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城距離北豐縣,足足三百里地。
雖然王恆和韓韻之他們走的是高速,不過就算如此,也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才趕到北豐縣。
此時。
龍湖鎮后街,韓家。
韓士忠坐在院子裡的躺椅上,雖然曬着太陽,但是他的臉上卻滿是惆悵。
今天是他的生日,準確的說,是他七十三歲的大壽。
樑城人愛美食,無論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會請客大吃一頓。
很多人甚至剛過五十,就開始張羅着大辦壽宴。
往年,韓士忠最盼望的日子,就是他壽宴的這一天,因爲在這天,他所有的親戚,還有兒子孫子都會回來,還有街坊鄰居都會趕過來,熱熱鬧鬧的過上一天。
無論關係深的淺的,都會給他說上幾句賀詞,有時候甚至還會來幾個當官的。
韓士忠覺得每一年的生日,都是他一年當中最有存在感,也是最有面子的時候。
但是今年,他卻是感覺到格外的空虛。
已經九點了。
往年這個時候,他的大院裡已經熱熱鬧鬧的了。
但是今年,直到現在,他的院子裡,還是門可羅雀。
剛纔他堂哥家的孫子來到門口,他本來還以爲是來給他賀壽,正準備起身,結果對方轉身就走了,看起來像只是路過一樣。
看着天空中的太陽,他覺得格外的刺眼,像是一把把利劍一般,要把他戳的千瘡百孔。
人的年齡一大,在乎的和年輕人也不一樣了。
對於韓士忠來說,他在乎的,不再是有多少錢,不再是事業有成,而是子孫滿堂,其樂融融。
但是今年,他的三個兒子,卻是兩個身在牢獄,另外一個魂歸冥冥。
原本,他以爲就算他的兒子來不了,孫字輩的人總該會來爲他慶壽,還有旁院的那些親戚們。
爲此,他還特意在昨天買了很多的瓜子,花生飲料,以備這些人來了之後不會感覺無聊。
但是他沒有想到,直到現在,卻是一個人也沒有來。
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
韓士忠眼前一亮,趕緊扭頭看了過去。
只是當看到來人後,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了起來。
門口處。
一名六十多歲的老頭,邊磕着爪子邊走了過來,咧着嘴笑着道:“韓哥,今天可是你生日啊,你那三個兒子什麼時候回來給你慶生?”
韓士忠聽到這話,臉色變得更加的陰沉。
“老張頭,你是又閒着沒事幹了?”韓士忠冷聲道。
眼前的這個老頭,名叫張興安,就住在他的隔壁,兒子在縣裡面做了點生意,不過比起興元坊來,自然有所不如。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對韓士忠向來不怎麼待見,感覺這老頭搶了他的風頭。
自從興元坊改姓之後,張興安沒少來他這裡挖苦。
原本他以爲今天這傢伙會消停一下,沒想到竟然又來了。
張興安聽到韓士忠的話,頓時哈哈大笑道:“這不是你今天生日麼,尋思着過來湊湊熱鬧,不過……你這可是夠冷清的啊!怎麼了?人都哪去了?”
韓士忠冷哼一聲道:“人哪去了還不需要你來操心!你還是哪涼快上哪待着去吧!”
“嘿嘿……”張興安笑着道:“怎麼?生氣了?是不是你們韓家的那些小崽子們,都不要你啦?我說韓老哥,你這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啊!”
“不許你欺負我太爺爺!”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一道憤怒的聲音。
緊接着,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怒氣衝衝的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雙大眼睛怒視着張興安。
張興安眉毛一挑,嘿嘿笑着道:“這不是韓立麼?怎麼就你自己?你媽媽怎麼沒來??
韓立聽到張興安的話,小臉頓時漲的一片通紅,不過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韓士忠看到韓立,臉上頓時浮現出開心之色。
韓立是老大韓國強家的孫子,算是他的重孫,也是他的第一個重孫,而且還是他最喜歡的一個。
“小立,來,到太爺爺這邊一。”韓士忠呵呵笑着招了招手道。
韓立快速跑到韓士忠跟前,不過雙目卻是一直瞪着張興安。
韓士忠向張興安擺了擺手道:“現在我不是一個人了,你還是趕緊哪涼快去哪待着去吧。”
張興安冷哼一聲道:“我看你能逞強到什麼時候,街頭的趙老闆家剛好今天給孫子帶滿月酒,我去那邊玩去了,你就自己跟你重孫在這玩吧。”
說完,哈哈大笑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待張興安離開之後,韓立趕緊向韓士忠道:“太爺爺,那老頭簡直太壞了,你別生氣!”
韓士忠輕撫了一下韓立的小腦袋,輕笑一聲道:“沒事,太爺爺早就看開了,你爸他們呢?”
