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娘娘莫要害羞呀!

第64章 娘娘莫要害羞呀!

馬車外黑夜已經落下。

數不盡的宮燈發出的光亮。

顏鳶知道,這是一次真正的邀約。

自古帝王之約,都是沒有任何退路的,她今日踏出的這一步,從此就是選擇了自己的陣營。

就像爹爹當初輔佐過先帝一樣。

她走到過他的身旁,知道他的秘密,除非等楚凌沉死了, 或者是她死了,否則戴在她身上的枷鎖便再也沒有卸下的可能性。

她曾經以爲自己不會有分毫的猶豫,但是真到了這一刻,她是掀開了馬車的車簾,望了一眼馬車後的宮外。

皇城之外是帝都城。

帝都城更遠的地方,還有關外。

走出關外, 是九州大地, 天下平川。

那些是很好很好的世界,她曾經立志想要花一生的時間去領略, 可這宮裡卻也有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人生兩條路近在眼前,就在此刻。

顏鳶站在原地猶豫。

楚凌沉就站在原地,保持着相同的姿勢,等待着她。

彷彿過了一萬年。

顏鳶終究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舉起冰涼的手,放到了楚凌沉的手心裡。

這世間萬物總有代價。

她有所求。

不貪心。

顏鳶的指尖落到了楚凌沉的手心,冰涼與溫涼相交, 那一瞬間她的心微微顫了顫。而後楚凌沉便收攏了手指,牽着她的手走出馬車。

外面的宮人們早已經跪了一地。

夜色深沉,他們最初沒有看清楚凌沉身邊的人,等到他牽着顏鳶下了馬車,站到宮燈之下,衆人終於看清了站在皇帝身邊的人並非栩貴妃,而是當朝皇后。

頓時整個宮門口的呼吸聲都寂靜可聞。

所有人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他們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冷風吹過, 才陡然回過神來, 跪地高呼: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回朝——!”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回朝——!”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回朝——!”

顏鳶低着頭,目光落在了楚凌沉的手上。

他並非禮節性的託舉,而是真正地牽着她的手,溫熱的感覺從交握之處絲絲傳入她的手掌。

顏鳶有些慌張,卻也不敢輕易抽回手,只能低着頭,默默地承受。

她倒也並非矯情害羞,只是當初在雪原時拽着木筏前行,掌心被繩索勒出了兩道血痕。如今疤痕的顏色早已經褪去,卻在她的掌心留下了兩道疤痕,代替了原本的掌紋。

她擔心楚凌沉發覺,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出現了一個打岔的。

早在她剛剛走出馬車之際,有一個碩大的肉球就朝馬車的方向跑了上來。那是一個極胖的太監,他端着一盞茶案,顫顫巍巍地跑到了馬車前, 與御醫院的穆御醫一道跪在車前。

穆御醫道:“陛下舟車疲乏,請先用一盞參茶。”

胖球道:“娘……皇后娘娘一路辛苦, 奴才準備了一碗銀葉羹。”

宮燈下, 胖球太監的臉上汗水雨下。

顏鳶只覺得這顆球有些眼熟,仔細看了看,頓時樂了。這不是從值府的連掌事麼,與楚凌沉一起,端茶倒水的規格都是那麼高的麼?

連掌事茶案上的小碗是碧玉的,裡頭的羹青白相雜,晶瑩剔透,看起來便是既能果腹,又涼爽潤喉。

可惜了,吃不了。

顏鳶眼巴巴瞧着它,萬分惋惜。

楚凌沉淡道:“皇后體寒,喝不了銀葉羹。”

連掌事的腿肚子瑟瑟發抖。

他也不想啊。

可方纔宮燈晦暗,光芒不足以照清每個人的臉,他衝出去時沒來得及分辨,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爲時已晚,只能硬着頭皮裝傻充愣了。

“奴才以爲天氣燥熱……”

連掌事磕磕巴巴的解釋沒能說完,便有一人上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大膽奴才!愚蠢的東西!怠慢娘娘,還不快磕頭!”

那是他的師父塗山公公,在關鍵時刻給了他一個臺階。他一把推開了連掌事,俯身在顏鳶面前行禮:“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息怒,莫要與這蠢東西一般計較。”

塗山公公擡起頭,笑容可掬:“奴才已經爲娘娘準備了溫補的藥膳,眼下正在御膳房熱着,稍後便會送往望舒宮。”

他說話時,連掌事在邊上不停地磕頭。

顏鳶:……

這銀葉羹大約本來是要給宋莞爾喝的,這位球形掌事的馬屁拍到這份上,不能說是拍到馬腿了,簡直是拍到了鐵蹄,真可謂是倒黴到家了。

顏鳶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笑出來,於是目光轉向他身前的那位太監。

這位太監看起來五十上下,衣着少有的華貴,是她以前沒有見過的。

她好奇問:“你是誰?”

