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齊、秦、楚、燕五國會葬的軍隊,由魏國鄴城,殺氣騰騰前往趙國重鎮中牟。
趙人曾將國都定都中牟,彰顯他們南下稱霸中原的決心。魏人不想看到趙人比自己強大。將重兵囤積鄴城,阻擋趙人南下。趙國南下受阻。其次,中牟之地狹小交通不變,離趙國舊都晉陽和北疆代郡相隔甚遠。
公元前386年,趙敬侯章繼位後,看出了以中牟爲國都的弊端。他認爲,中牟不適合趙國長治久安,離魏國、齊國又近。同年,將國都遷往邯鄲,並規劃邯鄲,修建宮城區和大北城區。
當五國軍隊離趙國重鎮中牟,尚有百步距離。趙國境內塵煙四起。等待塵煙消散,趙國士兵,整裝待戈而至。
楚人見了,上前一步,質問道:“我奉楚王之命,前來弔唁你們先君。你們,這是何意。”
爲首的趙將,面不改色道:“奉趙君之令,前來迎接爾等。”
楚使指着趙將身後的將士,怒道:“你們整裝待戈,豈是迎客之道。”
“你們是朋友,我們自然會按照禮節,迎接你們。”趙將稍微停頓,按着手中的寶劍,“你們是敵人,休怪我手中三尺長劍。”
楚使怒不可遏地罵道:“趙君就是這樣對待送葬的人?這也是趙國禮數不成。”
“我也沒見過送葬之人,攜帶凶器。”趙將有理有節,語調不卑不亢地回道:“你們攜帶兵器,個個身體強壯,是想不費一兵一卒進入我趙國。我趙國,有那麼好欺負?”
“你。”楚使語塞,說不出話來。
的確,哪有人蔘加葬禮,攜帶兵器的。
趙將見五國使者不說話,宣讀趙君傳達的指令,“凡是進入趙境者:首先,需尊趙國法度。違反趙國法律者,一律按趙國法律論處。其次,入趙者,不可攜帶凶器。拒不放下兵器者,視同與趙宣戰。趙國雖弱,必會以全國之力相抗。第三,入趙境者,需根據趙國指定路線行進,隨意更改路線,騷擾我百姓者,殺無赦。”
魏使見趙國態度,發生逆轉,拿不定主意。於是,低聲問道:“公孫將軍,我們應該怎麼辦。”
公孫衍尚未說話。齊使,搶先一步,刺激魏人的神經,“是啊!公孫將軍,我們該怎麼辦呢?要不,我們就放下兵器,徒手進入趙國。任由趙國人欺凌。”
燕使也道:“公孫將軍,你是這次計劃的發起人,能否拿出一個好的主意。”
秦使語調有幾分嘲諷道:“公孫將軍乃當今不可多得的將才。秦公,經常在咸陽宮對着秦國臣子,稱讚公孫將軍的文韜武略。公孫將軍,不妨拿出帶領我秦人,收回河西之地的謀略,攻打趙國。”
河西之戰是公孫衍指揮秦軍對魏國作戰。這場戰役,魏國大敗,魏將龍賈被俘。魏國不但失去河西之地,河東要塞,也被秦人佔領。秦軍佔據餚山之險,函谷之固,完全控制黃河天塹,進可攻,退可守。
這是魏國的恥辱,魏使怎會忘懷。今,秦使說出這番話來,魏使聞言後,心中不樂,怒忿道:“你,什麼意思。”
秦使道:“我什麼意思?難道我說的不夠明白。對了,我是個粗人,不懂文雅之詞。魏使聽不懂,也不奇怪。”
“你…”魏使氣的鬍鬚亂顫。
秦使纔不願意和魏使打口水仗,他說話目的達到了。糾纏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靜靜地看看秦公嬴駟口中的將才,是怎樣應對突發的局面。
齊、秦、燕、楚等國大使,與其說是靜靜等待着公孫衍會有出其不意的計策,倒不如說,他們正在等待魏人出醜。
面對突發的狀況,公孫衍當機立斷,高舉左手,往前一按。五國將士,攜着兵刃,齊聲踏步行進。眼前的情況複雜,但公孫衍的頭腦依然保持冷靜。他賭趙國還沒有準備好與五國開戰。趙國也沒能力,挑戰五國。趙人反常的舉動,不過是做最後的掙扎罷了。
公孫衍讓將士整隊前進,第一是爲了試探,趙國的底線,究竟在什麼程度。第二,他自信,目前的局勢,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魏使見狀,暗中提醒道:“公孫將軍,國相交代了,不與趙國開戰最好。此舉,不是與趙人爭鋒相對了嗎?”
