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早早的就有人來請叔,說是去給他年壽已高的母親尋快風水寶地。
叔臨走時交代,飯菜在鍋裡,在家不要調皮搗蛋,今晚他可能晚些回來。
別的我都沒往心裡去,可那句晚些回來我是聽在耳裡,樂在心裡。這麼說,今天可以在外頭玩到天黑了。
那個季節天黑的晚,大人們在地裡忙活一天回家,晚飯也做的晚,所以天擦黑的時候,街上的孩子特別多,那個時間段,孩子門最常玩的遊戲就是在草垛堆裡捉迷藏,草垛密集,易躲不易找,加上又是晚上,所以玩起來特刺激,那可是我向往已久,卻從沒玩過的遊戲,不知道爲啥,叔總是不允許我天黑的時候出去。
因爲零食的關係,那時候的我就是孩子王,簡直就是一呼百應,那天在我的號召下,大家很早就開始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可正是因爲玩的太早,天擦黑的時候大家就玩膩了。後來一個叫剛子的孩子說了一句,村後面桑葚熟了,俺娘今天採桑的時候給俺摘了一大把,可甜了,咱們去摘些吃吧。
在我們村後,有一大片桑田,據說那裡曾經是一片古老的墳地,後來卻挪走了,種了一大片的桑。
可也不是全部都挪走,不知道爲啥,偏偏在靠近路邊的地方,留了兩座大墳沒挪,說是村裡的老祖,村裡每逢年節,家家戶戶都會去給那兩座大墳燒香.紙。沒有人能確切的說出那大墳存在了多少年,村裡有的老人說八百年,有的說一千多年了,具體年數早已無從考證了,可光看墳前那兩顆仨人合抱都抱不過來,長的遮天蔽日的大松樹,就知道這墳有些年歲了。
聽前街老李頭說,這墳就因爲年歲太久,多年前還被盜墓賊惦記過呢。
老李頭就是個故事匣子,年紀大了,幹不動活了,整天坐在前街石磨那裡曬太陽,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給我們小孩子講鬼故事,把一羣小屁孩嚇得一驚一乍,彷彿成了他最大的樂趣。不過他再三強調這事是真的,當時他還在場呢,村裡不少人都知道這事。
據說那是兩個外地人,爺倆,他們應該是白天踩好了點,準備晚上偷偷來挖寶貝的,村裡本沒有人知道。可那天后半夜,那個兒子忽然挨家挨戶敲門叫救命,說他爹進了村後那大墳裡,怎麼出都出不來了。
人們這才知道,村裡的祖墳早被人惦記上了。
掘人祖墳固然讓人痛恨,可在那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破除封建迷信的口號宣傳了多年後,人命還是比死了八輩子的人重要。所以村民們痛罵之餘,還是找了七八個男勞力,拿着鐵杴,?頭,浩浩蕩蕩的往大墳去了。
到了大墳那裡,果然見到大墳後面被人挖了一個黑漆漆,只能容一人通行的洞口,那洞口中直直地伸出一隻手,像是正在用盡全身力氣想往外爬。
人們一邊罵這人不是個東西,一邊塞給他一根木棍,那人本能的抓着木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接着七八個大勞力扯開架勢,牟足了勁兒想把那老頭給拔出來,可那老頭卡在那洞裡,竟是紋絲不動。
“不對啊,這就是紮了根兒,咱們這麼多人也早把他給拔出來了啊。”有人抹了把汗,狐疑的說道。
後面有些膽兒肥的,跟來看熱鬧的老人說:“八成是衝撞了老祖,還是快點兒跟老祖賠個不是,求求他原諒吧。”
那兒子聽了這話,連夜敲開了村裡唯一一家小賣鋪的們,買了他家所有的香紙,在那大墳前燒,邊燒邊唸叨:“老祖爺爺,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您老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了俺爹吧,俺給您磕頭賠不是了……”
