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無形劍
二十多年朝夕相處，論道同修，高謙和青楓相視一笑，並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種默契，一種同道之間的惺惺相惜。
青楓翩然起身，“此間事了，我也要回黃龍島向真君覆命。道友，就此別過。”
青楓拱手抱拳用了個人族禮儀：“祝你好運。”
“謝謝。”高謙點頭致謝。
青楓等了下，也沒見高謙有別的言語，她心裡略微有點失望。
不過，這種事情勉強不得。既然對方不說，就是情分沒到。
她主動來找高謙，陪着對方共修秘法，該做的都做了。
既然這都不行，再主動示愛反而讓雙方都尷尬。
青楓灑然離去，沒有半點留戀。
回到黃龍島，青楓在黃龍真君洞府外等了大半天，才由黃明通接引進了洞府，當面拜見黃龍真君。
黃龍真君雖是封閉洞府，卻上有晴空如罩，下有流泉繞地。
各種奇花異草，點綴在奇石和樓閣之間。
其清幽雅緻的風格，正是青楓最喜歡的。
她雖是黃龍真君師侄，也是第一次進入洞府。種種奇景看的是眼花繚亂。
黃明通在一旁介紹：“這洞府本的遠古遺留下一處洞天，老師經過幾千年打理改造，才成了現在模樣。”
從黃龍真君開始，這一系的妖怪都喜歡人族文明，喜歡這種精緻高雅的做派。
黃明通非常得意的說道：“此處洞府採百島之氣提純轉化，真是仙境一般。
“在這修行一年，相當於在外面修行十年……”
作爲黃龍真君最小的徒弟，黃明通頗得老師寵信，有資格在洞府內修行。
要知道洞府雖好，精純靈氣卻有限。
黃龍真君能活的這麼久，大半還是依靠這座殘破洞天之力。
黃龍真君萬年來不知收了多少弟子，能進入洞府修煉的卻少之又少。
在青楓面前，黃明通也免不了要炫耀一番。
青楓知道這位師兄有些驕傲自負，性子卻不壞，至少對她很不錯。
當下也是恭維了兩句，把黃明通哄的哈哈大笑，好不開心。
來到大殿前，黃明通先進去稟報。得到了真君允許，青楓才大步走進正殿。
大殿青木爲柱，黑石鋪地，看着極其素雅乾淨。
正前方是一座十三階高臺，似乎是某種青色玉石堆砌。高臺八方有立柱，上覆如霧輕紗。
隔着輕紗，只能隱隱看到裡面有人影在長塌上斜臥，前方桌案上擺着各種瓜果酒食，有兩名看不清容貌嬌俏侍女一旁侍候。
在高臺一側，有一班身材曼妙女子撫琴吹笛，演奏的樂曲婉轉柔和，清清若流水，盈盈若花開……
青楓早知道黃龍真君喜歡人族文化，也沒想到對方做派如此奢靡。
這種奢靡中透出的拿着閒適逍遙，當真有幾分仙境的高妙。
與此相比，黃龍真君管理的億萬妖族，活的真如同野獸一般。
不知怎麼的，青楓心裡覺得有點不舒服，又覺得黃龍真君是垂垂老矣，再沒有一點進取之心，纔會如此的奢靡放浪。
對於黃龍真君的敬意，在不知不覺中就少了兩分。
她本來有些忐忑不安，有了這種心思，她也從容起來。
黃龍真君雖強，那也就僅止於此！
青楓這種極其微妙的心思變化，黃龍真君雖強，卻也難以洞察。
他只能看到青楓步態逐漸自然，氣息逐漸有序，顯然已經控制住緊張情緒。
這種強大的心態，在低階妖怪中非常罕見。
青楓容貌冶麗，搖曳身姿中盡是妖嬈嫵媚，卻又眼神嫺靜優雅，看起來明而不媚，豔而不妖。
