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稷在咸陽收到前線送回來的戰報,迫不及待打開觀看。秦王稷見廢太后、驅逐四貴之後首次伐韓,便攻破韓國太行以西韓陘、城汾等重鎮,並斬首韓國近六萬的戰果,大喜道:“武安君一出,諸侯莫敵啊!”
諸臣聽聞前線大勝,齊聲賀道:“恭賀王上。”
秦王稷笑着又看了一份國書,臉色一沉,留下秦相范雎和幾名近臣,遣退其他人。諸臣雖不明白秦王前一秒好笑容滿面,後一秒卻殺氣畢露。諸臣琢磨不透秦王稷,忙行禮,躬身告退。
范雎見秦王稷會有這番變化,想必是與送回來的國書有關。范雎試探道:“王上,我們對韓國的戰事,取得了勝利。臣看不出王上有半點喜悅。”
“你看看吧!”秦王稷將手中的國書扔給范雎。范雎躬身撿起地上的國書,看了書中的內容,總算明白了秦王神色忽變的原因。
秦王稷神色微怒,咬緊牙根道:“武安君善戰,卻也太自傲。寡人未曾下令,進一步攻伐韓國。他卻獨自領軍,攻伐韓國太行以東的疆土。”
范雎道:“武安君一出,定能攻破太行以東的疆土。”
秦王見范雎沒有明白自己心中的意思,怒色道:“寡人不是不讓他繼續攻伐韓國,而是怒他,沒有將寡人放在眼中。”
秦王稷表達的意思太過明顯,范雎豈能不知。范雎已經說錯了一句話,令秦王稷大怒。此刻的他,唯有沉默是金。秦王稷想起白起在軍中地位,遠遠超過了他,汗流浹背,內心也涌現出一絲擔憂。
白起不顧王命,下達伐韓的政令,更讓秦王稷覺得自己的王權遭到了一次挑釁。
范雎知道秦王稷擔心的是什麼。他也知道白起想要的是什麼。秦王想要的是王權,人人畏懼的權利。白起要的就是戰功,無人能及的戰功。
可,秦王稷疑心甚重。秦王稷既想開疆拓土,超越先祖。但又害怕駕馭不了武將。無論是穰侯魏冉,還是華陽君羋戎,都給秦王稷造成了不小的陰影。秦王稷想起四貴之事,不認爲白起之舉是爲他開疆拓土,而是認爲他太目無法紀。
秦王稷見范雎靜默不言,問道:“此事,你如何看。”
范雎見秦王稷那雙深沉的雙眸露出寒冷,溫言道:“臣的看法與王上一致。”
范雎沒有說秦王的想法是什麼,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是與秦王同步。秦王稷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緩慢道:“攻破韓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韓國也不是軟弱可欺。我們要兼併韓國數百里疆土,諸侯見了,也不會答應。當年,齊國獨吞宋國數百里疆土,遭到中原諸侯圍攻,國力大損。寡人若一戰滅了韓國,豈不是成爲諸侯圍攻的對象。”
近臣也道:“王上所言甚是。武安君伐韓,這不是挑起爭端,擴大矛盾。中原諸侯見了,又會如何應對。”
范雎見這些大臣都在申討白起,擴大戰端,還把秦國推入深淵之中。范雎見秦王稷沒有迎合這些人的觀點,便琢磨出,秦王稷是想繼續攻韓。但,他的主張不是對韓國窮追猛打,而是步步穩贏,蠶食韓國的疆土。
“諸位之言,也是寡人最擔心的。”秦王稷看着殿中的大臣,語速降低,“寡人伐韓,魏、趙兩國雖沒有馳援韓國,卻也在邊境上集結重兵。寡人若將利劍指向新鄭,韓國有亡國徵兆。韓國定會在新鄭奮勇還擊。魏、趙見了,也不會不管。楚國和齊國,也不會看着我們滅了韓國。稍有不慎,韓國就會成爲諸侯合縱攻我的火點。”
諸臣道:“王上之謀,臣等不及。”
秦王稷看着范雎問道:“秦國之力,能否迎戰天下諸侯。”
范雎道:“不能。”
秦王稷也知道秦國之力迎戰趙國,略顯疲憊。再加上韓、魏,秦國沒有勝算。秦國豈能獨自迎戰天下諸侯。秦王稷之所以要問這個問題,他就是要告誡諸臣,不能輕視天下諸侯。
一人道:“王上,我們要不要將武安君召回來。”
