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微往前推。
半個小時前。
產品技術部。
牧婉清懷抱着一小疊資料，慢慢從電梯中走了出來。
她伸手輕輕推了推小巧鼻樑上的眼鏡，接着看了眼視線盡頭的會議室，猶豫片刻後，這才走了過去。
今天是25號，是一級部門產品技術部的月例會。
以往牧婉清最討厭這個會議。
因爲每次月例會，五個開發部門裡四個總監以及運營市場部的總監都會到場，唯獨開發二部的陳諾陳總監，每次都不來，指派她一個開發經理過來參會。
而開發二部無論哪方面，都是五個二級開發部門中最差的，一直都是墊底。
這讓每次月例會都變成了酷刑。
每次輪到牧婉清報告，都要面對分管產品技術部的副總經理不知道怎麼形容眼神。
旁邊還有其他幾個總監看笑話的目光。
那種感覺真的不好受。
簡直就是公開處刑……
這樣的日子，她熬了將近一年。
而這一天，又來了。
如果按照既定軌跡，那這一次，將是她最後一次參加月例會。
因爲她要背鍋走人了。
……走人啊。
牧婉清看着近在眼前的會議室，稍微停了一下，深吸口氣，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會議室內。
分管產品技術部的副總經理以及幾個總監都到場了。
讓牧婉清稍微覺得有些意外的是。
這次月例會陳諾也在，旁邊還坐着上面下來的內控鄺組長。
“牧經理，你們陳諾總監在，你還來幹什麼？他纔是開發二部的負責人，你回去吧。”
看到牧婉清抱着資料走進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目光。
而說話的人，是林瑤見過一面的開發三部徐總監，一個腰圍足足有兩個桶那麼粗的中年男人。
他看了一眼陳諾，接着一臉不耐煩地說道，一副要趕牧婉清走的意思。
牧婉清看了徐總監一眼，有些意外。
雖然對方語氣很不耐煩。
但明顯是在幫她。牧婉清替陳諾背鍋這事，在場的人都清楚，他這麼說就是想讓陳諾把鍋揹回去。
陳諾當然不想讓牧婉清走，立刻不鹹不淡道：“我在歸我在，但開發二部的日常事務都是牧經理在處理，她必須在場。徐總監不清楚就不要亂說話了。”“嘖嘖。”開發三部的徐總監回頭看了眼陳諾，咂舌，然後嗤笑一聲。
陳諾閉上嘴，沒搭理他。
這就是個莽夫，一點屁事，都要捅到集團內控。
沒必要繼續做口舌之爭，能留下牧婉清就行。
“行了，別那麼多話，牧經理坐下開始會議吧。”
坐在首座上的男人，分管產品技術部的副總不滿的看了眼徐巖徐總監，一臉嫌棄麻煩精的表情。
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牧婉清找個位置坐。
牧婉清沉默着在桌尾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朝徐巖微微彎了彎腰。
徐巖沒有迴應，只是挪動龐大的身軀調整了一下姿勢，望向首座位置。
牧婉清收回目光，跟着看向首座方向。
“開始吧，我先說幾件事。”
分管產品技術部的副總姓李，大概四十多的樣子，長相很平庸，幾乎沒什麼特點。
他看人到齊了，直接揮手示意會議開始。
跟大多數例會一樣。
耀石軟件產品部的月例會流程，首先是領導講話，說一些車軲轆話提一些新規，然後便輪到下面的總監報告，接着再總結定下下個月的目標。
總體流程就是這樣。
而第一個報告的人，是開發一部的總監。
開發一部整體來說平平無奇，旗下正在運營的遊戲無論營收還是數據都只能算一般，無功無過，很快就說完了。
照理來說，按照順序，這時候該開發二部了。
但牧婉清情況比較特殊，她第一次代替陳諾來參加會議時，因爲數據實在太難看了，加上第一次很糾結，就沒好意思起來。
當時開發三部的徐巖看她一動不動，就先站起來了。
她只能挪到最後報告。
因爲開發二部一直墊底，這個順序最後也就保留了下來。
