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
吳妄突然有點慶幸，慶幸沒答應季默，讓季默跟着去北野采采風。
要是此情此景，季默這個大荒第一‘腰’修，突然冒出一句‘好腰’，那估計天宮和人域的大戰，加個急，能趕在太陽落山前爆發。
天后來這作甚？
吳妄看着羲和，心底不敢有半點大意。
不都是說，每個成功的爺們後面，都會有一個優秀的小仙女。
當日帝夋與神農大戰，羲和在最後時刻掐準時間，駕着螭龍之輦前來迎接，將帝夋平安帶回天宮；
這裡面有諸多細節，都能突現出羲和的不同尋常——
她當時現身的時機、獨身前來的自信、在天帝被伏羲意志影響時能夠逼退神農的戰力，等等。
“老哥……老哥？”
“噓，別喊我！”
身形虛淡的睡神用力揮揮手，半截身子化爲了透明，對着吳妄一陣瞪眼。
吳妄這般出聲，也讓另一艘樓船中的羲和，擡頭看了他一眼。
隔了數重陣法、重重人影，吳妄清晰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
他淡定地活動活動脖頸，並未再對睡神開口，而是出聲道了句：“鳴蛇。”
“主人，我在。”
鳴蛇的身形出現在吳妄側旁，主動傳聲道：“這般間隔，已經很難逃遁。”
吳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此刻他看似淡定，實際上心底也是有些發憷。
雖說，羲和坐在此地與泠小嵐下棋，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已是說明羲和此行並無惡意。
起碼沒有那種一巴掌拍死他的直接惡意。
但只要一想到，羲和的身份……
“無事。”
蒼雪的嗓音自吳妄心底響起，吳妄胸口的項鍊也在微微閃爍光亮。
“天宮似乎是想拉攏咱們母子，這般手段，倒更像是此前帝夋的行事風格。
能拉攏的儘量拉攏，拉攏不得的反手摧毀。
看來，此前現身的帝夋，確實是秩序大道化身，做事考慮的都是維持現有的秩序。
而真正的帝夋並不在乎現有秩序，現有秩序只不過是他實現自己野心的路徑，他在乎的只有自己能否屹立於衆神之上，是否能保持這般權柄。”
吳妄沉吟一二，心底回道：“娘，您這不是很有大局觀嘛。”
“嗯？”蒼雪有些不明所以。
吳妄暗自笑道：“怎得在他們口中聽聞遠古冰神如何如何，都是一言不合就直接冰封天地，能動手就從來不多說什麼。”
蒼雪略微輕吟，自星空神殿靜坐的她，此刻表情略有些無奈。
“若爲娘本自實力在帝夋之上，其實不會對他多說半個字。”
吳妄：……
蒼雪又道：“若非得益於早年的名頭，還有爲娘在暴露後一直不曾將心神自星神大道挪開，時刻掌握着這條大道，帝夋恐怕早已出手。
哪怕帝夋此前深陷人域，羲和與常羲也非等閒。
不多提這些事了。
你打算如何應對？其實天宮也算不錯的去處，你想要淬鍊神軀，單靠去獵殺那些小神，成效其實有限。”
“娘，我現在也算是人域的臣子，豈能做那兩家之事？”
吳妄笑道：
“我現在想的，是能從我個人角度出發，穩住天宮，給人域多些整頓自身的機會。
火之大道的矛盾得不到解決，神靈與生靈對天地掌控權的爭奪一日不落幕，人域和天宮就必然會爆發大戰。
我去應付應付羲和吧。”
“嗯，”蒼雪道，“對付如今的帝夋，你要更小心謹慎，千萬不要信了他的鬼話。
你想，帝夋這個天帝，家裡有羲和、常羲這般強神做妻子，若她們兩個聯手，帝夋怕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但帝夋還是在外面開枝散葉，傳下了那麼多神國。
他忽悠的功夫，着實是厲害的很呢。”
吳妄淡定一笑：“娘您不用擔心，孩兒跟他之間，實力或許差了很多，但忽悠起來，還不一定誰輸誰贏。”
蒼雪：……
“你呀，尾巴都快翹上天了，帝夋可不好對付的。”
“嘿嘿。”
吳妄笑了幾聲，與母親問安幾句，便整理思緒，轉身朝一側的船艙內間而去。
他不急不忙，洗了個澡、換了身衣物，還將頭髮重新綁了起來，給自己梳了個不錯的髮型。
待他收拾妥當，走出船艙時，還不忘拿出一隻香囊吊在腰環之外，又在袖中取出一把摺扇，單手開扇、豎在身前，邁出了從季默那裡學來的風騷公子步。
所謂公子步，特點就是步幅大、頻率低，走路時一定要讓腰間環佩輕輕碰撞，要讓長袍下襬微微晃動，又不能給人急急燥燥之感。
各處仙兵盡轉身行禮；
一位位人域高手，此刻莫名其妙就安心了幾分，原本漂浮在空中的道心，隨着吳妄的出場，漸漸沉了下來。
——大概這就是主心骨的作用。
行至樓船船首，吳妄便主動出聲，朗聲道：
“不知羲和前輩駕臨此地，我還只顧着自身修行，多有怠慢。”
那樓船之中，羲和與泠小嵐停下對弈，自座位上款款起身，微弱的金光宛若流水，在她身周盪漾開來。
羲和道：“只不過是等了眨眼的功夫，不礙事的。”
言罷，羲和看向泠小嵐，在袖中取出一隻小巧的錦盒，溫聲道：
“多謝泠姑娘這幾日相伴，倒是給我解了不少乏悶，此物算是見面禮，不然我這前輩可要被人恥笑了。”