秦王稷也覺得白起是一柄利劍,他能傷敵,也能傷己。范雎見秦王雖沒贊同,但也沒有反對。范雎也覺得,白起之舉定能擊潰韓國,接話道:“咸陽離武安君太遠。王上的詔書送到武安君面前之時,武安君已經攻下了韓國太行以東的疆域。”
秦王稷沉默少許,方道:“是啊!寡人的詔書抵達武安君之時。秦、韓兩國的戰事已經擴大升級。事到如今,寡人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與韓國繼續開戰。”
范雎讀懂了秦王稷的無奈,笑道:“王上,勿要擔心。三晉,早已經不是趙武靈王那個時代的三晉。現在的三晉,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秦王稷聽到三晉不能團結一致,頓時,鬆了一口氣。
一人問道:“秦相爲何斷定,三晉不能走到一起。”
范雎問道:“我國攻伐韓國,韓王向趙國、魏國求救。結果如何?魏、趙拒不發兵。若是趙武靈王時代,三晉定會團結起來,共同伐我。現在的三晉,只會相互爭鬥。”
秦王稷的想法可沒有范雎這般樂觀,眉宇緊蹙道:“魏、趙雖沒發兵助韓,卻也調集重兵,隨時做出助韓伐我的態勢。魏、趙態度忽明忽暗,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范雎又道:“我們攻破韓國太行以西的疆土。魏、趙等諸侯,不爲所動。這個現象,又說明了什麼。”
秦王稷道:“魏、趙不助韓,是他們誤認爲,寡人征伐韓國,不過是小打小鬧。寡人攻破韓國太行以西的疆土,就是爲了告訴他們。寡人的志向,遠不及此。”
范雎自然明白秦王稷的志向是什麼,卻故作不知地問道:“王上的志向是打壓韓國?”
秦王稷眸色燃起一股戰意,高聲道:“寡人不僅要打壓韓國,還要韓國一蹶不振,不敢與秦爲敵。”
范雎可不相信,秦王稷的志向,只是爲了韓國。秦王稷志在諸侯,以爭天下。然,爭天下首要步驟,就是出兵伐韓。
秦王稷語調有力地問道:“我國和韓國打了一百多年,卻不能肅清韓國之患。秦相,這是爲何。”
范雎是魏國人,對韓國不算陌生,回道:“韓國居天下之中,地理位置優越,經濟發達。加之良弓勁弩皆出自韓,遠遠領先諸侯。韓國被我國所敗,卻也能恢復元氣,與我們相爭。”
秦王稷道:“寡人要佔領韓國的疆土,只能與之交戰。寡人不把韓國打趴下,韓國就會重新站起來。寡人如何才能一戰擊潰韓國。”
范雎見秦王稷之語,與武安君白起不謀而合,忙道:“武安君做的事情,正是與王上的想法一致。”
范雎又道:“此戰,我們獲得太行以西的疆土。然,太行是天然屏障,我們若能佔據太行以東的疆土,就能染指中原,以爭天下。”
染指中原,以爭天下。這幾個字深深說服了秦王稷。這幾個字,也是秦國先祖爲之奮鬥的目標嗎?
范雎續道:“武安君若能在太行以東站穩腳跟。進可攻,退可守。我國染指中原,以爭天下,將勢不可擋。我們若能攻破韓國野王,就能將韓國的疆土,攔腰截斷。韓國上黨兩百里疆土,便如探囊取物。”
秦王稷道:“寡人就能趁勢,取得韓國上黨之地。韓國僅存百里,豈能與我大秦抗衡。”
“我國得到上黨,不僅是爲了削弱韓國,還能東攻諸侯。”范雎停頓少許,又道:“上黨之地,得天獨厚。也是中原諸侯,壓制我秦國的一道天然屏障。我國佔據上黨,既可以向東攻韓國新鄭、魏國大梁、趙國邯鄲,還能北望趙國舊都晉陽,佔領趙國疆土。有朝一日,秦國定能橫掃諸侯,以成王霸之業。”
“寡人據上黨,攻諸侯,以成王霸之業。”秦王稷話鋒一轉,又道:“十幾年前,寡人攻趙國,閼與一戰,我國爲何會失敗。就是因爲,趙國佔據上黨之地的險阻。寡人若得上黨,天下諸侯就該懼怕我秦國?”
范雎高聲道:“若如此,秦國王霸之業,指日可待。”
秦王稷見秦國能建立王霸之業,又能實現先祖之願,頓時,胸中涌出萬丈豪情,呼道:“好。只要能夠建立王霸之也,付出多大的代價,寡人都能接受。傳令給白起,速破太行,據上黨。以助寡人,染指中原,以爭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