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啊！”
“有時間一定聚！”
“拜拜！”
夜晚，衆人吃飽喝足，同學會散場。莊周站在飯店門口一個個送別，最後只剩戴涵。
“走吧，我有車！”
他過去一瞧，嚯，寶馬。
“多少錢？”
“落地五十多萬吧。”
“可以啊，我不過也就開一輛十幾萬的。”
“頭幾年有部片爆了，賺了不少錢，老闆當獎金給的……”
戴涵鑽進車裡，道：“幹我們這行，談事講究亮行頭。你第一次跟人家見面，腕子一擼，十幾萬的名錶，腳一擡，幾萬塊的皮鞋，這特麼叫臉面！
你要打的去，人家談都不想談，沒辦法，這是現實。”
二人獨處，他也能說點剛纔不方便說的話，又道：“老莊，說實在的，我念書的時候就佩服你，幹什麼事都能成。
你看你以前做公關吧，我早有耳聞，那叫80萬水軍教頭，業界傳奇！這回出山，搞特效照樣行，逍遙遊在圈裡名氣不小。”
“名氣不小？我怎麼沒感覺出來，成天爲業務發愁。”
“畢竟剛入行嘛，大家都有固定的合作團隊，一時半會不好換。而且你們缺少一部有說服力的作品，你要給《流浪地球2》做過特效，看他們找不找你！”
“也對，其實我還想往製作電影方面發展發展。”
“正常，現在錢多好賺啊！可不是我自賣自誇，網大、網劇最適合新人練手了，你現在資金不多吧？試水投個一兩部，賠也是小賠，萬一出了爆款，那就是大賺！”
戴涵開着車，到了酒店。
普普通通四星級。
倆人又買了點酒菜，上去繼續喝。其實以前關係一般，但現在就這樣，有情誼好，有利益關係更好。
莊周剛起步，卻在全方面佈局，製片以後肯定是主業務。在初期階段，先用網大練練手也是條路子。
“什麼叫網大啊？普遍標準就是：投資50萬到400萬之間，時長60-90分鐘，就叫網大。
當然現在有千萬級的網大了，但不屬於普遍現象。”
戴涵白白胖胖，往牀上一蜷，繼續給莊周講解：“網大從創意，到拍攝再到後期製作，少則一個多月，多則3個月。
基本不用檔期，不用排片，上映後，1-3個月資金就能回籠。
稍微用點心，稍微那麼吸引人，保你賺錢。
因爲網大的盈利模式，主要靠點擊和廣告分成。優愛騰三巨頭，奇藝是最注重網大的，就拿它舉例。
奇藝是免費觀看6分鐘，然後收費。
所以規則就是：觀看6分鐘以上，算一次有效點擊。而根據影片質量，奇藝將影片分爲A、B、C、D、E五個等級。
A類：2.5元/有效點播；
B類：2.0元/有效點播；
C類：2.0元/有效點播；
D和E都是非獨家合作的，分別是1.5元/有效點播，0.5元/有效點播。
廣告分成你懂，我就不講了。單說這個有效點擊，爲了留住觀衆，我們可謂絞盡腦汁，已經總結出三點……”
戴涵豎起三根手指頭，道：“片名、海報、前6分鐘！此爲網大三要素。
片名就像《木乃伊佔領大東北》，讓觀衆一看就有點擊的興趣。
海報通常分兩類，要麼情色擦邊球，弄個大胸妹上去；要麼把裡面的特效元素放大，什麼狼人啊，龍啊，怪獸啊，一個個弄得花裡胡哨，其實哪有那麼牛逼，都是蒙人的！
前六分鐘也類似，在開頭一定留個釦子，把精彩的放前面，特效費全砸下去，胸要多大有多大，腿要多長有多長，這樣才能吸引觀衆繼續看……”
莊周以前還真不知道，算長見識了。
他虛心求教：“你那部《木乃伊佔領大東北》是怎麼個意思，能不能講講？”
“唉，世人誤我太深……”
