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幾乎是趴在地下的貴族監獄長先生,龍嘯峰臉上露出了很奇妙的笑容。都說要想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現在監獄長先生的舉動,怎麼看怎麼有點兒瘋狂的味道。
束縛着寶石的金絲口袋上面的裂縫並不大,掉到地下的寶石也沒有多少,所以監獄長先生撿得很輕鬆,當他把散佈於小範圍之內的寶石都收攏在自己手心裡準備顆粒歸公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了。
胸悶、氣短、腰痠、腿軟……有些象前幾回縱慾過度的感覺,但卻又有些更細微的差別。
腦子裡一陣眩暈,胸口一股煩惡的感覺如潮水般涌上,監獄長先生忍不住開始大咳起來,急促的咳喘中夾雜着硬擠一般的乾嘔聲,顯示出一種潛藏的痛苦。
監獄長先生右手緊緊握住那一把寶石,左手拼命地按摩着自己喉頭的肌肉,他仰面向天,想讓自己的呼吸更順暢一些。龍嘯峰在旁邊靜靜地看着,監獄長先生此刻的形象讓他想起了那些吞鉤的魚,痛苦地掙扎在牽連着釣絲的水面上。
“我……我……”監獄長先生拼命想要求助些什麼,卻舌頭髮直髮硬,喉嚨裡緊得連一個連貫的語句也組織不起來,只有陣陣的腥鹹氣息從喉嚨深處倒灌上來——這氣息監獄長先生絲毫不陌生,那是血的味道。
因呼吸不暢,眼前甚至已經憋出了淚花,監獄長先生正勉力要把眼前的模糊抹去,但胸膛裡一陣劇烈的騷動支配了他。他半伏在地上,搜腸刮肚、熾肺煽肝地就是一場痛咳。
猛然間,腹部一緊,彷彿有大團的東西從喉嚨裡咳了出去,瞬時間嗓子裡和胸臆間說不出的清爽與受用。監獄長先生深深地喘息了兩口,伸左手抹掉眼中因咳而氾濫的淚水,但即使如此,他再睜大眼睛時,眼前還是白茫茫一片。
監獄長先生不死心地伸手向地下摸去:“我……我嘔出了什麼?”然後他便聽到了龍嘯峰淡淡的聲音:“尊敬的先生,那是你的心!”
心!監獄長先生如被五雷轟頂,他的手指輕觸到一團柔軟的東西,那團東西卻象怒蛙一樣正在搏動着,一鼓一鼓地向外排斥着他的手指。
監獄長先生想起很多年前,他把犯人鮮活的心臟捧在手裡時,那顆新挖出來的心就是象這樣澎湃地振盪着,他從來想象不到,一個瘦弱的人,心臟居然可以跳動得如此有力。他把玩着那顆心,直到他慢慢變硬,所有的生機和動力都在他手掌的擠壓間喪失殆盡爲止。
生命是多麼的奇妙!當時他的心中充滿了無比的驚奇和讚歎,後來他雖然掏出過更多更強壯的心臟,但感受到的震撼遠遠沒有第一顆心那樣強烈。
但現在,當他自己的手指撫觸着自己的心臟時,那種對生命的敬畏感覺又回來了,回想起這些年爲了掩飾那種神聖的敬畏而愈加暴虐的生活,監獄長先生無聲地笑了一下。
生命是多麼的脆弱!監獄長先生一邊想,一邊竭力伸出手指,想要重戳自己的心臟一下,最後感應一下那種徹底反彈的力道排斥自己干撓的感覺,但他發現自己的全身已經硬得發不出力道來了。
“萬能的光明聖主,接引我……”監獄長先生腦海中最後的禱文沒有時間唸完,他的思維就被黑暗所吞噬。沒有神聖的天使披着救贖的黎明之光駕臨,什麼也沒有。
龍嘯峰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監獄長先生最後的表演,感應着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兒。
監獄長先生很不貴族地爬伏在地上,七竅中的鮮血象忘了關的水籠頭一樣,滿地流淌,他原來木無表情的臉上怎麼說還有點兒人氣,現在被死亡的慘白一漂染,連最後一點兒人味都沒有了。他的人雖然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氣息,但他左手食指指尖點着的那顆心臟,還在空氣裡努力地起搏着。
“呼——”龍嘯峰長長地吹了一口氣,好象要把鼻前的血腥味兒都吹走一樣,“生命,是多麼的頑強啊!”他低低地嘆息着,象是在念誦着送亡的禱詞:“可是,你臨死的時候,爲什麼不抓緊你的心臟,卻還要抓着那些無用的寶石呢?難道,寶石的光芒竟然比生的希望還要令你目眩不成?”
