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掉了小水,龍嘯峰獨自一人,出了男爵府後悽悽涼涼地揀着人少的街道蹓躂了下去。
懷裡雖然揣上了鉅款,但龍嘯峰卻沒半分高興,不是因爲和小水分開了——離別也就是暫時的事情——而是因爲在男爵府中的那一番關於故鄉的對話。那些對話,龍嘯峰完全是本色出演,真情實意,這也是他能輕易打動薩米男爵的原因之一。
凹凸畫法,一乘寺,家園……這一切都令龍嘯峰深埋在心中最幽暗角落的情懷盪漾了開來,讓他悵然若失,信步隨行之下,眼中的一切風景都顯得索然無味。
很自然的,龍嘯峰就想起了奇薇。如果有大狐狸陪在自己身邊,自己必然隨時提防着她惡作自己的悲劇,自己哪裡還用得着這麼頹廢呢?看來,身邊有個精靈不時地提着橡皮榔頭敲打着,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正想得不知不覺笑起來的時候,龍嘯峰突然反應過來,他差點兒跳起來。他終於發現,自己的這種想法是相當危險的,莫非這就是錢鍾書老說過的——落入圈套的象徵,扣留不放的預兆?自己可得留點兒神,千萬不能再想大狐狸了。
因思念奇薇而心驚膽戰之下,龍嘯峰甚至連跟在他背後的幾個盯梢的傢伙,都懶得花心思去理會了。
龍嘯峰強闖森林郡城的傳送魔法陣,事情早被上報到了帝都的魔法協會總部和軍部。魔法協會總部的魔法呆子們先是誤會了龍嘯峰的身份,後來又有光明神教的凱拉聖女前來打了招呼,魔法師們自然不會或者說不敢來找他的麻煩。
可是軍部的大佬們就沒那麼好糊弄了——就算龍嘯峰真的和那位流焱山脈的大能有什麼關係,但他這麼強力和危險的人物行走於帝都,也必須處於帝都軍方的監視之下。
除了軍方的哨探之外,跟在龍嘯峰後面的還有一些教廷的人。雖然聖女凱拉得到了魔法協會的莊重承諾,魔法師們絕不會去找龍嘯峰的麻煩,但光明教廷和魔法協會歷來不睦,大家言語間的一團和氣也只不過是面子上的功夫罷了,聖女凱拉擔心魔法協會對自己陽奉陰違,表面上答應不去找龍嘯峰的麻煩,背地裡卻會有魔法師悄悄搞小動作,那才叫防不勝防呢!所以她纔派人跟着龍嘯峰,也是暗中保護之意。
倒不是聖女凱拉對龍嘯峰有多麼在意,而是她看中了小水的潛力,如果她以推薦人的身份安排小水參加鬥寶大會並得到了冠軍,這種不摻雜教廷*和家族實力的勝利滋味,對她而言纔是最甜美的。
龍嘯峰今天早上大張旗鼓的跑到男爵府去賣鳳凰,早有探子去報告聖女凱拉了,可惜這位聖女殿下每天總是要把美容覺睡到日上三竿,探子只能老老實實地坐等。也不知道當聖女殿下一覺醒來,梳妝打扮完畢,再悠閒地吃完早餐後,突然聽到自己中意的選手竟然被轉賣!那時她的臉色會是什麼模樣呢?
雖然不知道身後跟着的傢伙們是什麼來頭,但因思鄉兼思精靈而胸有鬱氣的龍嘯峰被跟煩了之後,還是決定把這些不散的陰魂當出氣筒來用。不痛快的時候怎麼樣才能痛快?很簡單,痛快地打不長眼的傢伙一頓,肯定就痛快了——他痛你快。
龍嘯峰抱着存心找碴惹事的惡念在帝都的大街小巷裡轉來轉去,尋找着最適合於打悶棍的地方。不過這種風水寶地對他一個外鄉人來說,實在是比三條腿的蛤蟆都不好找,龍嘯峰一路蹓躂下來,居然晃出了帝都,來到了城郊。
教廷的耳目們跟着龍嘯峰東轉西轉,一個個都是叫苦連天。他們又不是光明審判所的那些變態,對追着別人的屁股聞屎味兒有濃厚的興趣。讓他們穿着小牛皮靴子的尊腳先是往這些陋巷裡的垃圾堆裡踩,又是往城郊的爛泥裡鑽,這一趟的差使可真是倒足了血黴了。
軍部的探子們一聲不吭,只是不時鄙夷地掃視一眼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神棍們。對於他們這些經歷過嚴格訓練的軍中精英來說,這些吊兒啷噹嘟嘟囔囔的傢伙檔次絕對要低過腳底下的垃圾。
火車頭一樣的龍嘯峰拉着一掛專業吃教業餘盯梢的神棍們,還有一掛異世版的福爾摩斯兼柯南們(軍部的探子裡有小探子),把鞋從帝都的城裡磨到了城外,龍嘯峰突然高興起來。原來他發現自己在寂靜森林時的路癡頑症,竟然已經不藥而癒!他終於知道,在擡頭不見天日,四望難尋座標的森林裡行走時,昏了頭迷了路,對於不是正版精靈的自己來說,並不是什麼恥辱。
心情一開朗,龍嘯峰就沒了打打殺殺的興趣,用吳孟達《少林足球》裡的話來說,他可是讀書人呢!所以龍嘯峰腳下纖塵不起,晃晃悠悠又一扭頭折回來了,他大搖大擺地從神棍和探子們的鼻子尖兒下逍遙而過,嘴裡還笑吟吟地說:“各位老大,辛苦辛苦!回頭帝都的酒樓裡,我請!”