說來也怪,一摞紙燒完了,衆人只覺得手上力道一輕,那老頭竟然被輕而易舉的拽出來了。
老頭被拽出來後,眼神直直的,似沒有了聚焦點,嘴裡一個勁的重複着別抓俺,別抓俺。人們這時才發現,那老頭一雙腳脖子上,赫然是滿滿的黑手印子。大家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被鬼拖住了啊,感情一羣人剛纔跟鬼來了一場拔河比賽啊!不過這鬼好像也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而已,不然那老頭絕無生還的餘地。
那老頭受了驚嚇,傻了,嘴裡只會重複着別抓我這一句話,那兒子哭着揹着他爹連夜走了,這事幹的,估計他這輩子再也不敢挖墳了。
農村人敬畏鬼神,自那事之後,祖墳香火旺盛了不少。
只是有些膽小的,尤其是女人,對那裡比較忌諱,都說大白天走那裡都感覺一陣陰冷,膽小的養蠶戶更是採桑時都得找個作伴的。
桑田是老墳場這事,幾乎所有的小孩都知道,因爲小孩們不聽話的時候,大人們就會說,再不聽話把你們丟桑田裡去。所以剛子的提議得到大多數小夥伴的反對,可也有人贊成,例如我,例如小三兒。
我肯定是要去的,打桑樹長出花穗那會就盼着呢,這回熟了,怎麼可能不去摘。再就是我不怕鬼,我叔那麼厲害,吼一聲啥鬼都得扯呼,我怕它們?它們怕我還來不及呢。
自打跟了叔後,我心理膨脹的特別厲害,總以爲鬼怕叔就捎帶着也怕我,卻忘了自己曾經被鬼嚇得屁滾尿流時的樣子。
就這樣,我,剛子,小三,還有小三的妹妹招弟,一個比我還小的小丫頭片子,我們四個一起往桑田走去。
忘了說了,小三是個女的,排行老三,就直接叫小三了,她家四個女孩,他爹想要兒子,可他媽生了四個偏偏都是閨女,那時候在農村沒有兒子是很丟臉的事情,走在街上都感覺背後有人在戳你脊樑骨,他爹尤其厲害,爲生不出兒子這事,他爹動不動就打她們,打她們媽,總之脾氣非常的壞,所以小三整天帶着她妹妹在街上玩,不想回家。
桑田很不好走,到處都是給桑樹澆水時挖的水溝子,我們幾人一人選了一排,深一腳淺一腳的就鑽了進去,剛一鑽進去,我那自我膨脹的感覺就消失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這桑樹都他媽比我還高,裡面烏漆墨黑的,根本就是啥都看不見啊!
就在我無從下手的時候,就聽小三在我旁邊那排開始吧唧嘴了,她妹妹還在一邊嚷嚷:“姐,快給我吃個,給我吃個。”小三則含糊不清的回了句:“守那些樹,自己摸去。”
摸?摸去!!
我聽了這話,也伸手往桑樹杆子上摸,還別說,一把能摸好幾個,嘿嘿,我也不計較髒不髒的,擼下來就往嘴裡塞。
“啊!怎麼這麼酸?”我呸呸往地下吐了幾口,惹得小三一陣笑,說不熟當然酸,你找軟的,軟的甜的跟糖似得。
“對,軟的多半在下半截,下半截的熟的早。”剛子也給我傳授經驗。
掌握了點要領,總算也摸到了幾個甜的,雖然說沒有像小三說的跟糖那麼甜,可頭回吃,還是覺得挺新鮮挺好吃的。
就在我半蹲着往前挪着摸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忽然手中一軟,我摸到一個冰冰涼,滑溜溜的東西。
什麼?還挺軟,我好奇了捏了一下。
那冰涼的東西,忽然就緊緊的纏繞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嚇得頭皮發麻,意識到了是什麼,整個人蹭一下子竄了起來,使出吃奶得勁甩胳膊,一邊摔一邊鬼哭狼嚎的大叫:“啊!蛇,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