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實力這麼強？”
吳妄喃喃自語，看着雲中君給他傳來的畫面，心底鬆了口氣之餘，也忍不住擔心起火翎的後勁。
在與神農老前輩交談時，吳妄第一次明確了薪火大道的概念。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親眼目睹’薪火大道發威。
那九名超凡的殘念化作了薪火，被火翎額頭的火焰印記吸納，這應該是火翎能突然爆發，與金神正面對抗的主要因由。
吳妄睜開雙眼，看向周圍的天地。
鳴蛇已隨手劃開了一條閃爍着淺藍色光亮的縫隙，這縫隙緩緩張開，宛若門戶。
踏過這門戶，就是距離金神不過數百里的一處密林。
因此刻已不斷有高手、神靈趕赴此地，且前方正是混戰之地，鳴蛇挪移神通引起的乾坤波動並不顯眼。
吳妄一步踏前。
“真要過去？”
雲中君化作的一縷雲霧，在吳妄面前凝成了一張人臉，問着吳妄：
“可想好了，過去能做什麼？”
吳妄略微思索，知曉若是自己拿不出一個完整的計劃，自會影響到這老哥對他的信任。
他道：“過去之後，我會尋一具人域修士的屍身，化作他的模樣，加入戰局之中。
做一個小兵，儘自己是人族的本分，給神農前輩表個態。
最重要的，是讓我心底無愧，下次能挺直腰桿繼續罵那些人域的蛀蟲。”
“呃。”
雲中君笑了笑，這縷氣息鑽入了吳妄袖中。
“先說好，除非是你要被滅了，任何情形下都無法活命了，老哥我出手救你一次。
我過早的暴露，對天道沒有好處，你也會立刻被天宮聯想到那個幽靈。”
“嗯。”
吳妄將袖口收緊，緩聲道：“老哥不必參與，這是人域與天宮之戰。”
言罷身形閃入乾坤縫隙，鳴蛇從後跟上，將縫隙隨手抹平，全程沒有半分蹤跡殘留。
……
金，天地之鋒，其兇名震懾遠古。
中山西路爆發大戰，天宮之金神突然現身，輕鬆撕開西三路大軍組成的防線，滅殺九名人域超凡境高手，被馳援而來的夏官·祝融火翎所攔。
人域修士奮起反擊，天宮諸神卻因金神出手，暫時取得上風。
所幸，人皇禁衛軍在最短時間出現在西側，用血肉之軀填補上了戰線缺口。
僅片刻，大批人域高手朝此地急趕。
天宮隨之做出應對，土神調撥更多先天神準備接應金神。
甚至，人域和天宮兩側戰線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混亂，金神這次出手，明顯出乎了所有神、人的預料。
西路大戰處。
許木聲音都有些嘶啞了，猶自不斷傳聲呼喊。
他率領數千修士，親自組成了一層大陣，又要指揮最少十多處戰陣，調度他們將仙力凝聚起來，轟向那些被人域超凡拖住的先天神。
雖此地有數名強神，其實力太過強橫，單獨一神就可牽扯十數名超凡；
且讓人域超凡境高手只能苦於防守，幾乎無反手之力。
沒辦法，超凡與超凡也是不同的，超凡上面還有兩大境界，而在此地的超凡，幾乎都是宗門選派的高手。
稍微靠後的那座戰陣中，許木強行讓自己全神貫注指揮戰陣、維持陣法，但目光總是忍不住看向高空。
片刻前，禁軍統領、夏官火翎現身，對上那破壞力無比驚人的金神，便將金神拽去了高空大戰。
那裡乾坤不斷破碎，又不斷被天地規則之力所修復。
那裡雲霧不生，殘雲都被強橫的勁力撕碎；
那裡，火焰時而鋪滿蒼穹，時而被劃開一層裂縫。
‘這什麼先天神，這麼霸道？’