從人堆裡一笑而過,卻沒有遭到圍攻,龍嘯峰略一四顧就明白了,這些人不是男爵府門前,知道自己賣了鳳凰,所以見財起意的街頭混混。那麼是誰這麼興師動衆地找自己的麻煩呢?而且從穿着打扮上看,還不止一撥?
想了想,龍嘯峰又不屑於動這腦筋了。反正自己這回來阿卡德帝國的庫提城就是來挑事的,管他是誰來找自己的麻煩,敢呲牙的,一律幹挺!
看着龍嘯峰信馬由繮又往城裡走的瀟灑背影,教廷的神棍們唉聲嘆氣——這人的腳也是肉長的,他怎麼就不累呢?因爲自家的聖女殿下似乎很看重這男人,所以大家在公衆面前,言語中倒也不敢對龍嘯峰失禮。
軍部的探子們惡狠狠地瞪着這些平日裡養尊處優頤指氣使的神棍們,他們被龍嘯峰如此調侃,實在是身爲軍人的一大恥辱。但如果沒有這些教廷的白癡在旁邊攪局的話,探子們相信自己的使命肯定會完成得漂亮一些。
雖然恨不得把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神棍們打一頓,但想一想後果,探子們還是把心中的怒火壓了下來。
於是,在渾身是勁的火車頭龍嘯峰的帶領下,一掛又一掛垂頭喪氣的火車皮又被向帝都拉去……
暗中盯自己梢的傢伙吃癟,龍嘯峰看着心中就高興,正當他在盛夏的陽光裡覺得如沐春風的時候,他的心絃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塞維塔斯,什麼事?”龍嘯峰在腦子裡問。
塞維塔斯的聲音顯得有些忐忑不安:“閣下,我有個不情之請……”
“沒關係,說!”龍嘯峰鼓勵塞維塔斯暢所欲言。現在的他心情正好,可以答應一切不過份的條件。
“您知道的,阿卡德帝國是我的祖國,而庫提城就是我的故鄉,我少年和青年的時代就是在這裡成長起來的……”塞維塔斯聲音裡的緬懷與龍嘯峰心中未釋的思鄉情結產生了共鳴,他這才發現原來死靈法師也不都是無情的骨頭架子。
塞維塔斯繼續說道:“我是孤兒,是我的老師一手把我帶大的,我今生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應該歸功於我的這位恩師。但是,自從我成爲死靈法師之後,我有好幾十年不能在帝都出現了,我真的很想去老師的墓前站一會兒,哪怕,只看一眼……”
深深地吸了口氣,龍嘯峰點點頭:“塞維塔斯,你的要求我絕對支持。如果你早說的話,我想我們還可以準備一束獻祭的鮮花,現在嘛……野花行不行?”
塞維塔斯聲線的高低有些因激動而起伏:“閣下,謝謝你,謝謝你,謝謝……”
龍嘯峰很豪放地一揮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告訴我,掃墓的路怎麼走?”
塞維塔斯道:“其實,我們現在離墓園已經不遠了,只要我們再向北走一段路,馬上就到了!”
龍嘯峰突然站住了,他尷尬地笑着。
“閣下?”塞維塔斯不知道龍嘯峰是怎麼回事。
龍嘯峰抓了抓頭,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塞維塔斯啊!這個‘北’在哪裡呢?”
現在,龍嘯峰又鬱悶了。因爲他發現,自己雖然不迷路了,但還是不辨方向。龍嘯峰心裡自我寬慰說,這其實也怪不得自己,這個異世和前世雖大同卻有小異,比如說這星座天象吧,和地球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就算太陽出來的地方,都不能算東方。龍嘯峰現在都搞不清楚,這些當地的人類是怎麼樣來辨識方向的呢?
不過,如果一個路癡的靈魂空間裡借宿着一個積年的死靈法師的話,那麼,一切都會象緞子一樣順溜起來,完全不需要擔心。有塞維塔斯做黑夜行車的GPS導航裝置,龍嘯峰走得那叫一痛快。他快,痛了身後盯梢的傢伙。