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肖像(上)

我去到韓覺家的時候,正碰上他在收拾行李,準備搬家。

韓覺居住的高級公寓是屬於經紀公司【金沙娛樂】的。與【金沙】的合約即將到期,韓覺並不打算續約,因此他必須離開住了五年之久的地方。在我的介紹下,韓覺租到了一個比高檔公寓小三倍面積的普通公寓。

起先我一度擔心韓覺會挑挑揀揀,畢竟是住慣了大房子的明星。然而韓覺由奢入儉意外的順利。韓覺抱怨原來的高檔公寓太大,太空曠,裝修風格怪異,傢俱醜陋,而且還沒有寵物。他把自己的審美抨擊了一遍之後,說住得十分煎熬,“早就不想住那裡了”。

韓覺對自己進行全盤否定的時候,十分坦然,一點也不尷尬,就彷彿不是在說自己一樣。

離開一個居住已久的地方,收拾行李不再是簡單的收拾,而是對人生的一次整理。帶走什麼,丟棄什麼,今後的生活將用什麼姿態開始,統統取決於這次整理。

我進屋的時候,韓覺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韓覺準備把很多顏色飽和款式搶眼的服飾丟掉,幾張大幅的藝術照也要扔掉,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誌。

準備帶走的有一個紙箱,幾摞書、幾件風格簡約的衣服、一臺榨汁機、一臺音響、一臺電腦……

堆積在中間的,則是那些讓他不確定該不該帶走的東西。其中就有跑步機、牀頭燈、沙袋和電視。韓覺指着燈和電視問我,如果把這東西帶走,【金沙】到時候會不會找他要錢。

我沒有回答,因爲我在這堆不確定是否丟棄的物件裡面,看到了吉他、電子合成器和編曲鍵盤。

韓覺坦言自己準備隱退,正在猶豫要不要放棄音樂創作。

此時距離韓覺的復出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反響不錯,算得上成功復出,他的幾首音樂作品厥功至偉。而眼下事業剛有些起色,他竟已在認真考慮隱退的事情。

韓覺說自己從復出的第一天開始,就做好了退休的準備。而現在就是個很好的時機。

搬新家,過上新生活。

……

韓覺在魔都出生,在魔都長大。

在韓覺人生的前七年,生活是圓滿的。每天早上醒來有早餐吃,放學回家有點心吃,睡前有故事聽。週末則和鄰居小夥伴一起玩。考試考得好了能去一趟遊樂園,過年能有一件新衣服。

父母在爲家庭努力工作,而他只要安心長大就可以了。

但是生活的一切美滿,在韓覺母親突然走了之後,急轉直下。

韓覺經歷了噩夢般的幾天,母親的葬禮之後,父親帶着韓覺從魔都的這一頭搬家到了另一頭。往後的日子,由父親獨自撫養韓覺。“這其實是我之後獨立生活的過渡”,說起那兩年,韓覺是這麼形容的。那段日子裡,韓覺的父親終日買醉,除了保障韓覺的三餐,幾乎沒有額外的關心。韓覺不得不從那時候開始,就學習自己照顧自己。

如此兩年,父親終於在一個下午,說是要去買麪包,結果再沒回來。韓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他既沒有報警,也沒有向大人求助,安安靜靜地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

沒有鄰里往來,沒有親戚走動,誰也沒有發現韓覺已經成了孤兒。

在大部分小孩害怕學校,敬畏老師的時候,當時已是孤兒的韓覺什麼都不怕,看什麼都不順眼。這種刺頭在班裡必然是要被老師注意的。作業幾次沒教,老師就開始打他手心,韓覺明明痛得眼淚都掉出來,但臉上依然是笑嘻嘻的。

韓覺先是在班裡惹事,之後在年紀惹事,進而在學校惹事。韓覺個子長的快,有狠勁,處於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打架又很有天賦,最後一個學校都不夠他鬧,很快韓覺在附近幾個學校都混出了名氣。

放學路上他去堵人,別人見了他轉身就跑,韓覺也不追,站原地大聲倒數五個數,往往數到【三】的時候,逃跑的人就不敢跑了,然後在【一】之前到韓覺跟前,讓韓覺拍幾下腦袋,這事就算過去了。如果還在跑,那就得做好鼻子流血的準備。

有幾個混混組織想收編韓覺,韓覺反而把他們打了一頓。

韓覺回憶那段經歷的時候,像旁觀者一樣摸着下巴分析道:“中二少年腦子裡在想什麼,是很難猜的。如果真要我說,那時候可能是爲了獲得一種存在感,也可能是爲了吸引關注,所以纔到處打架的吧。其實我也不知道,畢竟……都過去那麼久了。”(經韓覺解釋,【中二】即初中二年級的意思。【中二少年】指的是有着自以爲是的思想、行動和價值觀的青春期少年。)

或許是因爲長期處於“要麼殺出一條血路,要麼成爲路上的血”這樣一種環境,之後無論是在【艾都】當練習生,還是參加全國矚目的選秀,韓覺總是能殺出重圍,成爲站到最後的那個。

韓覺加入【藍鯨】之後,按他的說法,是性子變穩重了一些,沒必要的架也少打了很多,差點從良。

他當了七年的練習生,用七年時間老老實實地訓練自己。這對惹事跟吃飯一樣稀鬆平常的他來說,是不可思議的。

“一想到將來有幾萬幾萬的人喜歡我,我就什麼都能忍。”韓覺說萬衆矚目的舞臺吸引他,找到了可以奮鬥的目標,他徹底放棄了學業。

韓覺在選秀比賽裡一夜成名,天賦和實力按當時評委的說法,實屬是一種浪費。但是當偶像粉絲來得最快,那他就要當偶像。

可是沒能正式出道,他就又幹了一件很符合他性格的事——臨出道前跳槽。

關於這次跳槽,衆說紛紜,有人認爲韓覺是背後另有隱情,有人說韓覺就是膨脹,是背叛了隊友和公司。韓覺也一直沒有給個確切的說法。

“關於一切說我蠢,說我沒腦子的說法,我都接受。但是真實原因是爲什麼,我不會說的。”韓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溫和地笑了笑,“因爲當時的我沒打算說,現在的我也不打算說。”

跳槽【金沙】並沒有讓韓覺像他說的那樣,擁有更多的成就,更多人的關注和喜歡。

耍大牌,錄製節目半途離場,錄製期間和藝人發生衝突,痛打記者,推倒粉絲,犯了一系列衆怒,終於被全民驅逐出娛樂圈。

關於這場驅逐,我有着深刻的印象。

曾經我就是同意【韓覺滾出娛樂圈】的那夥人中的一個,但是看着復出後的韓覺,我很難把前後兩個人聯繫起來。

關鍵就在於他沉寂的那三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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