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他孃的給老子醒醒!”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聽在我的耳中,卻如同平地聽雷。
“轟”的一聲,天地就靜止了,我彷彿置身雲海深處,如一葉扁舟,似一簇柳絮,又如在嬰兒的搖籃裡,母親的手在輕輕的搖啊搖,蕩呀蕩。
我忽然就清醒了,內心一片清明,即便是躺在這墳地裡,也沒有什麼能擾亂我的心,我坐了起來,摸了摸後腦勺,看着怯怯的,站在不遠處,手裡拿着一塊大石頭,抽抽搭搭哭着的胖子。
“你咋哭了?”我問他。
“你咋哭了?”他反問我。
“我哭了嗎?”我自語着往眼上摸了一把,一抹潮溼的觸感。
“我咋哭了?”我疑惑不解的望着胖子。
胖子搖頭:“我不知道,剛纔我在遠處,聽到你哭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站起來,胖子防備的往後退了兩步,看那樣子,只有我一發難,他一石頭就給我撂上了。
我不以爲意的往前走了兩步,問道:“你不是跑了嗎?咋的又回來了?”
胖子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誠惶誠恐的問我:“你--你好了沒?”
我看着他那慫樣,噗嗤就樂了:“王胖子你二大爺,就你這麼點膽氣還想抓鬼呢,你再打着手電在被窩裡看上二十年黃皮書,也還她孃的是個慫蛋。”
王胖子聽我這麼說,怔了怔,手裡的大石頭砰就扔了,跑到我身邊,照着我的胸前狠狠的就是一拳,指着自個那臉道:“你看看你他娘給我打的,你看看都成啥樣了,這我長大了還能娶上媳婦不!”
看着胖子那腫的跟豬頭似得臉,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捂着疼痛的胸口道:“你-不是也打-了我了嗎?”
胖子又輕踢了我一腳:“你還好意思說!我不打你,趕明我就的埋在這裡……”
“你剛纔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我和胖子一邊往外走,他一邊問我。
我連連點頭,借坡下驢道:“嗯,嗯,肯定是被鬼附身了,要不我能打你?”
胖子對我這回答還比較滿意,眯縫着眼睛笑,一笑又扯的臉疼,只能一個勁的吸涼氣。
其實我自己心裡明白,那肯定不是鬼上身,我自身對鬼物有抵抗力,再說我還帶着龍精。想起龍精我不僅握緊了它,方纔喚醒我的那個痞痞的聲音,可不就是龍精裡那條小金蛇嗎。如果不是它喚醒了我……
想到這裡,我不免心驚,要是我一直處於那種狀態中,醒不過來會怎麼樣呢?其實那種感覺我曾經有過,那時候我還在外婆家,三歲小除夕,黑衣人拘走我的魂的那一刻,跟這一刻那麼相似。
隨着我逐漸的長大,我也意識到我的身體可能有什麼問題,出生就有記憶,剋死家人,招鬼,天生靈覺,這些想來都和我的身體有關吧。就像剛纔,我腦子裡明明是明白的,可卻壓制不住心裡的那股邪火,那種戾氣,我的身體像是有他自己的思想,他渴望爆發,渴望鮮血。
甩甩頭,不在去想,問王胖子:“你那會不是跑了嗎?爲啥又回來了?放心不下我?”
王胖子的臉腫的有些張不開嘴,他甕聲甕氣的道我:“你少自作多情。”
接着他開始講他的經歷:“我本來是想走的,可我順着來時的路一直走,卻走不出去,我明明記得,我們進來的時候,用了沒有五分鐘,可我走了十多分鐘,擡眼旺旺,四面八方還全都是墳,我悲哀的發現,我連東西南北都找不到了。我以爲是遇到了鬼打牆,就找出《元皇秘訣驅鬼法》撕下里面的一張符,照着上面的口訣唸咒,可我怎麼念都不頂用,直到我把整本書都撕完了,我發現後面備註着‘如果以上符咒都沒有用,那麼我們還有最後兩招,大聲呼救或快速逃跑。’那一刻,我死的心都有了。後來我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哭聲,仔細一聽,是你,我就順着那哭聲又找回來了。”
王胖子的經歷差點把我笑岔氣。
我們倆說着話,就走出了亂葬崗。
可越往回走,我們之間就越沉默,一想到家裡還有一場狂風暴雨等待着我,我就失去了說話的慾望,胖子也不說話,估計想的和我差不多。
走了大約有一個時辰,我們就依稀看到了燈光,看來時間還不算太晚,村子裡好些戶還沒熄燈。
胖子終於憋不住了,愁眉緊鎖道:“回去我爸要問我這臉咋整的,我怎麼說啊?咱倆提前先串個供,別到時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回頭你叔跟我爸一覈對,發現對不上,那可作了。”
這個問題我考慮了一路,可最後也沒找到個合適的藉口,最後兩人商議決定,就說放學路上發現了個偷東西的賊,我們倆追了那賊十幾里路,和賊英勇搏鬥,最後弄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藉口特別的拙劣,經不起推敲,可眼下,也只能這麼說了,並且兩人說好,就是打死了,也不能吧去亂葬崗這事說出去。
到了村口,我和胖子分道揚鑣。
我懷着無比沉重的心情往家走,心裡想着,叔會怎麼懲罰我呢?說實話,叔很少打我,他總是用比打更折磨人的法子治我,比如扎一夜馬步,抄一百遍《北斗經》……
“小天!是你不?”我正琢磨着呢,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叫我,擡頭一看,這不是我們西面鄰居嗎,我連忙回答:“嬸,是我。”
“你去哪兒了?咋纔回來?你叔讓我把鑰匙給你,我尋思着你再不回,我就回家睡了。”她說完,把鑰匙遞給我。
我接過鑰匙問道:“嬸,我叔呢?”