妖怪中不乏美女，尤其是蛇妖，天生就能不斷蛻皮蛻化，比起別的妖怪佔了極大便宜。
女蛇妖通過不斷蛻皮，自然改變身體，達到極其美麗的狀態。
容貌身材可以在蛻變中獲得，氣質氣韻，卻要通過智慧知識的積累，通過如潮世事的打磨，才能形成獨有的風韻。
可惜了，要是早一千年看到青楓，他肯定會收入帳中。
現在，他卻沒有了這份豪情。
這等女子收入帳中不難，難的是讓這女子膜拜仰慕，不生二心。
縱然有着洞天保護，他剩下歲月也不多了。
他現在沒這個興趣調教青楓，有的時間折騰，不如享受靜好歲月。
隔着雲霧一般的帳帷，青楓也被黃龍真君審視目光看的渾身緊繃。
縱然這位真君如何奢靡墮落，總歸是活了萬年的強者。
只是目光就有着無形鋒芒，似乎能直刺入她神魂深處。
青楓凝聚成圓的神魂自然收斂，這顆無形的妖丹已經隱隱泛出金光，有了幾分圓滿無暇的味道。
經過二十年玄冥化龍經純化，她的龍族血脈進一步提升。
反應在修爲上，就是凝聚的妖丹更爲堅凝強大。
在高謙身上，青楓也學到了那種沉凝堅定。
面對黃龍真君的審視，她也及時做出調整，保持住了風度，沒有當場失態。
黃龍真君更意外了，這個小小蛇妖，居然天賦極好。
不過幾十年間，玄冥化龍經已經有所成就。
他沉吟了下才說道：“青楓，這次你辛苦了。”
青楓屈膝跪拜：“弟子青楓叩見師伯。”
她擡起頭正色道：“能爲師伯奔走，是我的榮幸。此次共修玄冥化龍經，頗有所成。都是師伯的恩典，纔有這等造化……”
青楓雖然文藝，腦子卻很清醒。
當着黃龍真君的面，姿態擺得極其端正，對這位真君更是大加吹捧。
她也不是亂說，這次全賴黃龍真君提攜，纔有這等際遇造化，奠定了深厚根基。
如果說以前她四次化形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現在至少有兩三成的成功機率。
黃龍真君笑了笑，他何等閱歷，也不會把這些恭維話當真。
當然，漂亮美豔女妖恭維，聽着總是讓他心情愉快。
“呂布如何？”他問道。
“呂布堅忍深沉，天賦絕倫。他日必有所成。”
青楓對此十分確定，就憑呂布的天賦，怎麼都能脫穎而出。
何況，呂布還那麼的自律勤奮，每日刻苦修行不輟。
妖怪中有天賦的也不少，可能做的自律的妖怪就太少了，勤奮的妖怪更是罕見。
呂布集合這些優點，他不贏誰贏？
聽了青楓對於呂布的評價，黃龍真人沉吟起來。
雖然青楓帶着明顯的偏向立場和情緒，但能讓她如此偏向，本身也很說明問題。
扶持呂布一把，本來就是一招閒棋。成固然好，不成也沒什麼。
以他現在狀態，拿到修羅明王刀也很難參悟出什麼來。
要是呂布真的如此有天資，卻可以結一點善緣。
黃龍真君也是年紀大了，自知時日不多，心態上也寬容了。
他活了這麼久，後裔極多，又有着衆多弟子傳承其法。
從這些弟子來看，都不太可能突破到四次化形。
等他死了，黃龍島肯定會落入別的大妖手裡。那他這些弟子後裔，下場可就不好說了。
他死了，總要留下傳承，留下血脈後裔。
黃龍真君想了下說道：“你去把呂布帶來。”
青楓微微一驚，黃龍真君一向不見外人，她有着老師的關係，才勉強有資格面見真君。
怎麼這次真君居然想見呂布了？
青楓當然不會多說什麼，她當即恭敬叩首領命，迅速退出大殿。
等青楓離開，黃明通忍不住問老師：“師父，呂布不過是名小妖，何必如此擡舉他。”