公孫衍,眸色之中,彰顯自信,“我自有主張。”
公孫衍的對手,是趙將樓緩。樓緩身上流淌着胡人的血液,對於五國強大的陣容,毫無懼色。他見五國將士整裝待戈而至,右手高舉過頭,隨時準備迎敵。趙國將士,彎弓搭箭,等待着將軍下達最後的命令。只要樓緩手勢往前一揮,箭矢離弦飛奔而去。
蔚藍色的天空,早已經被厚厚的烏雲遮蓋。四周散發的空氣之中,也瀰漫着死亡的氣息。
樓緩,單手按着劍柄,試圖用疼痛來保持頭腦清醒。五國軍隊不進入趙境,他是不會下達最後的命令。眼見五國聯軍離趙境尚有十箭之地,他早已經汗流直下。他問,真的避免不了嗎?
戰爭一觸即發,雙方劍拔弩張。五國大使,也是焦躁難安。五國國君只是下達‘以會葬之名,伺機伐趙’,但是真的要開戰,恐怕還得派人回去稟報國君。就因爲這些將士是以會葬的名義來到趙國。他們怎能身穿鎧甲,裝備精良。不說,趙國有沒有能力,對抗五國。但他們明白,與趙國開戰,這些將士,必定是首當其衝的罹難者。
離趙國三箭之地,公孫衍高舉右手,高喊道:“停。”
斥候奔走相告,高喊道:“停止前進,停止前進。”
五國聯軍停下步伐,等待公孫衍新的作戰命令。
五國大使提起長袖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樓緩見五國聯軍,停了下來,也鬆了一口氣。新君雍以他爲將,前去迎接會葬隊伍時。臨走前,樓緩問道:“君上,五國聯軍,不放下武器,進入我國。我理當如何抉擇。”
趙雍果斷答道:“開戰。”
樓緩,心中一緊。他不怕打仗,也不怕死。但他覺得國君此舉有點冒險。以一國之力,對抗五國。若沒有必勝的把握,怎能輕易開戰。一旦開戰,趙國可是與中原諸侯爲敵。君上,真的能夠承受住強大的壓力。還是說君上年少氣盛,爲了爭一口氣不惜與諸侯爲敵。眼前的君上,他身上是否有先君語的魄力與膽識。
樓緩心下駭然,越想越害怕,連吞幾口唾沫,言語也不加修飾,“國君,太冒險了。”
趙雍問道:“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樓緩答不上來。
“我也是在賭。”趙雍,向前踏出兩步,深吸一口氣,“賭,趙國的國運。”
夕陽落入山澗,帶走了大地上最後一片餘輝。黑夜,又一次籠罩大地。趙宮中,卻是燈火通明。趙雍在宮中,焦急的來回走動。黑夜的降臨,讓他懷有不曾有過的擔憂。前線一直沒有傳來消息,讓他心急如焚。
肥義起身告辭道:“君上,天色已黑,容臣等,告退。”
趙雍道:“不許走。”
李兌,揣摩出君上的心思,見他少年心性,微笑道:“君上,趙國境內,沒有戰事。否則,趙國的夜色,怎能這般安靜。”
趙雍需要有依靠的人聚在身邊,才能充滿鬥志。突然,他有點不適應黑夜的漫長。忽聞,殿外有急促的腳步聲走來。趙雍,詢問道:“有消息了嗎?”
來者道:“回君上,尚無消息。”
趙雍的神情無比落寞。若不是大臣阻攔,他想親自前往邊境一探究竟。畢竟是少年心性,守在宮中等待消息,對他來說是無比的煎熬。事關趙國國運,趙雍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凝重。計劃稍有差池,趙國好不容易取得的基業,就會敗在他的手上。他就會像帝辛那般,惹後人詬病,甚至還會遺臭萬年。
肥義見君山心急如焚,安慰道:“君山,你就安心地等待消息。樓緩將軍,有才智,善言詞,通達外交,懂武力。君上,派他去迎接五國會葬隊伍,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兌心裡也道?新君,是多麼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啊!
樓緩這個人,趙雍曾經聽趙肅侯說過。趙肅侯給他的評價是能文能武,有謀略,可爲一郡之相。但,唯一不足,就是個性桀驁,難以掌控。迎接五國會葬的人選,可爲是重中之重。趙雍選擇,樓緩。一是肥義推薦。其次,趙肅侯的評價。當然呢?忠君,是趙雍首先考慮的因素。
樓緩,富有謀略,能文能武,但又和宗室毫無瓜葛,的確是最佳人選。選擇宗室之人,他們會爲了自己私利,出賣趙國的利益,私下與敵人講和。國難當頭,最需要的就是忠君之人。趙雍排除萬難,以樓緩爲將,前去招待不速之客。
趙國的命運,對待新君雍來說,是一場豪賭。勝了,他將保住趙國基業,保住趙肅侯生前的威名。敗了,他就萬劫不復。賭國運,亦是賭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