太監俯身行禮:“奴才塗山,任職內務司總管,是這蠢貨的師父,願代他受過,還請娘娘責罰。”

他俯下身行禮,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

“罷了。”楚凌沉道,“秋夜霜寒,皇后先回寢宮休息。”

顏鳶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楚凌沉的手牽引着朝前邁開了步伐。

楚凌沉一路牽着她的手,繞過了輦轎,直接走進深宮的暗影之中。

所有人還呆立在原地。

涼風吹過。

側旁停靠的馬車上終於下來了一個水綠色衣衫的女子,正是往日裡風光蓋世的栩貴妃。

此時她的臉色陰沉,如同暴雨欲來,連一個眼色都沒有分給宮門口的衆人。下了車她便直接上了輦車,很快也消失在了暗夜裡。

連掌事猛然一哆嗦,顫聲問:“師父……這到底是……”

宮燈下,塗山公公淡道:“中秋已過,變天本不是尋常事麼?”

……

顏鳶就這樣一路被楚凌沉牽着手,一路上也不知道招惹了多少驚恐的目光,她只覺得自己的脊背都要被戳爛了。

好不容易捱到瞭望舒宮門口,她的手終於重獲了自由。

夜色下,楚凌沉鬆開了手,溫涼的目光望着顏鳶。

顏鳶覺得頭皮發麻,艱澀道:“陛下……應該不需要入望舒宮了吧?”

楚凌沉道:“不需要。”

那還不趕緊走?

這一路被目光凌遲得還不夠嗎?

顏鳶乾笑:“……那臣妾先行告退?”

楚凌沉淡道:“可以。”

顏鳶:“……”

顏鳶沉默看着他。

她大概可以猜想到,他方纔不過是做一場戲,好把帝后和睦這個事情昭告天下,尤其是前朝與太后知曉。

可是有必要用這麼……肉麻的陣仗嗎?

顏鳶搓了搓自己的手心。她猜不透他的心裡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但她實在是太累了,只想要儘快去躺平,一點都不想與他鬥智鬥勇了。

顏鳶草草向楚凌沉行了個禮,出逃似的跑回了寢宮。

夜色下,楚凌沉目送顏鳶的背影。

洛子裘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楚凌沉的身後,他道:“灰騎已經抓回了秦見嶽,轉達了陛下派他尋人的意思,他應該不會再逃跑了。”

楚凌沉默不作聲。

洛子裘順着他的目光:“陛下終於想通了,要與娘娘舉案齊眉麼?”

見楚凌沉不置可否,洛子裘輕道:“皇后娘娘確實更好。”

宋莞爾與她的母族,終歸都是新貴,論根基遠不如顏家,更何況定北侯顏宙還有許多舊部,在朝中執掌着要位。

軍營裡頭的同袍之情,不比尋常關係。顏宙雖然如今已經卸了兵權,哪天他要是登高一呼,還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

楚凌沉能放下對顏宙的成見,真是可喜可賀。

只是今日這陣仗確實……

洛子裘低笑:“陛下方纔是故意的吧?”

當年他帶宋莞爾回宮,也只是用上了最高的禮儀,做出了一場浩大的聲勢,讓盛寵之實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朝野上下。

不像今日這般,牽着手帶她步行回宮。

動靜雖小,卻,更招惹流言蜚語。

他本不抱希望楚凌沉不會回答,卻沒想到他低眉應了:“嗯。”

看起來心情不錯啊。

洛子裘勾了勾嘴角,順勢問道:“哦?陛下可有深意?”

明明可以循序漸進,爲什麼要把娘娘捲到風口浪尖呢?

楚凌沉淡道:“因爲孤不想讓她今夜睡得太過舒適。”

洛子裘:???

楚凌沉的視線越過洛子裘,落到望舒宮的院牆內,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弧度。

自從顏鳶進去之後,宮牆裡的燈火都似乎明亮了些,點點光亮在寒夜裡面透着溫存。

她似乎總有辦法隨遇而安。

就像在今日回程的路上。

馬車顛簸,鳥叫吵鬧,她倚坐在馬車的角落裡頭,身體蜷縮成一顆安逸的蘑菇。

她竟然,接連睡過去了好幾覺。

……

這一夜,流言如同楚凌沉所料的那樣,飛快地在宮中散佈。

皇陵祭祀之前,當今皇后還只是一個後宮的擺件,人人都知道皇帝盛寵的是栩貴妃。

栩貴妃本就容貌傾城,又對皇帝有着救命之恩,皇帝待她深情厚意,更是爲了要立她爲後,與太后娘娘險些就翻了臉。

可誰能想到,只是出了一趟宮,不過幾日的時間,一切就不一樣了。

帝后同歸,聖上親自牽着皇后娘娘的手,送她回了望舒宮,甚至沒有回頭等一等栩貴妃……

此等變故,聽說皆因皇陵後山的一次際遇引起。

人人都知道,當朝皇后懦弱無趣,入宮許久以來都不得聖心。

沒有人知道後山那夜,帝后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從避而不見變成了如今攜手同歸。

於是流言又有了諸多新猜測:究竟是聖上與定北侯有了什麼樣的交易,還是山上的列祖列宗顯靈,指點了皇后娘娘?會不會是皇后娘娘在後山,碰見了什麼擅奪人心的東西?