泠小嵐起身微微搖頭，柔聲道：“立場不同，不便受禮，多謝日母美意。”
羲和勸道：“公是公，私是私，勢力是勢力，你我是你我。”
“我始終是人域的一份子，這是無法割捨的。”
泠小嵐微笑搖頭，目光卻是頗爲清澈。
“也罷，”羲和輕聲嘆息，將錦盒放去了一旁，“閒來無事可來暘谷坐坐。”
言罷身形一閃，她已是出現在了吳妄身側，懸浮於甲板三尺高處，長髮與裙邊在向後飄舞，美不勝收。
這般突然挪移，嚇的不少人域高手握緊了兵刃。
羲和道：“咱們去裡面坐坐，還是去外面走走？有些事，我想單獨與你商討。”
吳妄目中閃過少許精光，笑道：
“不如就在這萬里碧波之上，駕一片雲舟，溫熱幾兩小酒，常聽母親說起，遠古之前您就是天地間一等一的強者。
今日難得與前輩相見，自是要討教一些修行的道理。”
羲和上下打量了吳妄幾眼。
這一瞬，吳妄感覺自己像是渾身被看透，沒有絲毫保留的那種。
羲和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鳳目眨了眨，笑道：“你有伏羲道承，又有星神血脈，我可教不了你什麼……請。”
一片雲舟緩緩飛來，其上雲霧翻涌，自內慢慢‘長’出了一隻方桌、兩隻玉凳。
羲和飄然入座，儀態、姿勢、動作，都無可挑剔。
吳妄看了眼泠小嵐，傳聲道了聲“辛苦你了”，又對林素輕與青鳥各自點頭示意，讓她們不必多擔心。
隨後，他才跳去那雲頭之上，撩起道袍下襬，淡定地坐在羲和麪前。
“那，前輩想談什麼？”
羲和指尖綻出金光，此地已被她神力籠罩。
空中的那顆大星，卻再次變得顯眼了些。
……
“報——無妄殿主已出關，正與羲和交談！”
人域，人皇閣。
十多位老者坐在兩排木椅中，面對面而坐，或是扶須沉吟，或是愁眉不展。
主位上，劉百仞端着一卷書簡正靜靜讀着，緩聲道：“你們就是瞎操心，相信無妄就可以了。”
“劉閣主，咱們當真不派人過去嗎？”
“陛下下令，讓我們不用多管，無妄自會處置。”
劉百仞悠然道：“羲和親自來找無妄，不正是說明，咱們無妄殿主足夠優秀嘛。”
“話雖如此，但這事若是傳出去，當真會流言四起。”
“天宮就是死敵啊！”
“可無妄殿主能怎麼辦？面對的是羲和，又不在人域之內。”
“唉，這般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咱們還是想想怎麼跟人解釋，無妄殿主原本的身份吧。”
劉百仞淡定的一笑：“怕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
“假如，”一名老嫗遲疑了陣，輕聲問，“如果天宮給的條件，無妄殿主拒絕不了，那豈不是……咱們人域如今的改制，是無妄殿主畫下的藍圖……”
“哎，絕不會。”
劉百仞說的異常果斷。
但那老嫗低聲道：“那可不一定，可莫要忘了，天宮能給予生靈長生……”
這十多位老者同時陷入了沉默。
劉百仞道：“把前面的消息繼續傳過來。”
“是！”
立刻有高階執事領命而去，這偏殿之中氣氛逐漸有些壓抑。
西海，吳妄所在船隊處。
坐在雲舟之上，腳下便是碧藍之海，眼前又是十日之母、帝夋之妻，大名鼎鼎的御日女神，吳妄還真有點‘夢幻’之感。
他對御日女神，其實是有些好感的。
——這並非男女之好感，只是單純生靈對天地秩序締造者的好感。
畢竟御日女神在整個先天神羣體中，屬於比較低調，且沒有聽聞過她壓迫過生靈。
但羲和一開口，吳妄立刻警惕拉滿。
羲和道：“陛下在人域時，承蒙你多關照了。”
開口不提什麼天地大勢，不辯論什麼神靈生靈，直接打感情牌……
老談判大師了。
吳妄嘴角的微笑故意顯得僵硬，表情帶着微妙的尷尬，嘆道：
“也怪我當時瞎了眼，啊，不對，是眼拙未能看出那是天帝帝夋，還爲了三鮮前輩不肯成仙的問題，着急上火。
如今想來，也着實可笑。”
【見招拆招，直接堵死對方話口。】
羲和目光看向一側，笑道：
“但不管如何，你們兩個有了這般交際，也有了這般交情，這卻是無法隔斷的情誼。
今後不管天宮與人域任何，我作爲夋的妻子，都希望你們能保持這份交情。”
吳妄仰頭長嘆，眼角帶着點點淚痕。
故意表演了下自己心底的糾結與苦悶後，他直接單刀帶入主題：
“想必，前輩來此地，也不只是爲了說這些。
前輩可是來勸我去天宮一行？”
“不錯，”羲和笑道，“我當真是想邀你去天宮坐坐、看看，其實那裡也並非你想的那般，是陰森可怖、魔頭匯聚的煉獄之地。
人域與天宮立場相對，所以很多時候會將天宮醜化。
天宮歸根結底，還是當年一羣反抗燭龍的神靈們，共建的秩序之地。”
吳妄笑道：“大司命近來可好？”
羲和不由得有些語塞。
她在說天宮如何如何美好，神靈本質上平起平坐；
吳妄立刻點出了，那個被天帝一步步壓榨、一步步逼瘋的大司命。
天帝藉着調教大司命的這個過程，確立天帝權柄，以及神權核心的位置。
而這件事，早在火之大道失卻之後，帝夋就已經着手進行。
扯什麼衆神共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