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趙君大帳內商議,應該由何人率軍渡過,攻打河西秦軍。
趙歇、趙固年老,自然不是第一人選。代郡男兒,又不懂水性。田不禮看見水就害怕。樂毅職位不高,人又年輕,自然輪不到他。
肥義又要留在趙君身邊,統籌大局,出謀劃策。司馬望族前往,趙雲舒自然不會答應。第一戰必須獲勝,若派其他人去,趙雍又不放心。
屠彝看了看,覺得自己最合適,剛準備自告奮勇。司馬望族率先一步,主動請纓道:“君上,臣願率軍渡河。”
趙雲舒聞言,臉色瞬間蒼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一雙迷惑地眼神盯着司馬望族,似乎要他給自己一個合適地說法。
趙雍看了看趙雲舒,又看了看司馬望族,問道:司馬望族,你決定好了嗎?其實,你大可不必冒險。”
司馬望族正色道:“臣心意已決,請君上答允。”
趙雍自然明白司馬望族是最合適的人選,但考慮到司馬望族和趙雲舒成婚四年,尚有一名兩歲的孩兒。司馬家本來就人丁單薄,司馬望族攻秦,有什麼不測,他應該如何給趙雲舒交代。
司馬望族語調堅定道:“請君上答允。”
趙雍明白對方散發出的那道眼神包含了什麼,點了點頭,叮囑道:“你小心點。”
行完禮,司馬望族出了營帳,前去調派人手。
趙雲舒追了出來,喊道:“等一下。”
司馬望族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道:“對不起,我沒有和你商量就私自做決定,請你原諒。”
“你心裡面想的,我懂。我支持你的決定。”趙雲舒笑道:“你是我選中地夫君,你若不去,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司馬望族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爲你會責罵我。”
趙雲舒瞪了他一眼,微怒道:“在你眼裡,我就是無理取鬧的婦人。”
司馬望族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雲舒露出女兒般的神情,笑道:“大是大非面前,我還分得清主次。”
“雲舒,我要向你說聲地對不起。”
“你我是夫妻,不用說這三個字。”趙雲舒含情脈脈地看着他道:“答應我,要活着。”
“我答應你。”
趙雲舒上前抱着他,笑道:“你若失信,我不會原諒你。”
“我不會失信於你。這是夫君給妻子的承諾。”
良久之後,趙雲舒鬆開了那雙手,退後一步道:“別把自己弄傷了。”
司馬望族行了拜別之禮,轉身離去。趙雲舒在他離開之後,方纔回到自己營帳。
一個時辰後,司馬望族挑選出三千水性好的將士,在夜色地掩護下西渡大河。趙國大軍登上岸邊,就看到不遠處秦國將士,聚在篝火旁,吃肉飲酒。
副將公孫義,做了一個咔嚓地手勢。司馬望族搖了搖頭,低聲道:“先聽他們說些什麼。”
篝火旁有十幾個秦軍將士。忽然,一名士卒大聲問道:“將軍被調回去咸陽。諸子之亂,將軍打算支持誰。”
“公子芾有羋八子等楚人支持,公子壯有秦惠後、秦武后及秦國宗室支持。秦國一團亂麻,我纔不想去抽熱鬧。”
“此時,正是將軍建立功業。”
“得了吧!一不小心,選錯了人,那可是要掉腦袋的。還是在這裡安逸,飲酒吃肉沒人管。”
又一名士卒道:“諸公子打來打去,苦的還不是我們。”
那人仰頭看着掛在天空一輪圓月,嘆道:“武王威風赫赫,誰知突然去世。武王沒有子嗣,又沒有指定何人爲秦王。諸公子在他人的慫恿挑撥下都認爲自己可以當秦王。這纔有了諸公子之亂。”
“武王走了,不是還有惠後、武后,主持大局。秦國怎麼毫無徵兆,說亂就亂。”
“誰說不是呢?本以爲秦國有惠後、武后主持大局,又有左相甘茂、右相嬴疾坐鎮。按理說秦國的天不怎麼也不會亂。誰知道惠後喪子,心性大變。先關押左相甘茂,後斬殺孟賁、烏獲兩員大將。導致宜陽的大軍都不聽惠後和武后的調令。”
“區區羋八子也出來爲子爭奪王位,秦國就更亂了。唉,真懷念惠王和武王再世的時候,大秦將士,所向披靡。如今,大秦將士不對外討伐諸侯,反而自己人殺自己人,可悲啊!”