流言如同野草,順風而長。

顏鳶這一覺睡得也不是十分踏實。

她一回到望舒宮,就被亢奮的阮竹一把拽進了寢宮,聽她從旁“指點”了一個多時辰的爭寵竅門。那些招式光怪陸離,她聽得目瞪口呆,當天晚上活生生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裡的兩眼放光,追着她喊:“娘娘莫要害羞!要努力呀!”

她在夢中抱頭鼠竄。

第二天醒來,精神更差了。

“娘娘?”

天剛剛亮,阮竹滿臉慈愛地站在牀頭呼喚。

“……”

“娘娘,今日我們要不要去幹政殿,趁熱打鐵?”

“……”

“娘娘先別睡,奴婢有一樁喜事還沒來得及告訴娘娘!”

“……”

“太后宮裡來人了。”

顏鳶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已經許久沒有得到這位東家的消息了。

想來是昨夜狗皇帝的一番行徑,終於引起了她的原始僱主的注意,讓她有所警覺了。

顏鳶低眉沉思。

阮竹沒有察覺讓她的異樣,她喜滋滋道:“太后傳來了懿旨,娘娘伴駕有功,特賜浴融園。”

阮竹喜上眉梢:“融園是先皇爲太后所修的浴池,從前朝至今能入內洗浴的妃嬪加起來都沒幾人,太后待娘娘真是恩寵有加呀。”

她說得眉飛色舞。

顏鳶聽在耳朵裡卻只有恍惚。

融園……賜浴?

顏鳶愣愣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手心的疤痕早已經泛白,可她身上又何止這樣的幾道疤痕?

一瞬間,多少瞌睡都蕩然無存。

顏鳶的腦袋嗡嗡作響。

過了好久,她才從阮竹興奮的描述中,瞭解了關於這個融園的由來。

當年太后生下太子之後,因產後鬱疾,不慎中了頭風,御醫建議太后每日都以溫補的藥材入浴,每日早晚泡足兩個時辰,方能拔除惡疾。

可普通的浴桶或者浴池,都不能使水保溫那麼長時間,若是時常更換熱水,則水中的藥材便無法控制定量。

於是先帝便專門爲太后建立了一處療養的浴池,便是融園。

融園以磚瓦砌成,磚瓦有兩層,中間是空的,太后沐浴時,宮人們在最底層燒上炭火,便可以加熱中層的空氣,使得最上層的浴池始終維持溫熱,最是適合長久的沐浴。

一年之後,太后的頭風果真好了,她不再需要日日沐浴,融園卻保留了下來,在之後的若干年裡,成爲了太后對後宮妃嬪和誥命夫人們的獎賞之地。

“只有后妃生下子嗣,或者肱股之臣立下大功,太后纔會賜浴融園。”

“栩貴妃榮寵最盛的時候,連融園的邊都沒有摸到過。”

“娘娘,這可是莫大的榮光啊!”

阮竹的眼睛亮閃閃,炙熱的目光環繞着顏鳶。

顏鳶遲疑問:“賜浴……服侍之人是我們自己宮中的麼?”

阮竹一臉莫名:“當然有專人服侍,賜浴所用的藥材都是養顏嫩膚的,由御醫院的大夫所開,還有專門的醫女會替娘娘按摩推拿,疏通經絡,這些事奴婢們都是不會的。”

賜浴當然不是去泡個澡那麼簡單,手續繁雜得很呢。

顏鳶:“……”

顏鳶只覺得能讓太陽穴上隱隱脹痛了起來,她伸出手揉了揉腦袋,心中的不安慢慢從指尖傳到了胸口。

阮竹還沉浸在喜悅中,擡起頭看見顏鳶臉色不佳,關切問:“娘娘可是不舒服?昨夜沒有睡好嗎?”

顏鳶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本宮有些頭痛……讓塵娘過來。”

塵娘很快就到了顏鳶的寢宮。

彼時顏鳶已經躺在了牀上。

顏鳶解開了衣衫,讓自己的脊背徹底暴露在了塵孃的視線下,隨後嘆息着把頭埋在了臂彎裡。

她悶聲問塵娘:“還有救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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