許木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又泛起了少許無力感。
他身旁這些年輕面孔，都帶着幾分無力與憤怒。
九名超凡被金神一招破滅，對於他們這些平日裡將超凡奉爲榜樣的修士，衝擊力何其巨大。
“都打起精神！”
許木用盡量威嚴的嗓音低吼着，嗓音傳遍了他負責指揮的幾處大陣。
“百族大軍馬上就要衝過來，血戰還在後面！
我們這裡崩一塊，旁邊的友軍就會崩一片！
在得到軍令之前，死戰此地、死守不退！平日裡不是都喊着沒仗打、不痛快嗎？今天五行源神都蹦出來了，你們他孃的，誰要慫了！”
他心底不由得苦笑。
他這還是那個文質彬彬的四海閣文士？
髒話都飈出來了！
不過，效果也是十分直接，不少年輕將領已開始呼喊：
“慫什麼慫！”
“五行源神又怎麼樣？大司命少司命都是咱們人域手下敗將！”
“今日誰若是有怯戰之意，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都把精神打起來，誰要是死之前還有仙力，那纔是真丟人！”
不少仙兵仰頭大笑，此地原本沉悶的氛圍，此刻也是一掃而空。
又如何；
大戰於此，戰死於此，又如何。
功名利祿非本願，從軍只爲護家園。
天宮欺我苦久矣，神明焉有百肝膽！
“靜聲！”
許木高聲怒吼，手中長劍高舉，衆將士迅速將自身仙力匯聚於掌心，時刻準備打入面前陣壁。
他們前方，數重身影圍着一名先天神不斷轟擊。
那先天神表情有些陰冷，有條不紊地抵擋着周遭法寶、神通，神力雖在快速耗損，但自身安全無虞。
躍過此處高手激戰之處，許木朝着北方眺望。
那裡塵土飛揚。
被這數十名先天神甩在身後的百族大軍，已抵達了此處。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人域大軍南側，那裡有無數身影躍空疾馳而來，幾座挪移大陣已開始不斷閃爍光亮。
大戰尚未完全爆發，此地只是承受了一次先天神的強攻，人域一方已是調來了大批援軍。
金神之威懾力，可見一斑。
高空中，兩道身影衝殺不停。
從地面用肉眼看去，只能看到支離破碎的殘影，時而是那火焰包裹的女仙舉槍猛砸，時而是那金甲包裹的女神橫刀斬殺。
若用仙識感應，僅能察覺到那裡的殘缺波動，所見盡皆是朦朧情形。
這就是大荒頂尖強者的大戰！
若是大道規則護持天地，這天鬥早就在幾個神代前，被這些強者……直接幹碎。
火翎單人抵住了金神！
人域修士，單獨一人就擋下了五行源神之中，號稱殺伐第一的天宮強神！
當修士們回過神來，精神開始持續振奮。
鏘！
戰陣後方，忽有金戈奏鳴之聲。
不少稍微靠後的修士扭頭看去，卻見一名名老嫗、婦人、仙子，在人域戰陣之外一字排開，百丈一人、橫貫百里。
爲首的老嫗，渾身散發着祥和、寧靜的道韻，低頭撥弄琴絃。
緊接着，千名女仙齊齊撥動琴絃！
鷹擊長空，鐵馬渡江，一根根細若髮絲的琴絃，卻奏出了這天地間的殺伐之聲！
伴隨着這般音律，修士道心震顫、神魂之力高揚，雙目涌出璀璨神光，只覺渾身滿是氣力，只覺自身已無敵於方寸之間！
千人齊奏戰戈曲！
天衍玄女宗，參戰！
……
“還好宗主不在，不然若是被那金神碰到，問題就大條了。”
人域北境，正在朝西北方向馳援的後備大軍中；
滅天黑欲臨風大魔宗的數十名真仙、天仙聚在一起，跟在大長老身後，坐在一朵灰色的雲朵之上。
前方的消息不斷傳來。
金神的強勢登場；
