乾脆把它做成一個徹底的超現實一點?”郭番好奇的問。
這種聊天對他來說,就是學習的過程。
“電影的虛實中間有個‘重構’的過程,就是摘取現實的某些情節、細節,結合幻想、夢境,重新組合成新的故事。
樹先生瘋了,勢必要先通過現實人際關係的鋪排,心理的刺激,產生驅動力。這種驅動力就像飛機上跑道一樣,先在跑道上走,動力推到一定程度就懸空了。
他不可能是一下子就瘋了,如果單純只展現他瘋的狀態,是沒有什麼藝術衝擊力的。”
郝運很耐心的跟郭番解釋這個事情。
其實很少有類似的電影會直接超現實。
類似2005年馬克·福斯特執導的那部《生死停留》,哪怕整部電影都是主角車禍臨死之前超現實的幻想,但是也有各種現實依據,在電影的最後一刻一一呈現。
電影結構應該從現實的事物出發,就比如這部《hello!樹先生》,家長裡短呀,遭遇呀,慢慢的再進入樹先生精神層,進入故事的重構,慢慢的讓這個故事懸空。
文藝片通常都不是把講故事擺在第一位,而是講情緒講狀態。
順溜有一場牀戲。
這場戲是女的佔主動,因爲‘樹’已經不在狀態。
演小梅的演員叫譚淖,是個新人演員,幾乎沒有什麼表演經驗,但是能夠從試鏡的幾十個演員裡脫穎而出,演技非常的不錯。
黑豆傳媒的項目現在屬於圈內的香餑餑。
哪怕是小角色都一堆演員爭搶。
像《hello!樹先生》這樣,郝運自編自導,明確揚言要捧一個影帝出來的電影,更是數不盡的人關注。
還好樹先生這個角色沒有試鏡,不然整個娛樂圈都得瘋。
黑豆傳媒已經捧出好幾個影帝影后了。
爲了今天晚上的這場牀戲,郝運讓他們喝了點酒。
這樣比較能放得開。
當然,也僅僅只是能放得開,不可能亂來。
不存在酒後亂性的事情。
畢竟衆目睽睽之下,就算想亂也能拉住。
雖然也沒有什麼太刺激的鏡頭,但是郝運還是很體貼的進行了清場。
王順溜很不擅長這種戲。
之前《盲井》的時候,他拍的寄情戲也是人家女的主動,而且還有“俺可是個童男子”這樣的臺詞。
但是人家毫不憐惜他,“你咋還站着呢,躺那兒,襯褲脫了”,然後就把他給辦了。
而這一次,樹先生在半夢半醒間。
或者說在幻想當中,在不斷的掙扎中,被譚淖給辦了。
其實,樹先生當時心裡想的是他哥被他爹給吊死的一幕。
他哥是張鬆文演的。
一幕一幕……
“ok,過……了!”郝運仔細的盯着監視器,實在是找不到什麼毛病。
男女演員都表現的非常不錯。
這場戲的鏡頭都過得很乾淨利索。
“順溜啊,你這過得也太過了,幻想了很久了吧。”饒小智調笑說道。
“沒有,我還是按照樹先生演的,其實沒有我什麼事,我就是個精神病。”王順溜坐在牀沿上,神色還有些悵然。
“和舒嫦拍,伱是怎麼ng十幾次的?”
饒小智這人有點不饒人,他和王順溜合作過《人在囧途》,關係還挺不錯。
“好了,別亂開玩笑。”郝運打斷他們。
人家譚淖就在邊上,你們拿女明星開玩笑,實在太不厚道。
郝運並不好奇王順溜爲什麼過得這麼快。
他作爲導演,巴不得全都一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