戴涵忽然很憂傷，嘆道：“我本意想拍一部東北cult片，資源所限，只能拍沙雕片了。”
“說的也是，網大投資不足，畢竟誰也不想拍爛片。”
“不，我拍的就是爛片！”
“嗯？”
莊周跟不上對方的腦回路。
“爛片怎麼了？能賺錢的就是好片！你知道我偶像是誰麼？王晶懂不懂？他憑藉一手屎尿屁縱橫港島二十年，我的目標就是拍新時代的屎尿屁，成爲新時代的王晶！”
“……”
莊周撓頭。
“老莊，你認不認同？”戴涵還一個勁問。
“呃，爛片與否先不說，單說網大這種妖豔賤貨，目前很適合我發展。”
“哈哈，果然志同道合！”
戴涵已經燃起來了，道：“我先給你講講戲，這部片是說在吉林發現了一座埃及古墓，被一位大哥盜了，偷走了四具棺材。
他把棺材存在男主角的倉庫裡，半夜有一隻埃及公主爬了出來，就和男主角同居。大哥看少了一隻，就幹男主，正在此時，另外三隻也爬了出來。
其中一隻是埃及法老。
這法老強娶公主，公主已經有了心上人，自殺明志。法老更狠，把大家做成木乃伊，等着2000年後復活。
後來就大戰，男主用東北豆角擊敗了法老，和公主開了一家燒烤店……就當觀衆以爲要完結時！”
啪！
戴涵一拍桌子：“突然出現一個和男主一模一樣的傢伙，正是公主的心上人，摩卡！”
“然後全片完？”
“對！”
“所以纔有了第二部？”
“怎麼樣，懸念留的不錯吧？”
“哇！”
莊周啪啪拍手，問：“那第二部你拍什麼？”
“原來這摩卡是阿努比斯神的分身所化，下界奪取公主身上的一件神器，目標還是佔領大東北。”
“嚯！”
“結果打鬥中，神器突然破碎。”
“哎喲！”
“造成時空裂縫，把男女主、分身、大哥都捲了進去，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
“穿到了抗戰年代，山河破碎，遍地腥雲，男女主披上軍裝，拿起紅纓槍，開始抗日了！”
“好傢伙！”
“阿努比斯神又化身日本軍官，最後男女主在八路軍戰士的幫助下，打敗了敵人，保護了大東北！”
“嘖嘖！”
莊周歎爲觀止，做網大的簡直太清奇了！
不過愈是如此，他愈覺得有意思，沒等對方開口，就道：“行了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就衝你這劇情和這份執着，我幫你做特效！”
“恩人吶！”
戴涵誇張的倒頭就要拜，莊周隨意一扶，笑道：“但不是免費的。你這個木乃伊，我沒什麼興趣，還有沒有別的項目？我想以特效費做投資，深度參與一下。”
“深度參與啊，我想想……有個D的，有倆C的，還有個B的，你想參與哪個？”
“我說的是電影。”
“我說的也特麼是電影！”
戴涵道：“公司項目都分等級的，A級投資最大，以此類推。我給你看看片單……”
說着，他摸出手機。
莊周一瞧，更加歎爲觀止：《出馬仙之驅邪特工隊》《東北大澡堂》《你瞅啥？外星人》《二龍湖浩哥大戰劉華強》……
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宛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道：“怎麼全是東北題材？”
“東北題材是網絡電影的一大類別，而且《興安嶺獵人傳說》不是爆了麼？拿了兩千多萬分成，大家眼紅跟風唄。”
“還有別的麼？”
“別的我插不上手了，你要真有心，明天跟我到公司看看？”