韓立聽到韓士忠的話,頓時低下了頭,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韓士忠看到這一幕,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渾濁的雙目中充滿了疲憊。
哪怕韓立不說,他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韓立是韓國強的孫子,而現在,韓國強和韓寶山兩兄弟,全部被抓進了監獄。
雖然這件事不是韓士忠做的,不過這兩兄弟的家人,卻是把所有的責任,全部怪到了韓士忠的身上。
韓士忠從樑城回來到現在,除了韓立經常往這兒跑之外,其它的人甚至來過來看他一眼都沒有。
原本他以爲趁着這個生日,他能和這些人的關係緩和一些。
現在看來,那些人根本沒有任何原諒他的意思。
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糾心的疼痛。
就在這時,韓立從兜裡掏出一個錢包,交到了韓士忠的手裡道:“太爺爺,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長命百命!這是我攢的零花錢,一百三十二塊五毛錢,我帶你去慶壽!”
韓士忠深吸一口氣,輕笑着擡起顫抖的右手,撫摸了一下韓立的小腦袋,說道:“小立,爺爺不需要錢,爺爺有錢,咱們祖孫倆好久沒在一起嘮嘮了,今天你就在這裡陪我好不好,我給你做好吃的!”
“好的!”
韓立興奮的說道,只是剛說完,突然嘟起小嘴低下頭道:“可是……我媽媽讓我中午必須回去!不回去就不讓我回家了。”
韓士忠張了張嘴,隨後輕笑着道:“沒事,那……陪太爺爺一上午可以嗎?就一上午,我不會告訴你媽媽的。”
“嗯!”韓立小腦袋點的像小雞啄米一般。
韓士忠呵呵一笑,站起身來道:“走,我去給你找點好吃的去!”
說着,領着韓立向裡屋走去。
與此同時。
后街街頭。
龍湖鎮面積不大,只有兩條主幹道,被稱爲前街后街,中間被一條大路貫穿。
韓家是在後街的最西邊。
而後街街頭,通常被指爲后街與中間的大路交叉的地方。
張興安所稱的趙老闆家,就是剛好座落在交叉口的地方。
今天是趙老闆爲孫子出生請滿月酒。
原本,趙家的滿月酒,定的不是今天。
不過前幾天,趙老闆在跟張興安等人聊了一下天之後,突然把日期改到了今天。
按照趙老闆所說,是因爲今天的日子喜慶。
不過很多人心裡面,是因爲這個趙老闆想要搶韓士忠的風頭。
畢竟以前每一次韓家的壽宴,在整個龍湖鎮來說,都可以說是大事。
每一次壽宴,甚至能把半個龍湖鎮的人請來賀壽。
這種事情,雖然很多人嘴上不說,不過要說心裡面不嫉妒那是假的。
不過那時候的興元坊,在樑城如日中天,他們就算心裡面不服,也不敢說什麼。
但是很多人都心裡面憋着一股勁,夢想着自己的壽宴也能辦到這種地步,把韓士忠狠狠的壓下去,那就爽了。
尤其是像趙老闆這種,開了三家服裝店,在龍湖鎮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更是對韓士忠非常的不爽。
在韓家落魄之後,趙老闆和其它一些人聚在一起,可是把這件事情談了好幾天。
基本上大街小巷,經常都能見到談論這些的事情。
興元坊這麼大的公司,如今轟然倒塌,到哪都能找到說風涼話的人。
畢竟很多人都看不到別人好,一旦看到,就會心生嫉妒,而看到別人落難,就會站在一旁幸災樂禍。
雖然樑城現在還有一個興元集團,而且規模還非常的巨大,但是那跟興元坊有什麼關係?跟韓家有什麼關係?
他們只知道興元坊沒了,韓士忠成了孤家寡人,這就夠了。
韓士忠一開始有空的時候,還喜歡出門轉轉,但是看到這種情況,乾脆不出門了。
此時。
整個趙家熱鬧非凡,門口還座落着兩個巨大的花柱,旁邊還有一個舞臺。
舞臺上。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正站在臺上,每來一個人,都會隆重的通報一下。
而在趙家大院門口,趙老闆跟兒子樂呵呵的站在那裡,歡迎着到來的人。
趙家大院裡面,更是擺滿了桌椅,不過現在不是吃飯的時間,人來人往的,聚在一起聊天。
而此時,剛趕到這裡的張興安,正跟另外幾個老頭站在一起,邊抽着煙邊閒聊着,同時時不時的向韓家大院指指點點,臉上滿是冷嘲熱諷之色。
不過,就在這時,一排十幾輛黑色的轎車組成的汽車長成,穿過中央大街,來到了后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