“總要親眼看看才放心。”
黃龍真君一擺手：“伱也不要小看這些自然化形妖怪。既然有天賦有能力，又不擋你的路，結交一番並沒壞處。”
“師父，我就是覺得這傢伙就算天賦再高，想要四次化形也要一兩千年之後。
“這麼長的時間，不知會生出多少變故。”
黃明通說道：“他有不是本宗弟子，以後就算四次化形，也未必會念您的人情。”
黃龍真君笑了笑：“對啊，這就要看運氣了。天命難測，誰又說得準。
“人族有句話說的好，盡人事聽天命。如此而已罷了。”
他這個小徒弟，聰明是有的，就是出身太好，不懂得世界的殘酷，不懂得命運的叵測。
最應該刻苦修行的年紀，卻浪費了大好時光。
看似只是慢了一點點，可是慢一步，就不知要錯過多少。
要是這些徒弟中有一個爭氣的，他又何必去交好不知哪來的小妖。
青楓沒幾天就回來了，把高謙一起帶了來。
“真君活了一萬多年，是宗門頂級強者。你一定要恭恭敬敬叩見，不能有任何失禮。”
青楓認真給高謙交代，她怕高謙不懂禮節，惹怒了黃龍真君。
這位真君據說心眼非常小，也許不經意的一句話就會得罪了他。
高謙默默點頭。
還是黃明通出來接引，青楓第二次進來，已經算得上熟門熟路。
她也有心情觀賞風景，還能幫着高謙做簡單介紹。
青楓引着高謙進入大殿，她當場屈膝跪拜，並拉了下高謙的手，示意他也跟着一起叩拜。
高謙只是拱手抱拳，卻沒有屈膝叩拜。
這讓一旁黃明通臉色大變，青楓也是心中猛的一涼，這下壞了！
四次化形的大妖，不論對外是什麼形象，骨子裡必然冷酷無情，容不下任何忤逆無禮。
高謙不論多有天賦，一個桀驁不馴的妖怪，絕不會得到黃龍真君的看重。
道理很簡單，這時候都不願意跪拜，骨頭太硬了。
這樣的妖怪，怎麼會屈從。現在幫高謙，只會得到一個反賊！
青楓非常絕望，她只希望黃龍真君能手下留情，至少不要當場殺了高謙……
隔着雲霧般的帳帷，她也看不到黃龍真君的表情。
只是黃龍真君沒說話，也沒有動作，這就讓氣氛變得異常凝重壓抑。
高謙卻恍若不覺，他筆挺站在那，眼眸微垂，神色平靜內斂，姿態客氣禮貌卻並不是拘謹。
如此沉默了好一會，黃龍真君才輕笑了一聲：“好膽色。”
聽到黃龍真君誇獎，青楓反而更不安。
果然，雲霧般帳帷猛然飄揚，一股龐大如山的無形力量猛然落下。
跪地的青楓，一下被壓彎了腰。就是一旁的黃明通，也被壓的臉色赤紅站立不穩。
青楓和黃明通不過是被法力波及，高謙承受了九成的力量。
黃龍真君對付一個小輩，並沒有施展特殊法術神通，不過是凝聚法力直接壓制高謙。
換做普通三次化形妖怪，被萬鈞法力一壓當場就會變成齏粉。
高謙這個身體強橫，玄冥化龍經又讓他有藉口提純龍族血脈。
所以，高謙又多抽取了部分幽冥力量。
如果做一個精準量化，二次化形他駕馭幽冥力量是十分，三次化形後駕馭的幽冥力量就是一百分。
現在，高謙能駕馭的幽冥力量是五百分。
雖然有些誇張，卻還在一個能接受的變化範圍。
就是如此，高謙也無力和一名活了萬年的四次化形大妖對抗。
就其純粹的法力來比較，黃龍真君非常強大，勝過高謙見過所有元嬰真君。
哪怕對方只是隨手施爲，催發的法力也不是他這個身體能抵抗的。
凝聚的法力雖然無形，卻比真實山峰更堅凝沉重。
高謙只堅持了幾個呼吸時間就挺不住了，他不得不拔刀。