被監獄長先生嘔心瀝血的甜腥味兒吸引,塞維塔斯又一次從寄居的靈魂空間中溜了出來。他聽着龍嘯峰的低語,再低頭一看,監獄長先生雖然死了,但右手依然頑固地把撿回來的寶石握得死緊。
“閣下,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塞維塔斯想不明白,這位監獄長先生怎麼說死就死了,居然連個交代遺言的工夫都沒有。
“啊!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這個人是我殺的!”龍嘯峰一邊說,一邊把那個還裝着半袋寶石的破損金絲囊在手中拋了幾下,寶石依然叮咚地響着,但因爲龍嘯峰用力巧妙,一粒寶石都沒有掉落出來。
在塞維塔斯驚異的目光裡,龍嘯峰把那袋寶石輕輕地放回了監獄長先生屍體的左手邊,和他的心臟並列。
“還給你!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你活着重見陽光。所以,你買命的贖金我拒絕接受!”龍嘯峰淡淡地道。
“閣下,這些寶石您真的不要?”塞維塔斯不可思議地問道。
龍嘯峰攤了攤手:“我如果收了他的寶石,必然要留下他的性命;現在我收了他的性命,自然要留下他的寶石。”
塞維塔斯搖着頭:“這些寶石,每一粒都是珍貴的精品,都是絕佳的魔法實驗材料。如果讓塔樓同盟的煉金術士們看到您隨便就把一袋寶石給扔了,他們一定會譴責您這種可恥的浪費行爲的!”
龍嘯峰一邊邁開大步往屋外走,一邊說道:“你知道嗎?塞維塔斯,你真的很象一個吝嗇的管家呀!不管我幹什麼,你都要說我浪費,我在你眼裡真的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超級敗家子嗎?”
塞維塔斯囁嚅着說:“我沒這麼說,是您自己非要這麼想!等一下,閣下!要回帝都,傳送魔法陣在這邊兒,您又犯路癡的毛病了!”
龍嘯峰頭也不回:“我沒走錯,我要去把黑獄裡所有的犯人都放了。這裡的獄卒從上到下全被我給殺光了,我不放他們走,他們非餓死不可;如果光明教廷再捲土重來,他們的下場更慘!”
塞維塔斯急忙追了上去,他一邊在龍嘯峰背後飄一邊好奇地問道:“閣下,您是怎麼殺那個監獄長的?我怎麼就沒看到您動手呢?”
“我當然動手了呀!”龍嘯峰揮掌在空中輕輕一拍,看似波瀾不驚,但身爲靈魂體的塞維塔斯卻能感應到,一重凜冽的力場在空間中暗暗地分佈了開來,凌厲如刀。
“瞧!就是這樣!我在那位貴族先生的肩膀上這麼輕輕一拍,內勁入體,摧經破脈,那位尊敬的先生手太陰肺經就此全毀。然後我故意把裝寶石的小袋子暗中撕破,寶石一落地,果然那位先生就蹲下去撿了。既然彎了腰,那麼這輩子就不用再直起來啦!”龍嘯峰毀人不倦地講解着。
“哦!原來如此!”塞維塔斯恍然大悟,但他又有些惋惜地說,“可惜,那袋寶石就這麼放棄了,否則拿回去送給精靈女孩子們倒是不錯的禮物。”
龍嘯峰心滿意足地彈了彈懷中的兩張魔晶卡:“禮物嗎?我自己可以去買。拿那種人的寶石,沒的玷污了我家……龍門弟子的手!”
他侃得嘴順,差點兒就把“我家奇薇”給招供出來,幸虧心思轉得快,轉舌之間從奇薇那裡跳到了訓練營,完美地掩飾了自己。
騙得了塞維塔斯,騙不過自己,龍嘯峰只覺得自己的心門被莫名的力量擂得“咚咚”直響,臉上也燒得熱辣辣的。
“都說經歷了屠場以後,會想女人的,難道這是真的不成?”龍嘯峰一邊默默地走一邊悄悄地想,心亂如麻。
爲了分散自己的胡思亂想,路過那一堆重裝甲士的屍體時,龍嘯峰撿起*割了幾個人頭下來,撕了幾條戰袍拴成一串,拎着走。
塞維塔斯管家果然又大爲不滿,嘟嘟囔囔龍嘯峰浪費資源。
龍嘯峰翻着白眼說道:“你乾脆直接數落我是超級敗家子不就結了?這麼藏着掖着的,我真擔心你憋出內傷來!還有,這些人頭我有用處的——待會兒去放人,只憑紅口白牙一張嘴,那些人牢坐久了,未必會相信;但如果我手裡挽上幾顆曾經欺壓過他們的獄卒的人頭,就能省掉我無數的口舌與口水。嘿嘿,我說過,我這個人,很懶的!”
說話間,已經到地頭了。塞維塔斯隱回了龍嘯峰的靈魂空間,龍嘯峰揮*怒斬,精鋼鑄的囚籠監鎖在他刀下如紙糊的一般。
“你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