一人咒罵道:“是啊!秦國的天下都被女人給折騰亂了。”
那人冷哼一聲也表示贊同,“羋八子是先王的妾,她的位份不高。竟然有膽量,起來抗衡惠後、武后。這個女人啊!可不簡單。”
一將士問道:“將軍,羋八子真的是楚國王族後裔。”
那人剛喝進去的酒吐了出來,“羋八子要是王族後裔,惠王立她爲八子,這不是打楚國的臉面。楚國上下,能忍下這口氣。羋八子說自己是楚國王族後裔,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衆人聞言點了點頭。
一人又問道:“將軍覺得公子芾和公子壯,誰爲秦王合適。”
“公子芾區區小破孩,非嫡非長非賢,又無軍功。其母地位也是八子。卑賤所生的人,豈能爲王。”
一人添酒問道:“公子壯又如何。”
“公子壯以惠後爲母,其身份高貴,有戰功,秦國宗室又支持他。武王出征韓國,問鼎周室。咸陽的安危,武王也拜託給公子壯。你們說誰爲秦王比較合適。”
衆人齊聲道:“當然是公子壯比較合適。”
“將軍,羋八子身份低微,如何能與惠後抗衡。將軍認爲這場動亂還要多久方能結束。”
“武王繼位大破五國,隨後平蜀亂,伐義渠,聲名顯赫,導致他太過自信。否側,秦國怎會陷入內亂。這場動亂啊!還會持續很久。”
“將軍覺得這場王位爭鬥,惠後、武后和羋八子誰纔會成爲最後的贏家。”
“惠後賢德,武后缺乏果斷。但有宗室和魏國支持。羋八子看似溫和,實則狠毒。又有楚籍大臣和楚國的援助。誰輸誰贏,目前來說還真不好斷定。”
“羋八子贏了,那……”
“羋八子贏了,爲了鞏固權勢地位,就會對宗室之人斬盡殺絕。秦國宗室就會有滅頂之災。”
一人憤恨道:“秦國內亂,右相在做什麼。”
那人訕笑道:“這下你總算明白,武王活着的時候,爲何不以自己的叔父爲左相?右相能征善戰,但是不能制衡秦國朝局。”
一人喊道:“將軍酒沒了,快滿上。”
另一人一邊添酒,一邊問道:“諸公子之亂,所有郡的將士都被調回去了。一旦義渠、胡人和趙國打過來,我們怎麼辦啊!”
“惠王、武王揍得義渠,遠遁大草原。義渠是不敢覬覦秦國的疆土。趙國在推行胡服騎射,也不會突然出兵攻我。至於胡人倒是我們最大的隱患。”
“胡人膽敢來犯,我們殺得他片甲不留。”
“你說的到簡單。上郡近三十個邑,防守兵力不足兩萬。胡人南下攻破了十幾個邑。咸陽再不增兵,上郡朝不保夕。幾年前,胡人敢覬覦大秦疆土,早就被滅國。如今,宗室子弟爭權奪位,哪裡會管上郡。”
一人高喝道:“大人,咸陽不管我們。我們也可以擊退胡人,收復疆土。”
“擊退胡人,收復疆土。”那人冷笑一聲道:“面對胡人的攻擊,我們能守住就不錯。你還癡心妄想收復疆土,建功立業。實話跟你說吧!上郡能作戰兵力不足五千。其中三千人要防備胡人繼續南下。上郡塞等鄰近五個周邑,加起來不足五百人。就這點兵力,去和胡人相抗,你活夠啦!”
“上郡兵力如此少,趙國和胡人打來了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各自逃命。”
“秦律,大人是知曉的。我們逃了。一旦王上得知,是要連坐的。”
“王上,那個王上。”那人笑道:“秦國無王的日子已經很久了。現在的秦國也不是以前的秦國。今日,我說的夠多了。”
“大人,要不多喝點,去去寒。”
“不能再喝了。”那人將手中地酒樽扔掉,“胡人南下,趙國西渡。我喝醉了,如何能跑。”
司馬望族聽見秦軍士卒的談話,示意將士,做好進攻地準備。這時,五名秦軍腳步輕浮,往岸邊而來。
中間那人見左右兩邊的人前後掉入河中,取笑道:“你們喝醉了,打算跳入河中清醒一下?”