出鞘三寸的龍鱗刀發出雷霆一般刀鳴，凝聚如山的法力被刀意所斬微微震盪了一下。
趁着這個空隙，高謙催發幽冥無影甲，身體化作一片虛無。
只是四次大妖就是厲害，高謙的幽冥無影甲無影無形，幾乎能無視各種靈氣法術。
但在黃龍真君法力壓制下，使用幽冥無影甲的高謙，也慢慢顯現出一道若有若無的黑影。
這是黃龍真君法力太強了，完全碾壓幽冥力量。
哪怕幽冥力量如此陰沉晦澀，遇到強大百倍的力量還是要顯現出本來形態。
高謙真的有點吃力了，再這樣下去，這個身體可就撐不住了。
好在黃龍真君並不想殺高謙，他察覺到高謙快到極限了就收了法力。
已經逐漸顯露真身的高謙，不由長長出口氣，鱗甲包裹的身體已經是大汗淋漓。
黃龍真君笑着稱讚：“我一直以爲青楓有些誇大，今天一看，果然是絕世天才。
“呂布是吧，未來不可限量。”
黃龍真君對高謙是大加讚賞，親自試過高謙的本事，他真的對這位小妖是刮目相看。
如果這傢伙不死，一定能完成四次化形。就是化神，都不是不可能……
“多謝真君誇讚，愧不敢當。”
高謙鞠躬施禮，“小子剛纔失禮冒昧，還請真君勿怪。”
“哈哈哈……”
黃龍真君一擺手，周圍如雲霧般的帳帷向上掀開。
他不以爲然的說道：“那些俗禮何必在意。”
黃龍真君從高臺上走下來，他看了眼還在跪着的青楓，“你也起來。不必拘禮。”
他把黃明通叫過來，“我治下出瞭如此英才，可喜可賀。一會你主持宴會招待他們。”
黃龍真君又對高謙說道：“你天賦絕世，又如此堅忍沉穩，日後必是我妖族棟樑。
他從袖子裡取出半截黑金色劍刃遞給高謙，“這是我早年在遠古遺址得到一柄斷劍，此劍不知名號，和幽冥之力頗爲契合，能在有形無形間轉換。
“我稱之爲無形劍。此物我也沒有大用，就送於你。”
黃龍真君非常親切說道：“我洞府裡還有一座煉劍窟，你可以試試把此劍融入你的刀器。也許能有所成……”
“多謝真君厚賜，晚輩愧不敢當。”高謙對無形劍很有興趣，客氣話還是要說兩句。
“哈哈哈，我們一見投緣，小小禮物算得了什麼。”
黃龍真君笑道：“我送的禮物，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謝謝真君厚愛，愧領了。”高謙接過半截無形劍，對黃龍真君深深施禮。
黃龍真君一把扶住高謙手臂，“誒，我都說了，咱們之間不必拘禮。你這樣太見外了。”
黃龍真君拉着高謙又誇讚了一番，這才讓黃明通把高謙、青楓他們領走。
從大殿出來，青楓才長出了口氣，她有些幽怨的瞥了眼高謙，剛纔都被他嚇死了。
這傢伙這麼聰明，爲什麼就不能擺出個低姿態來。
當着黃明通的面，青楓也不好多問，只能當做無事發生，和黃明通說笑起來。
黃明通也有些尷尬，他雖然很會交際，可遇到高謙這種悶口葫蘆也沒什麼辦法。
幸好青楓在，不至於讓他話落在地上。
按照黃龍真君的吩咐，黃明通讓侍女準備了豐盛宴席。
席間都是各種靈物奇珍，隨便一件東西，拿出去都價值千金。
如此豪奢的宴席，黃明通都沒享受過幾次。
也正是因爲這樣，黃明通才知道老師非常非常看重高謙。
他就算不太喜歡高謙，表面上卻異常的熱情客氣。
有青楓局中調節氣氛，一場宴會下來，也勉強稱得上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