“他被城裡的大轎車接走看事去了,走的匆忙來不及通知你。”
拿着那把沉甸甸的鑰匙,我心裡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天無絕人之路啊!果然,古人誠不我欺!
叔不在家,不用再做那些繁瑣的功課,我一頭扎進被窩,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想着,總算可以踏踏實實的睡個好覺了。
可我閉着眼睛半天卻就是睡不着,腦子裡亂哄哄的,滿滿的疑問。
王巧巧跟鬼對話,爲什麼要在大磊的墳前?鬼爲什麼要害死大磊?王巧巧一直求他不要再去害人了,難不成那個鬼還想再去害人?王巧巧臨走的時候說的那句‘當初真不該救你’是什麼意思?從我身邊竄過去的那團黑影,是不是就是和王巧巧對話的那個鬼?爲什麼我在亂葬崗會忽然失控?
我輾轉反側,一些列的問題讓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最後只好爬起來,盤膝而坐,習觀想之法。
叔跟我說過,觀想之法不拘一格,觀天,觀地,觀人,觀物均可,小之可以怡情養性,大之可以以身正道。
而叔教我的觀想之法,是觀兩幅由圓點拼成的圖,一幅形似八卦,一幅貌似棋盤。
叔沒有傳我具體要如何觀想,只是讓我牢記四句口訣:“存謂存我之神,想謂想我之身。閉目即見自己之目,收心即見自己之心。”
這四句口訣我剛開始不懂,隨着後來漸漸的長大,詞面的意思我還是大概瞭解了一些,每次觀想之時,閉目,我都會默背一遍這四句話,然後腦海中呈現出那兩幅圖,寧心靜氣,明淨而觀。
我不知道是不是觀想之法起了作用,總之後來我安靜了下來。
我想了很多,想起了叔說過的話,身爲修道者,遇到有鬼怪作祟,理應制止,不爲其它。
我算修道之人嗎?
捫心自問,應該算吧,叔從四歲開始,教我習讀《道德經》,到今日,道家的書籍,我讀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雖然其中意思我不太懂,可那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道家的門檻,叔不在,假若那個鬼再出來害人,我管還是不管?叔若在,叔會不會管?
我的心裡一下子有了答案,我打開了箱子,把叔壓箱底的那個包袱取了出來,打開。
“咦?”我驚訝的咦了一聲,包袱裡,叔最寶貝的‘九天寶闕’那塊破石頭不見了?
難道是放在家裡不放心,叔把它帶走了?
不管那麼多,我從小包袱裡把那柄鏽劍找了出來,然後又翻了翻,找了幾張符,一塊玉佩,把那些都裝進了我的書包裡。
隔天早晨,我給自己放了個假,不用跑步,不用背書,一覺睡到自然醒,起牀後自己胡亂吃了兩口剩飯,背上書包就往學校走。
胖子還在老地方等着我,看到我就一瘸一拐的往外這兒跑。
“這腿咋還瘸了?”我盯着他那滿是青紫的臉,疑惑的問道。
“我爸打的唄,他放出狠話來,再管閒事打斷一條腿。”胖子唉聲嘆氣,繼而又一臉熱切的問:“你呢?你叔咋教訓的你?”
我得意的一笑:“我叔進城給人看事去了,沒在家。”
胖子的臉當時就耷拉了下來,長嘆道:“我這還尋思着在你這兒找找平衡感呢。”
“你他孃的少廢話,昨晚王巧巧說那話你都聽見了吧,聽她話音裡的意思,那鬼恐怕還要出來害人,它要真出來了,你管還是不管?”
昨晚我考慮了半宿,我雖然滿腔熱血,可畢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兒,加上天生膽就不大,就想着拉上胖子和我一起,做個伴也好。
胖子倆眼一瞪:“管,當然管,可我爸那邊交代不過去啊!”
“沒事,我都替你想好了,我叔不是不在家嗎,你就跟你爸說,我晚上一人在家住害怕,你去跟我作伴,你爸保準會答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