聲息被黑夜吞噬。那人喊了幾聲,也沒人應答。頓時,他也意識到情況不對。
忽然耳邊一股強勁地風聲而至。那人中箭,掉入河中,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秦軍聽見有落水地聲音,喊了幾次,沒人答應。秦軍爲首之人,頓時感覺不對,命人朝黑暗之中,連放數箭。
黑暗中傳來幾聲悽慘地叫喊聲。隨後,黑暗深處朝秦軍射來很多箭矢。那人見身邊的人中箭,連跪帶爬大喊道:“敵襲。”
河岸的秦軍也不抵抗,紛紛遠遁。
司馬望族沒想到不費吹之力就攻佔了河岸渡口,留下一千將士,搭建浮橋,以供大軍渡河。自己領着兩千將士,前去攻上郡塞。
一路上,秦軍也不抵抗,上郡塞不到半個時辰便被攻破。司馬望族領軍去攻打平周、陽周、高奴、黃城。秦軍見趙軍服飾誤以爲是胡人來了,也不抵抗,朝南而逃。
天色漸明,趙軍已經搭建了十座浮橋。趙雍率領已渡過大河的三萬鐵騎,突襲上郡塞,便見司馬望族在城下迎接。
“司馬望族幹得漂亮。”趙雍又道:“望族,隨寡人去攻打平周、陽周、高奴等一帶的秦軍。”
“君上,這些地方已經落入我軍手中。”
趙雍大驚道:“你說什麼。”
肥義、趙歇、趙固等人聞言,也是一片驚愕。原本以爲渡河之後將會有一戰生死決戰。怎知,這些地方都被攻破。當下,司馬望族也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趙雍聞言大喜,重重賞賜了司馬望族等所有人。
趙歇道:“君上,秦國無主,秦軍戰力差勁。我們爲何不一鼓作氣,攻克上郡,南下突破河西。”
衆多將士紛紛附議。
肥義見軍中瀰漫驕狂之氣,忙道:“秦國內亂,導致上郡兵力薄弱,我們纔有機可乘。上郡的守軍都是老弱病殘,其戰力自然差勁。胡人見秦國上郡防守薄弱,乘機南下,奪取大片疆土。秦軍也將我們認爲是胡人,故而不做抵抗就逃跑。秦國之力仍然不可小覷,我們不能大意。”
田不禮也道:“我們收回疆土,秦國得知也不能說什麼。一旦我們攻打河西,秦、趙勢必成爲死敵。魏、秦近百年的戰爭,我們可不能忘。”
樂毅見趙君示意自己說話,也道:“此次,我們能夠順利收復疆土。是因爲秦國內亂,無暇顧及上郡。秦國失了河西,就會引發秦人恐慌。秦國內亂結束就會復奪河西。趙國目前還不足以和秦國全力一戰。君上,我們應該向北攻打胡地,以擴疆土,而不該南下攻河西,與秦國成爲死敵。”
趙雍綜合了衆人的意見,說道:“此次出兵,寡人一是爲了收回疆土,告慰亡靈;二是爲了北上擊胡,奪取良馬,訓練鐵騎。魏國的路,寡人豈能在走一遍。”
趙固問道:“君上的意思是說北上奪取胡人疆土。”
司馬望族道:“從捕獲秦軍哪裡得知。這條大河上游,就是林胡的聚集地。我們沿河而上,就會遇見林胡。”
屠彝道:“從這裡北上可以攻打林胡,我們就不用借道樓煩。”
趙雍點了點頭,佈下新作戰命令道:“趙歇領離石的一萬將士,南下收復失地,駐守陽周、高奴,抵達長城,防上郡秦軍反攻。切記,不可進入秦國領地,也不可挑釁秦軍。”
趙歇領命道:“喏。”
趙雍又道:“趙固領藺城一萬將士,駐守黃城、平周,以防義渠偷襲。”
趙固領命道:“喏。”
趙雍又道:“趙英領陽邑三千將士,駐守上郡塞,以防被秦人切斷我軍的歸路。”
趙英道:“喏。”
趙雍道:“其他人,隨寡人北上,親征林胡。”
衆人齊聲言喏。
“河西北地回到趙國的懷抱。君父,你在天可以安息了。爲國而死去的將士們,你們可以瞑目了。”趙雍鼓舞道:“你們隨寡人前往大河,告慰亡靈。我們要讓他們得知,二十年後,就在今日,河西北地迴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