“可以。”
當晚，戴涵在酒店住下，徹夜長談，惺惺相惜，幾乎就要抵足而眠。
…………
關於網絡電影，很多人覺得和院線電影天生相沖。
並不。
那些影視大鱷恨的不是網絡電影，而是恨自己沒掌握大平臺。換句話說，抵制網絡電影的不是製片方，而是院線。
像迪士尼，自己掌握着流媒體平臺，爲了討好會員，幹出讓《黑寡婦》在院線和流媒體同時上映的破事。
甚至皮克斯新作《夏日友晴天》，直接放棄了北美院線，只在流媒體上映。
在國內，目前網絡電影遠遠幹不過院線，但成長勢頭迅猛，每年瓜分的市場份額都在增加。也養活了一大批專做網大、網劇的公司，以及一大批攀不上資本的苦逼演員。
我們經常在網大里看到熟悉的面孔，樊少皇、錢小豪、元華、徐少強……這些過氣的老牌港星，兩頭沒戲拍，只能在網大里發揮餘熱。
網大也愛找他們，便宜，臉熟，能提升逼格。觀衆點開，看見一張熟臉，總比看那些不認識的網紅演員要親切。
次日，紅狐狸影視公司。
莊周以逍遙遊老闆的身份拜訪，對方老闆親自接待，此人姓莫，三十多歲，和善中透着精幹。
“莊總還不到三十歲吧，真是年輕有爲！”
“您謙虛，我纔剛剛起步，不像您早闖出一番事業了。”
商業互吹了幾句，莫老闆步入正題：“聽說你要以特效入股，與我們合作？”
“不錯，我們公司資金、資源有限，做不了院線電影，覺得網大比較合適。正好有戴涵的關係，您又是業界前輩，特來求教。”
“不敢當不敢當！”
莫老闆笑了笑，道：“不瞞你說，我們每部電影的經費在50萬-300萬。用不用特效視題材而定，有的可能幾萬塊，有的幾十萬，最多的一次花了150萬，佔了投資的二分之一。
當然我運氣好，那片子爆了，沒有賠錢。
現在境況差了，輕易不敢開A級製作，小打小鬧賺些小錢，先把這口氣喘過來……”
“是，穩紮穩打纔好。”
莊周點頭應和，曉得對方肯定有下文，果然又聽：“但我這人天性好賭，之前進軍院線就是一次賭博，輸了我認。
這次莊總親自登門，貴方的實力我非常認可，B站我也是六級號咧……用特效費投資的方式，我能接受，只不知你有什麼具體建議？”
“好說！網大這東西，要麼賣劇情，要麼賣特效，要麼賣美色。搞劇情太麻煩，發揮我的長處，做一部主打怪獸的電影。”
莊周早有腹稿，道：“探險類的如何？一幫人跑到孤島、叢林、沙漠中探險，當地流傳着古老傳說，什麼大蟒、大鱷、大蜈蚣啊，一個個作死，然後被吃掉。再弄一夥反派，最後剩下大胸的女主角存活……”
“哈哈！”
莫老闆大樂：“佩服佩服，你是把電影類型玩透了。”
“哎，明明是他們拍的太套路！”
怪獸片，也是網大的主流類型。隨口就有《長白山天池水怪》《狂暴大蜈蚣》《殺出侏羅紀》等等……
通常套路是：開局讓怪獸露一下臉，因爲要6分鐘吸引觀衆。
然後就開始水劇情，男男女女，正派反派，滿盆狗血，中段再讓怪獸露一下，結尾再露一下，然後就OK。
莫老闆很贊同這個想法，叫人拿來一個劇本，道：“這是以前收的，還沒運作，倒可以試試。”
莊周一看名字，叫《蛇王》。
粗略翻了翻，談不上精彩或爛，就是平庸。這種劇情，配上自己的特效，肯定能賺，但他一向喜歡站着掙錢……
…………
五分鐘後，會議室。
紅狐狸所有創作骨幹皆在，戴涵也在。
莫老闆先介紹，道：“這位是逍遙遊的莊總，今天特意來洽談項目，就是這部《蛇王》。找你們過來，是快速的頭腦風暴一下，看劇情如何改動，變得更有吸引力一些。”