火翎爆發出的絕強戰力；
在半個時辰內，成了核心戰局的西段戰線；
天宮和人域不斷馳援而去兵力和高手團……
這些，都牽扯着無數修士的心神。
此刻的大長老，不斷嘗試憑自身超凡境的修爲開啓雲鏡，但云鏡中的畫面總歸是有些模糊，那兩大高手的對決之地完全無法窺探。
“大長老，前線如何了？”
“大戰剛啓，”大長老沉聲回答着傳功長老的問話，而後撫須輕吟，解釋道，“此次大戰還存了隱患，那便是金神與火翎大人的勝負。
這將直接影響整個戰局。
根據古籍記載，金神性情古怪，弒戰如命，更曾做出闖入人域找高手對決這般瘋狂之事。
火翎大人恐怕難是她對手。”
“多幾個高手圍攻呢？”
“這般層次的對決，已非數量可彌補劣勢。”
側旁有隔壁宗門的長老嘀咕道：
“貧道聽到一則消息，此次咱們與天宮的大戰，就是爲了將天宮強神引出來，能搏殺就搏殺。
那批當年追隨咱們人皇陛下征戰大荒的高手，壽元大限已是快到了。”
衆人不由默然。
這般消息不知從哪傳出來了，這兩日總是在人域流傳。
但這並不影響人域上下的士氣，反而更激發了他們的戰意。
老一輩修士，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還要去想着爲守護家園，去奉獻自己最後一股火焰。
他們這些享受着安定人域所帶來種種好處的後來者，如何敢不死戰？
若與英雄同歸去，也不枉這一生仙夢。
若僥倖不死，送這些老英雄歸於寧靜，他們自當秉承遺志，步步前行。
總之，這一仗他們能參與，那就是賺到了。
大長老沉聲道：“金神可不好斬。”
衆人的沉默，又被續了一杯。
隨滅宗衆人前來的茅傲武，此時又忍不住說起了那句。
“還好宗主不在。”
衆修皆以爲然。
……
‘啊，原來跟隨大軍作戰，竟是如此單調。’
金神與火翎大戰搏殺之處，離着核心戰區稍微靠後的位置，一處吳妄也不認識的將軍所率領的軍陣中。
他披着血衣、穿着殘破的長袍，面容也化作了一名青年真仙的樣貌。
這個真仙此前已經戰死了。
吳妄借了他的身份，雲中君替他調整氣息，與此人無異；神農老前輩給的變身氣，讓吳妄完美的改換身形。
平平無奇，普通帥氣，算是一般修士的標配。
混修行界的，想要憑相貌被人所知，要麼是追求極致的美感，要麼就追求一點標新立異，要麼就是全靠天生的那股‘怪有靈氣’。
在這個人人都能給自己做微型調整的人域，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那確實沒有任何記憶點。
吳妄就不一樣了，他……比較方。
此刻，他站在人羣之中，腳下踩着戰陣站位，所要負責之事僅僅只有三樣。
第一，將仙力注入腳下的戰陣。
第二，看一眼左右有沒有空缺，出現空缺立刻朝自己的隊長稟告。
第三，將丹藥用仙力封了含在口中，仙力不足七成了，就咬掉丹藥，補充仙力。
所能達成的效果，便是百人催動戰陣，激發着一頭百丈長的靈蛇虛影，這靈蛇正在數十里外的百族大軍之中肆虐。
且，他們能不斷對一名先天神打出道道仙光，用作騷擾，牽制住了那先天神少許注意力。
這就是人域的戰陣之法，集合仙力、最大程度的使用這些仙力，讓修士自身處於相對安全的地界。
想要衝到修士面前，需先經受修士神通、法器雨的遠程洗禮；
而後便是扛過修士們化出的戰陣轟擊；
如此，纔有機會與人域修士短兵相接。
百族聯軍也有遠程的手段，但僅限於一羣戴着鐐銬的巨人國國民，遠遠地扔出漫天石頭雨，對修士們的陣型影響不大。