今天也是如此。
徐巖無視牧婉清，直接接替一部先說了一下三部的情況，接着是四部和五部。
五個二級開發部門，一共有十一款正在運營的遊戲。
而其中數據最出色的三款遊戲，兩款都在開發三部旗下。
徐巖這個腰圍足足有兩個桶那麼粗的中年男人，脾氣很直，很容易得罪人，但確實很有能力。
或許，這也是他現在還能坐在這裡的原因吧。
四個部門報告完了。
在場的人看向了桌尾的牧婉清。
牧婉清深吸口氣，慢慢站起身來。
但她剛站起身，想要說話。
“等等。”
坐在一旁的鄺組長就像掐着點一樣，率先開口，直接打斷了她。
“耽誤各位一會，牧小姐，我先問你一句，你還記得你一週前說過的話嗎？”鄺智看向牧婉清，問道。
“你指的是什麼？那一句話？”牧婉清面無表情的反問道。
“開發二部唯一還在運營的遊戲。”
鄺智聲音沒有太大起伏，十分嚴肅：“我得到的情況是，這款遊戲立項之初沒有經過任何調研，開發初期投入更是毫無節制，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直接做出來了個空有華麗皮囊的失敗品，關於這點，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牧婉清開口想要說話：“關於這件事……”
“是我沒有做好審查！”
陳諾再次打斷了牧婉清，繃着張臉：“我不該因爲牧經理的一再堅持，就放任她毫無節制的投入預算，這次失敗的原因全在我身上。”
“哦？我明白了，這點我會詳細寫在報告上，陳總監好自爲之。”
鄺智點了點頭，一副跟陳諾不熟，公事公辦的模樣：“但我這次開口，主要不是爲了遊戲立項之初的問題，遊戲立項之初的違規問題我已經清楚了，我現在想問牧經理的是——你這個月搗鼓出來的所謂新版本。
有這件事吧？牧經理？一週前你爲了讓所謂的新版本上線，還當場信誓旦旦的跟我說願意承擔所有責任，對嗎？”
鄺智看向牧婉清，等待她的答覆。
“……沒錯。”牧婉清依舊面無表情。
“簡直亂來！”
鄺智聽到確定的回答，輕輕搖了搖頭，給出了一個評價。
接着他環視一圈，一臉嚴肅道：“說實話，我真的很震驚，一款失敗的遊戲，竟然還大筆投入預算，我想不通理由到底是什麼。”
鄺智猛的扭頭，盯着牧婉清的臉：“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牧經理不甘心遊戲就這樣失敗，一意孤行了，是嗎！？”
“我勸過她。”
陳諾嘆了口氣，瞥了牧婉清一眼，略顯無奈道：“關於這件事，我勸過牧經理，但她堅持要更新。”
“但這是無效投入！”
鄺智忽然提高音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上週特地去了開發二部！又是新版本！又是什麼抽獎！還拿預算去抽獎！這到底是在做什麼！知不知道這屬於公司資產！這根本就是在蓄意破壞公司資產！就因爲自己的不甘心！向註定失敗的項目無底線的投入！李總，管理層到底在幹什麼！”
他越說越大聲，越說越嚴重。
最後更是直接質問起了首座分管的副總經理。
氣氛驟然凝滯。
姓李的副總經理皺了皺眉頭，看向陳諾。
陳諾低下頭，唉聲嘆氣，像是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李副總經理只能看向牧婉清。
牧婉清面無表情。
開發三部的徐巖皺起眉頭，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
但李副總經理十分嚴厲的瞥了他一眼，直接讓他閉上了嘴，接着開口問道：“牧經理，有這回事嗎？”
牧婉清微微低頭，慢慢拿起桌上的資料。
會議室在場的其他人看着孤零零站着的牧婉清，有些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