他點了個人，給大家講講《蛇王》的劇情。
一家雜誌社的幾個編輯，深入叢林拍攝素材，遭遇毒蛇追擊，被一位神秘老人所救。
老人講了一個傳說，民國年間，此處地震，驚醒了一條大蛇。大蛇狂怒大開殺戒，幾乎要屠村，一位道士剛好路過，出手點化。
大蛇遂安穩下來，護得一地平安，村裡人稱之爲蛇王。
幾人自然不信，繼續探險，又遇一夥盜獵者。盜獵者發現蛇王蛻下的巨大蛇皮，脅迫主角一行尋找蛇王。
最後蛇王現身，咬死了反派，主角存活。
“……”
衆人撓頭，這是標準的傻大粗怪獸片，怎麼改呢？
過了片刻，莊周先開口：“幾位不用拘束，天馬行空，我可以完全保證特效。這條蛇要多大有多大，要多真有多真！”
“一條山樑那麼大行不行？”戴涵捧場。
“可以啊！頭在山之頭，尾在山之尾，沒問題。”
“喲，那還是蛇麼？是龍吧？”
“龍也不在山裡啊，應該是蛟。”
“那咱們改成蛟得了，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蛟五百年成螭，螭五百年成虯，虯五百年成應龍。”
“我聽過這個說法，蛟修煉有成，就會藉着暴雨洪水時，順水入江海，化而爲龍！”
“對，它不能從橋下過，只能等水淹沒橋面，從橋上過。你看一些古橋，都懸着一把斬龍劍，就是防止蛟龍出水的。”
咦？
衆人的思路忽然開了，一人道：“要不咱們改成《走蛟化龍》的故事？”
“你這一下從探險變成仙俠了？”
“我覺得挺有意思，拍大蛇的太多了，連怪獸都內卷。”
“那就這樣，當年道士降服了大蛟，又憐其修行不易，遂命其護得此地太平，行雲布雨，並親手掛着一柄斬龍劍。
說此劍摘下，汝可化龍！
然後這把劍，就被那夥盜獵者摘下，大蛟甦醒。”
“對對，雖然劇情表現的是凡人，但重點不在凡人身上，什麼正派反派啊，都是螻蟻。這就是一條大蛟和一位道士的故事，大蛟自去化龍，人間事與它無關。
當然，反派得被洪水淹死！”
莊周忽然插嘴：“那年代是不是往前提？”
“爲什麼？”
“建國後不許成精啊！”
“哈！”
衆人一樂，道：“不用不用，我們架空一下就行。網大的審查尺度寬鬆多了，以前還能光明正大的出現鬼呢，後來整改了一波，鬼就沒了。
但你拍個殭屍啊，怪獸啊，茅山術啊，都OK。”
“哎，我們這個算不算靈氣復甦啊？龍都出來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大概情節已經聊出來了。
框架沒變，還是幾個編輯去拍攝素材，遇到蛇，遇到老人，然後盜獵者云云，但整個內涵完全轉換。
莫老闆在旁邊聽着，眉眼抽動。
這對特效的要求瞬間拔高，尤其化龍那一段，拍不好可就砸鍋。同樣擔心的還有戴涵，直接問：“老莊，龍的特效不好做，你有把握？”
“平均水準還是有的吧！”
莊周表示謙虛，對莫老闆道：“您估算一下成本，我估算一下成本，如果確定合作，我希望儘快啓動這個項目。
今天就不打擾了，我馬上要回沈城，有事再溝通。”
莫老闆把他送出去，回來道：“你這位同學氣魄很大啊！”
“怎麼說？”戴涵問。
“現在滿大街都是西方化的怪物，想找點東方神韻太難了。你這同學剛入行，就敢做東方龍，自然有氣魄。”
莫老闆也來了幹勁，拍拍手：“好了好了，大家加油，儘快把劇本弄出來！”
（二合一章，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