真正能對修士造成威脅的，還是那些百族中得到了神靈青睞的強者。
其實也談不上多安全。
稍微靠前的戰陣，已正面承受百族強者的衝擊，己方戰陣被破，就是短兵相接。
吳妄所見：
三丈高的巨人渾身包裹着神光，動作無比敏捷，手中長棍力大勢沉，戰力堪比人域超凡體修。
數十名與常人身形差不多、有着兔耳朵的異族，其速度能在極短地時間內飆升到極致；
他們有驚無險地躲過修士們撒出去的無數流光，用手中散發着烏光的兵刃，輕鬆地割開了陣法陣壁，並極快地朝着周遭擴散，讓修士們頗感頭疼。
還有那釋放着如祈星術般術法的年邁祭祀，召出的黑色雷霆破壞力極強。
地面也會時不時出現破洞，其內鑽出一個個‘矮蹾’，讓人域修士們陣腳難安……
諸如此類，不一而論。
自然，人域修士們短兵相接也是毫不畏懼。
擅近身搏殺的修士會自行向前，擅遠程催動術法的修士極快地後撤，在狹窄的區域中搭成簡單配合的陣型，將源源不斷衝來的百族生靈化作飛灰。
元仙催起的仙光已是頗爲耀目；
真仙揮灑出的刀光劍影，往往能留下一地殘軀碎骨；
天仙主動迎戰百族聯軍中的實力較強者，若遇到難啃的骨頭，便會羣起而攻之，盡力縮減己方傷亡。
交鋒之地，生靈一茬茬倒下。
很快，屍骨堆積成了長長的矮牆，但南北天邊出現了更多身影，源源不斷地撲向此地。
還有那更遠處，羣體挪移的神光、高聳的挪移法陣，不斷破開的乾坤縫隙，不斷從其內跳出來的生靈高手。
衆先天神且戰且退，想退去稍微安全的位置。
但不知何時，人域仙人中多了一些蒼老的身影，他們大道震動，竟能與天宮正神正面相抗，三五成羣便能讓一名實力不錯的先天神頗感棘手。
吳妄已經隱隱感覺到了。
有一些強大的神魂，已開始準備燃燒。
只是他們瞄準的並非這些普通先天神，而是衆先天神中實力最強的幾人。
以及高空中的那道越戰越兇的身影。
五行源神·金。
吳妄輕輕呼了口氣，暗自穩固心神，繼續機械式地執行着自己該做之事，等待着他所在戰陣遭受衝擊，與百族生靈短兵相接的瞬間。
高空，天地邊界。
火翎手中的長槍不斷閃爍，破碎的肩甲、滴落的鮮血，讓她更顯英武。
“不錯嘛。”
幾乎已立身於虛空中的金神，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人域當真神奇，總是能在短時間內，培養出一個個強者。
順帶一提，我當年可是反對大司命給你們人域強者設下壽元大限的喲，這般着實太卑鄙了。”
金神說話中，那頭盔化作金光消散。
她下巴略微揚起，白皙修長的脖頸出現了細細的鱗片，長髮也緩緩變長了數寸，變得更爲濃密，也更爲耀眼。
“我的盔甲，其實是爲了壓制我的神力。”
火翎秀眉輕皺，面容越顯凝重。
那金神肩膀輕輕抖動，身周出現了六條手臂的虛影，但每條呈淺淡虛影狀的虛影中，卻握持着一把把鋒銳無匹的神兵。
金神笑意收斂，瞳孔倒映着火翎的身影，等待着火翎身周燃起火光，等待火翎自身被火鳳所包裹。
而後，金神腳下踏步，天地似震顫；
身影閃爍，乾坤無法則！
火鳳振翅高啼，火翎身形躍起，長槍捲起了層層火浪。
但那閃爍的金光綻出無邊亮光，一層層火浪還未成型便被劈散，那金光直取火鳳脖頸！
“大、道、如、金！”
地面上，吳妄道心輕顫，已是豁然擡頭，表情略微有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